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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針黹 文 / 亙古一夢

    天兒越來越冷,除了每日給太太請安,安然幾乎足不出戶,整日裡窩在房裡,看看書,習習字,倒也過得充充實實的。

    本想著日子就這樣打發了,誰知道這一大早去給太太請安過後,太太留下她們,說是有話要說。

    站了半天,太太才慢條斯理道:「三丫頭和四丫頭眼看著就要及笄了,該在女紅上下下功夫了。我們府裡的女孩兒自來都擅長這個,以後若是有了婆家,可不能讓別人笑話了去。」

    安然聽得心都漏跳了一拍,自己最不會的就是這個了。以前王氏都沒硬逼過她學這個,如今進了這朱門繡戶,好日子卻要到頭了。

    太太呷了一口茶,優雅地放下茶盞,轉臉望著安然和四姑娘,「你們的大嫂子,針黹是極好的。我看,就跟她習學習學吧。」

    安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瞥了大少奶奶季氏一眼,論理,這麼大的府第,大少奶奶該同著太太理家才行。她的女紅再好,也用不著她來教啊。如果讓她教,二少奶奶要做什麼呢,難不成太太偏心於二少奶奶,要讓二少奶奶接手管家?

    這一瞥間,果然就看到大少奶奶臉色雪白,身子有些搖晃不定,囁嚅著嘴,終還是低聲回道:「太太,讓媳婦教兩個妹妹學針黹,這是沒說的。只是二弟妹身子有孕,眼下將近年關,誰來協助太太理事呢?」

    果然,還是衝著這個來的。就見許氏一臉淡漠,說道:「府裡的事兒,你就不要操心了,教好兩個妹妹就是你最大的功勞。你嫁給輝兒也有五年了吧,連耀兒媳婦都有了身孕,你那肚子怎麼不見一點兒動靜?」

    這個話,不啻於晴天霹靂,轟的大少奶奶纖細的身子差點兒沒站穩。她咬著下唇極力忍著,這個樣子,看的安然都有些不忍。

    太太終於還是說出了最狠心的話,「輝兒也老大不小的了,若是明年還沒動靜,開了春,我看你就替輝兒物色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吧。畢竟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總不能看著耀兒有了孩子,輝兒還一無所出吧。」

    大少奶奶終是沒有說一句反駁的話,眼底隱隱地有了淚意,只低著頭應了一聲「是」。

    許氏這真是一招殺手鑭,不露痕跡地就把大少奶奶打壓下去了。安然雖然不明白她們之間為什麼要這樣,可也知道這絕對不是許氏和大少奶奶之間的恩怨,而是和羅老太太的往日舊賬。

    大少奶奶不過是她們手中的一枚棋子,互相用來攻軋。安然望著一臉慘白的大少奶奶,忽然有種兔死狐悲的無力感。大少奶奶如此,自己和四姑娘又算是什麼呢。

    大少奶奶的屋裡通了地龍,香爐裡燃著檀木香,一進門就覺得暖融融的,一點兒都不聞煙火氣息。

    安然打量了一下大少奶奶的屋子,只見迎面一個大理石的大桌子,上面擺了一個花瓶,裡面插著幾株臘梅。

    靠窗的地方是一盤大炕,上面鋪了大紅的猩猩氈,幾個秋香色的大迎枕放在炕頭上。

    大少奶奶讓著安然和四姑娘上了炕,命丫頭們拿出繡花的東西,開始描起了花樣子。

    見安然總是有些呆呆的,大少奶奶抿著嘴兒一笑,問道:「三妹妹怕是不常來我這屋子,是不是覺得有些陌生?」

    安然這才不好意思地低頭笑道:「大嫂子,您別笑我,我是怕做這個呢。」

    聽得四姑娘噴地一笑,「原來三姐姐不會做女紅啊,我們羅府裡,是個女孩兒都會,怎麼偏偏三姐姐就不會?怪不得太太特特兒地讓大嫂子教我們呢,敢怕是想單教三姐姐的,卻又拉上了我?」

    安然不得不佩服四姑娘的不會說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仗著她的母親在老太太那裡有些地位,怎麼這母女兩個說出來的話,如出一轍呢。不管當著誰的面,都不知道收斂一些。

    在這樣的府第裡,若是不懂得韜光養晦,憑著一個庶出的女兒身份,到時候怎麼死的,怕都不知道呢。

    安然臉上始終帶了淡淡的笑,不去理會她的話。倒是大少奶奶,聽了她的話,臉上青紅不定地變了好幾變,終還是忍住了,沒說什麼。

    季氏只是低著頭,細細地教著安然怎麼描花樣子,如何配線,如何拈針。安然專注地聽著,既然太太讓自己學,若是自己還是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到時候太太問起來,恐怕過不了那一關吧。

    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努力習學呢。安然抱了這個心思,就穩穩重重地坐在那兒,模仿著大少奶奶的手勢,去感受如何穿針紉線。

    四姑娘顯然看不上這一切,撇轉了臉,只管打量著壁上掛著的幾幅畫兒。

    安然心裡想得明白,不管大少奶奶是什麼地位,總之比她們這些庶女們高。四姑娘可以在大少奶奶面前不屑一顧,可是到時候還是大少奶奶在太太面前有份量,不經意間的一句話,說不定就會改變了太太對她們的看法。

    正在姑嫂幾個說得認真地時候,門簾子忽然被人挑開了,大少爺一身寒氣,從外頭進來了。

    大少奶奶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下了炕。

    安然和四姑娘也偏身下來了,各各給大少爺行了禮。大少爺羅增輝笑著看了看安然和四姑娘,說道:「原來三妹妹和四妹妹都在這裡呢。你們這是忙什麼呢?」

    眼光就望向炕上的針線笸籮。季氏忙答道:「母親讓我帶著兩個妹妹學針線呢。」

    「哦。」大少爺應了一聲,忽然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跟著母親學管家的嗎?怎麼呼喇巴兒地教起了兩個妹妹?這事兒府裡不都有現成的師傅嗎?」

    季氏眼睛裡有了淚意,委屈地答道:「母親親自吩咐的,我自然不敢多問,府裡的事兒,有二弟媳也就夠了。」

    大少爺若有所思地看了季氏一眼,只說了一句「知道了,你先教兩個妹妹吧。」話剛落地,人就扭頭出去了。

    季氏悵然若失地靠在門邊望向他的背影,良久才回轉身來,歉然地對著安然和四姑娘一笑:「我們還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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