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十九 甄府出猛男啊 文 / 十四娘
榮瑾剛至偏廳門口,便瞧見東來站在遠處,正往她這邊看。
紫鳶領著寶兒不得脫身,榮瑾身邊也沒個旁人。院子裡人多嘴雜,她恐有心的人記了去,鬧得一場誤會,便遣了紅玉道:「出門之時,我將寶兒的裘皮帽子給忘在了沁春居。你回去瞧瞧。」
紅玉見榮瑾雖口中說讓自己去沁春居,可手指的卻是沁園方向,大為不解。不過主子下了命令,她也不敢不遵從。隨即,福身往回走。
一路上遇見幾個院中的小丫鬟見著紅玉,皆是恭恭敬敬稱一聲紅玉姐姐。紅玉心中越發舒坦,連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日輕快三分,只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一般。
府裡的有身份的奴才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紅玉正往回路走,遠遠的便瞧見一名魁梧的男子往這一處走。瞧他一身勁裝,腰佩長劍,步履穩健中略帶一絲焦急。紅玉見此人衣著不凡,想是哪家王侯公子,人還未到跟前,便遠遠的福了福身子。
男子風一陣般走過,直直的往偏廳走去。紅玉垂著頭,心中暗叫不好,三步趕做兩步走,剛出了偏廳迴廊,便聽見身後有人喚了她一聲。
她以為是那位院子裡的主子,忙不迭轉身,卻見東來神色隱秘,刻意壓低聲音道:「紅玉姐姐,二爺吩咐我來這裡傳消息給奶奶。」說著,將紅玉帶到大廳後面的一處庫房旁邊的暗處,接著從兜裡掏出一張不過手指粗細的竹管子,中間塞了一張紙條。
紅玉見東來眼中早不見往日的憨直,面色緊張,於是雙手接過紙條,用帕子包住,貼身放在了胸口裡,道:「我知道了。我定會交給我們奶奶的。」
東來又道:「紅玉姑娘,若是這紙條在老夫人來之前不能到二奶奶手上,您就將這東西給燒了。千萬別留下什麼痕跡。這也是二爺吩咐的。「
紅玉點頭,鄭重道:「我記下了。」
東來見紅玉眼中的認真,心中也算是有了交代。主子吩咐的事情他都做了。至於能不能幫上忙,也只能祈求上蒼庇佑二奶奶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圍冷清,沒什麼人往來。他道:「既然我已經將爺的話帶到了。那我便先走一步了。紅玉姑娘,待我走後,過一炷香,你再行出來。」
紅玉點點頭,看東來的神情便可知事態緊急。過了一炷香,紅玉便快步往回跑。
跑至偏廳門口,紅玉霎時嚇了一跳。這外邊本留著的幾個丫鬟媳婦通通都不見。四周落得冷清清的,一陣寒風而過,吹得她打了個寒噤。本能的,她便覺得那青布簾子後面透著一股子煞氣。
她撩開簾子,卻見裡面是一片狼藉。前朝的白釉童子抱福瓶碎了一地,紅木雕花太師椅變成了一堆爛木頭。瓜果點心灑得到處都是。這宛如戰場一般的地方上,只剩了兩人。男子高大魁然,眉宇間滿是怒氣,手持一柄長劍,正對著一個文弱女子。
那女子站在男子面前,只是微微低頭,做出一副謙恭的姿態。
冷冽的劍鋒好似冰雪將這一室的暖意,消磨殆盡,留下了是令人顫抖的肅然。紅玉原本在心中思忖的一番話,亙在喉嚨口,只覺得半個字也說不出,只是一味的打顫。
榮瑾這是轉過身,瞧見了紅玉,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去。」
男子這會兒似乎方才發現紅玉,便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一橫劍架在她脖子上,厲聲問道:「可是孟府裡的丫鬟?」
紅玉嚇得登時跪在地上,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男子又道:「那我問你這孟大爺的姨娘現在身在何處?」
紅玉腦子裡一片空白,眼前的劍尖離得她只有些許,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得人頭落地。可她抬眼的一刻,卻瞧見站在那男子身後的榮瑾卻暗自搖了搖頭。
這說是不說?紅玉心裡打起了鼓,若是說了,這男子氣勢洶洶的,保不準提劍一揮將范姨娘給殺了。到時候她這個指路的幫兇,少不得也得入了大牢。若是不說,眼前的刀劍無眼,她看是活不過今日了。
情急之下,她索性一口氣道:「奴……奴婢只是個新進府的丫鬟,不……不曾聽聞,有……有府上有姨娘。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啊。」這話說完,紅玉的心裡像是有一面鑼鼓咚咚咚的敲個不停。她只覺得渾身血液似乎都逆行到了腦袋上一般。
榮瑾見紅玉已經是顫顫巍巍說不出話了,便走到紅玉面前道:「甄二公子,這丫頭是我房裡的新入丫頭,尚不懂規矩,還請海涵,饒她一回。」
那男子冷眼瞧了瞧榮瑾,見她雖是低頭恭順的樣子,人卻擋在了那劍鋒之前。他只消手指輕輕一動,她瑩白的脖子上便頓時能血流如注。可是,他卻不敢。不止不敢,更是有些不忍。
心煩意亂之間,他索性收劍入鞘,坐在了一把破椅子上道:「你既不肯帶我去見我妹妹,又不讓我去殺了那賤婦。我實在沒奈何,索性先將你給殺了,反倒省事。」
榮瑾見他將劍收了進去,面色略有緩和,便和氣道:「甄二公子,不如給我一個面子。今日是寶兒的壽誕,在此處舞刀弄劍的,實在是不大妥帖。大奶奶的事情有些……不如換一處地方說話。」
榮瑾小心的覷一眼他,見他面上並無殺氣,整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此人雖然武藝高強,但是性格衝動,做事多半是未經思考便先一步行動了。現在最要緊的便是引開他。這房中多是女眷,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拔劍相向。方才在裡面已經有所動靜了,若是再不得已,她恐她們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便是她的不是了。
佩劍男子想了想,大抵也覺得私闖偏廳甚為不妥,於是便點了點頭。
榮瑾撩開簾子,先一步道:「甄二公子這邊請。」說罷,瞧一眼紅玉,伸手搭在她手上,略作安撫,便轉身出去了。那男子亦是通行。
待到男子一走出這屋子,紅玉便同鬆了線的木偶,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沒過一會兒,內室的屏風後,便傳出嗚嗚的哭咽之聲。突然間,只聽得裡面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范姨娘昏過去了!」
眾位女子皆是驚惶而泣。這時,簾子霍得一聲被撩起,有女子聲道:「各位小姐夫人,切莫驚慌。那狂徒已被帶到別處,大家先將范姨娘抬出去安置。」
紫鳶領著寶兒從內室走出來,見著眼前人,即可低首做福道:「薛三奶奶好,奴婢給奶奶請安了。」
沈氏拉起紫鳶,見她嘴唇發白,氣息紊亂,尚且驚惶未定,便覆手以作安慰。紫鳶跪下道:「奶奶,還請救我家主子於水火之中。」
沈氏頷首,凝睇不語。紫鳶見其不曾應答,心想:薛家二奶奶實在鐵石心腸,竟這般見死不救。虧得她家主子在薛府之時多番維護。她當真替她家奶奶不值。旋即,站起身道:「奶奶不答應,奴婢沒話說。奴婢從小和我家奶奶一起長大,今日縱使和那甄家狂徒同歸於盡,我也不能讓奶奶傷著半分。您如實憐憫,還請照看好我家小少爺。」說罷,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
紫鳶站起身便往門外走,沈氏見她面色決然,阻攔不住,一時情急道:「來人將她拉住。」
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頓時將紫鳶一左一右給架住,紫鳶不得動彈,心中惦念著甄二公子手中長劍泠泠,幾近哭喊道:「薛二奶奶這是做什麼?您還請放了奴婢。」
沈氏見紫鳶情緒激動,此刻定是聽不進勸的,便吩咐幾個婆子將她給先壓下了,好好看管著。
屋內是哭聲不絕,薛家三房孟氏也在其中,幾位未出閣的小姐嚇得是花容失色。沈氏眼瞧著又是一番費事。
這一處,榮瑾帶著甄中翰往沁園處走。她右拳中握著一個小竹管,掌心汗涔涔的,這樣大冷的天裡,她只覺得後背被人注視得似是要燒灼起來一般。
榮瑾心想:她這手中定是孟時騫給她的計策。東來是他貼身的小廝,若不是緊要,定不會斷然叫他等在偏廳拐角處。只不過,她現在無暇分身,只能先帶著這人拖延一時是一時。想必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孟老夫人定會前來,她只需得在孟老夫人來之前保全自身便是了。
甄中翰隨著榮瑾走了一會兒,見四面人煙漸少,眼前又有一處大院子眾多護院把手,心中疑惑,質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榮瑾照實答道:「這一處是男子的居所。大哥時常居住此處。你不如進去同他促膝一談,大舅爺和妹夫沒什麼不能解開的。」
甄中翰審視了榮瑾半響,隨即忽而一笑,道:「你究竟帶我來此處做什麼?」
被識破了?榮瑾攥緊手中的絹子,心內不安的想著。她微微低頭,做出卑微的姿態,努力維持臉上早已僵化的笑容道:「甄二公子,為何如此說?我與大奶奶乃是妯娌,情誼匪淺。這幾日,大奶奶與大哥之間稍有間隙,我這也是一番好意。您若是能勸一勸大哥,想必定能讓他們夫妻之間冰雪消弭。」
甄中翰半信半疑的瞧了榮瑾一眼,見她身軀微顫,神情懇切,目光之中帶著薄薄的一層水霧,似暮春三月裡的江邊迎春花,嬌美可憐。這樣的女子怎麼會欺騙與他呢?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多慮,隨即往那一處走去。
榮瑾目送著甄中翰,片刻不敢放鬆。
果真,未過多久,裡內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金屬碰撞間,刺耳的雜音像是一把銳利的尖刀霎時從榮瑾身旁飛過。榮瑾經不住顫慄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裡面的刀劍聲戛然而至。榮瑾站在不遠處,瞧見一大幫子的護院家丁壓著甄中翰走了出來。
直至親眼見著甄中翰被五花大綁,榮瑾這才鬆一口氣,人險些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榮瑾倚著樹幹,面色慘白。只見甄中翰抬起頭,憤憤道:「你這賤人,竟然撒謊哄騙我。我問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在這府中搗亂害我妹妹?是不是?」
人聲漸遠,榮瑾緩了口氣,總算是將這瘋子制住了。可是,為何甄二少會知曉甄氏在孟府過得不好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