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十三】驚人秘密少年心 文 / 凌塵
浮華一生,瀟瀟亂世【鳳殤【六十三】驚人秘密少年心章節】。
眾人皆居於安詳太平的天朝盛世之中,就只有他,還有他,他們的世界裡是混亂的,是蒼涼的,他們是在心驚膽戰之中度日。
每一天都如同是新的生命又一次開始,他會感激上蒼,感激自己,感激身邊所有以誠心相待於他的人們,然,他卻從來不會以誠心回饋。他不敢給,也給不起,他的生命隨時懸在一線,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
因為他正陪著那個人站在一個無比危險的山尖上,那裡有狂風急驟,有閃電雷鳴,而他卻還沒有足夠保護好他們的能力。
東宮儲君,誰人不想做?踏進東宮,就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位邁近了一大步。
而他,作為太子最親近的幕僚,奉樓氏一族族人之命,千里迢迢前來輔助太子,肩負全族人的期望與使命,片刻怠慢不得,必須時刻謹慎。
在這皇宮之中,除了太子,他再無其他能說得上話的人。近得了太子身的不是重臣就是皇子公主,重臣要防,交不得心,皇子要防,恐其謀逆,至於公主們,男女有別,尊卑有別,親近不得……
是她,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即使她少言寡語,每一次到東宮來都是說話最少的一個,卻是最能懂他心思的一個。她會送來雙份的禮物,以分他一分,她會記得他最愛的竹青色,記得他最愛喝竹葉青,記得他最愛寫行楷。
甚至,知道他衣角里的那個「均」字。
步至宓秀宮外,樓陌均猶豫良久,卻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知道進去之後,該如何面對那個人,那個已經默默為他煮了十年竹葉青的女子。
剛一轉身,一名宓秀宮宮女端著木盒一點點走近,待看清宮門口站的人是樓陌均,不由得大喜:「樓大人?您怎麼來了?怎麼不進去啊?」
「我——」樓陌均遲疑了一下,「我只是隨便走走,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
宮女偷偷一笑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吧,公主一個人正無聊呢,大人去陪公主下下棋如何?」說罷不問樓陌均同不同意,一邊領著他往裡面走一邊說道:「公主獨自一人住在這個僻靜的角落裡,鮮少有人過來陪公主談心,涵王殿下事務繁忙,經常抽不開身,大人若是沒有別的事,可以經常來走走。」
說話間已經走到襲芳殿門外,宮女回身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樓陌均,不由得訕訕一笑道:「對不起啊樓大人,奴婢一見到熟悉的人,這話就有些收不住了。」
樓陌均微微一笑,淡然道:「不礙事。」
宮女道:「公主就在殿內,樓大人請進,奴婢將衣物拿去整理一下。」說罷向樓陌均行了行禮,躬身退下了。
樓陌均看著眼前這座靜謐無聲的襲芳殿,心底有無數悲涼緩緩流過。
這些年來,她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度過的嗎?這裡荒遠僻靜,她一個人鎖了自己,在這個角落裡靜靜地待著,這是為了贖去那些虛無縹緲的罪孽嗎?
殿內,光線偏暗,不得不點滿了火燭,她就坐在燭光下的繡架前,安靜地繡著手裡的花。那繡架上的衣料是一成不變的竹青色,一如他身上穿的這件錦袍。
「音兒——」她突然開口,嗓音略有沙啞,「衣物都取回來了嗎?」
樓陌均深深吸氣道:「取回來了,已經去整理了。」
聞聲,蘇瀠泠的手微微一顫,動作驟然停下,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他背對著門站立,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蘇瀠泠的臉色卻略顯蒼白,神色驚訝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良久,她才再次開口,將信將疑地問道。
樓陌均緩緩走上前道:「陌均見過六公主。」
蘇瀠泠聞言輕聲一笑,笑聲淒涼,樓陌均目光停留在她面前的繡架上,看了半晌說道:「陌均謝過公主讓涵王殿下送來的衣物。」
蘇瀠泠拂袖示意他免禮,問道:「合身嗎?」
「合身。」
「那你為什麼不穿?」
「公主——」樓陌均頓然語塞,抬頭看著蘇瀠泠,不知如何作答。
蘇瀠泠淡笑道:「是怕沾染上晦氣嗎?畢竟,我是個不祥之人。」她說著站起身來,突然眼前一黑,身形一晃。
「公主!」樓陌均眼神一沉,走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蘇瀠泠搖了搖頭,掙脫他的雙手,「許是因為坐得太久了,一會兒就好。」
樓陌均眼底閃過一絲疼惜:「公主要小心保重身體才是,切莫讓涵王殿下為您擔憂。」
蘇瀠泠道:「樓大人提醒的是,如今這宮中除了七弟,便不再有其他人會為我擔憂了,人們早已忘記,這裡還有一個六公主,他們只記得六公主曾經是個不祥之人,剋死母妃和夫君……」
「瀠泠【鳳殤【六十三】驚人秘密少年心章節】!」樓陌均突然開口,打斷了蘇瀠泠的話,「我求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那些都不是你的錯。你這樣,只會讓關心你的人看了痛心。」
從剛才樓陌均喊出她的名字,蘇瀠泠就一直怔怔地站著一動不動,此時一抬頭,眼淚便一滴一滴墜落下來,想散落的珍珠,「你會痛心嗎?」她用清晰無比的聲音問樓陌均。
樓陌均握了握拳頭,道:「會。我會很痛心,連帶著把太子的一份一併痛了。他作為你的哥哥,對你向來是真心疼愛的,於陌均而言,公主便與親妹妹無所差異,看到公主難過,陌均自會痛心無比。」
「妹妹?」蘇瀠泠不禁淒笑一聲,再度看向樓陌均時,視線已經模糊,「是啊,太子沒有出事之前,確實很疼愛我。」
頓了頓,她又道:「樓大人今日到此,有何事?」
樓陌均道:「陌均前來謝過公主的衣物。」
蘇瀠泠道:「那現在謝也謝了,樓大人可以請回了。」
樓陌均看著燭光下那道瘦弱的身影,心中微痛,卻是無可奈何,猶豫了片刻,他欠身道:「那陌均告退了。」
蘇瀠泠張了張嘴想說話,突然一股氣吸入體內,嗆得她俯身一陣輕咳,樓陌均見了正要上前,卻被她伸手攔住,「你走吧,我沒事——」
「公主——」
「走。」蘇瀠泠冷冷地說著,背過身去,樓陌均無奈,只得轉身退出了襲芳殿。身後,蘇瀠泠淚落滿面,打濕了衣裳。
衣凰獨自一人漫步宮中,目所能及之處皆是枯黃。
得了睿晟帝的特允,可於皇宮之中隨意走動,原來就是這般感覺,皇宮如此之大,走在其中漫無目的,不知該往何處走去。
難怪右相不喜進宮。他還比她少一個後宮那麼大的地方呢,都不願意整日到這個讓人暈目的皇宮裡來,更何況她還要忙著去查太子的事。
再往前走就越來越僻靜了,人也越來越少,衣凰想了想,欲折身返回。
就在她轉身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前方不遠處的一座宮殿裡走出來,腳步輕緩,神色憂傷,那一身衣服,整個皇宮裡便只有他一個男子穿了只顯清秀之色,而不見艷麗。
只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想了想,衣凰走上前喊道:「樓大人。」
樓陌均聽到有人喊自己,不由得一驚,抬頭一見是衣凰,稍微鬆了一口氣道:「郡主?」
衣凰道:「看樓大人的樣子,似乎是有心事。可否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
樓陌均笑了笑道:「有勞郡主擔憂了,陌均沒事。」他說著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宓秀宮,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淒涼。
衣凰微微擰眉道:「既然樓大人不想說,我也不好勉強,那就不打擾樓大人了。」
「郡主——」眼見衣凰就要轉身離開,樓陌均不由得喊住了她,對上衣凰詢問的眼神,他遲疑了片刻,太息一聲道:「敢問郡主,太子的事有何進展?」
衣凰知道,樓陌均回宮之後,睿晟帝一直不允許他插手太子的事,而他素來與幾位王爺沒有什麼交情,也不好打聽,想來也憋得很痛苦吧。她淡笑道:「你放心,已經有了一絲眉目。我現在擔心的是,太子會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那名宮人……」
「不可能!」衣凰話未說完,就突然被樓陌均很果斷地打斷了。瞧他臉色堅決,神色那般肯定,衣凰心底忍不住劃過一絲疑惑,淡淡說道:「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太子年輕氣盛,宮中又只有太子妃一名妻室,若是真的臨幸了哪位宮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樓陌均朝衣凰淒淒笑了笑,低聲道:「郡主,陌均心知你對太子並無惡意,一心想要替太子平冤,陌均心中感激不已,只是,請郡主相信,太子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衣凰沉了臉色,冷聲問道:「你為何如此肯定?」
聞言,樓陌均低下頭去,癡笑良久。
衣凰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樓陌均,他的全身似乎都被一層悲涼和憂傷包圍,讓人近不得身,他笑得越是這般怪異,衣凰心中的疑惑就越深,她隱約感覺到,又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在向她靠近。
許久,樓陌均的笑聲終於停下,環顧四周,周圍並無旁人,他這才沉沉一歎,走近衣凰,輕輕開口吐出一句話,讓衣凰瞬間就渾身僵直,神情凝滯,滿眼驚訝之色無法掩藏。
樓陌均見了,輕哼一聲,看了看宓秀宮道:「那裡是宓秀宮,是六公主的住所,公主似乎身體略有不適,可否勞煩郡主前往看一看?」
衣凰深深吸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好。」
看著樓陌均漸漸遠去的背影,她的心裡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了樓陌均對太子絕對的忠誠之心,也明白了為何太子一出事,樓陌均的態度就如此決然,堅決否認此事。
他那清瘦的肩上承擔了很多,很多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的眼底,才會有旁人永遠看不懂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