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百九十】別有幽愁暗恨生 文 / 凌塵
玉茗軒的院子裡,衣凰正半躺著,手執一本小冊看得正入神【鳳殤【一百九十】別有幽愁暗恨生章節】。突然她細眉微微動了動,聽到一陣腳步聲正緩緩走進院內。
這間院子裡就只有她和紅嫣、沛兒三個人,紅嫣去了滿月宴,沛兒去給她做點心了,不可能這麼快回來,而且細細聽來這腳步聲深沉穩重,來人明明是男子……
便想著衣凰邊坐起身來,回頭看到兩道身影正並肩走來,一人身著淺藍色錦袍,一人身著淡紫色錦袍,清新俊逸,風度翩翩,即使二人面帶淺淺的微笑,那一身渾然天成的貴氣仍帶著一股不可名狀的傲然。
衣凰看到來人有些微的詫異,鳳眉一挑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二人上下打量了衣凰兩眼,只聽蘇夜渙驟然哈哈笑道:「我就說衣凰不會有什麼事,她的性格你還不瞭解啊?」
蘇夜澤撇了撇嘴道:「怎能不瞭解?可是剛才紅嫣姑娘的話你也聽到了,說得那麼玄乎那麼嚴重,你沒看父皇都相信了麼?」
蘇夜渙搖頭歎道:「你是真不知曉還是裝傻?父皇若是真的相信衣凰病中,依他對衣凰的偏愛,早讓閔太醫過來了,怎麼可能只讓你我『前來代為探望』?」
蘇夜澤聞言頓然一番醒悟,「說的也是,我看七哥也沒有擔憂之意。」
蘇夜渙笑道:「七哥比我更早料到這一切,酒宴開始前我就與七哥打了賭,七哥說今天衣凰斷不會出現,我還不信,結果……」
蘇夜澤道:「這麼說,一開始的時候你所謂的輸了,自罰三杯,是因為跟七哥大毒打輸了?」
蘇夜渙道:「沒錯。」
衣凰站在二人面前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臉色稍稍冷了下去,轉過身去道:「你們若是來我這兒聊天的,就請換個地方好了,小院地方小,容不下兩位尊貴的王爺,再說我要看書,你們可別吵擾了我。」
二人聞言先是一愣,繼而齊齊大笑出聲。
理了理衣著,蘇夜渙一撩衣擺在衣凰身旁的石凳上坐下,神色關切,定定地看著衣凰道:「聽聞你這段時間一直待在華清宮,日子過得可還好?」
衣凰擱下手中的書冊,道:「托你們的福,一切都還順利,沒人找茬,沒人偷襲,也沒人下毒陷害。」
蘇夜澤連連搖頭,「嘖嘖」了兩聲道:「誰敢偷襲你,給你下毒?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衣凰道:「聽你的意思,我就是閻王爺?」
蘇夜澤忙擺擺手道:「你別亂猜,我可沒這麼說。」
衣凰又問道:「你們代為前來探望,這探望完了,是不是就該回去了?」
「呃……」二人齊齊搖了搖頭,坐著一動不動,全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蘇夜渙道:「我們大老遠跑來看你,你怎麼也得道聲謝吧?再說我們現在趕回去,好酒好菜定是沒了,我們豈不虧了?」
衣凰沒好氣了白了二人一眼,正好看到沛兒端著托盤回來了,便向沛兒道:「點心送過來,另外,把屋裡的梨花酒取來。」
沛兒乾脆應了聲:「好勒。」轉身跑進屋裡。
聞得此言,蘇夜澤不由得兩眼放光,看到沛兒取來的梨花酒更是欣喜萬分,道:「沒想到你此行竟然還隨身帶了自釀的梨花酒!」
衣凰淡淡道:「聽聞今日你們都要過來,有些人肚子裡的酒蟲只怕又要復活了,就讓紅嫣連夜回去取了些來,你們若要謝就謝紅嫣好了。」
「這是一定,一定……」
看著他忙不迭開壇倒酒的模樣,蘇夜渙和衣凰相視一眼一起笑開。蘇夜渙道:「十三弟這副模樣真是像極了半輩子沒喝過酒的樣子。」
衣凰道:「只是可惜,一喝酒就要耍酒瘋。」
「可不是?從小到大就他酒量最差,卻最愛出風頭。」突然蘇夜渙臉色一正,問衣凰道:「對了衣凰,我聽說海棠果可釀酒,釀成的海棠酒味美氣香,可是有這麼回事?」
衣凰細眉微皺,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海棠酒?」
蘇夜渙道:「方纔在宴上,無意中聽七哥提起的。」
衣凰微微點頭,一副瞭然的神情,道:「沒錯,海棠花落之後,海棠果成熟,以海棠果釀成的酒便是海棠酒……」她說著頓了頓,四下裡看了一眼,只可惜這裡沒有春海棠,「不過這海棠酒雖是美味,卻有一點是常人所難接受的。」
蘇夜渙問道:「是何?」
衣凰道:「以海棠果釀酒,需加入些許的玉美人調味兒,玉美人味苦,所以海棠酒會帶著一絲淡淡的苦味。」
「呵【鳳殤【一百九十】別有幽愁暗恨生章節】!這我倒是真沒喝過味苦的酒,看來這海棠酒我是喝定了。」說罷,蘇夜渙又哈哈笑開。
從玉茗軒外路過的小太監滿臉疑惑,不是說住在這裡的清塵郡主病重得起不了床了麼?怎的還有男人的笑聲,還笑得這般肆無忌憚、狂傲不羈?
呃……聽這笑聲似乎有些耳熟,只是一時又想不起來。
聽說這位郡主與幾位王爺交情不錯,難不成,是哪位王爺來探望她了?
「不猜了……」想了想,小太監搖搖頭連忙跑開了。若真是某位王爺,他這般站在門外豈不是偷聽?讓別人瞧見了,傳進王爺和郡主耳中,可是要殺頭的。
紅嫣歸來之時,蘇夜渙與蘇夜澤已經離去。
她的神情有些許恍惚,似乎驚魂穩定,不過恍惚之中又帶著些許倔強與堅韌,很是複雜。
彼時衣凰正在抄寫閔吉給的一些藥方,見沛兒進來,便問沛兒道:「紅嫣取來的梨花酒還有多少?」
沛兒想了想道:「還有五壇。」
「五壇……」衣凰自言自語了兩聲,「你給清王、洵王、涵王各送一壇梨花酒去。」
沛兒看了紅嫣一眼,會意,二話不說就找來兩名路過的小太監抱著酒離開了。
案前,衣凰左手撩起寬大的水袖,右手手上動作片刻不停,筆下字跡恣意瀟灑,不拘一格,氣勢開張,既有女子的清秀英氣,又有男子的豪放與灑脫。
她似乎忘記了身旁紅嫣還在,一邊抄寫一邊輕聲念叨:「久痢不止:用當歸二兩、吳茱萸一兩,同炒香。去掉茱萸,單以當歸研末,加蜜做成丸子,如梧子大。每服三十丸,米湯送下。小兒撮口風……」
驀地她頓了頓,突然抬頭開口問道:「小兒撮口風該當如何醫治,對孩童傷害最小?」
紅嫣不由得微微一愣,怔怔地想了想,而後淡淡道:「小兒撮口風,用甘草二錢半,煎服,令吐痰涎,再以乳汁點兒口中。」
「呵……」衣凰輕笑一聲,擱下手中的筆,站起身道:「難為我教你的東西你還記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跟你說過甘草此藥的故事。」
紅嫣勉強一笑,說道:「據傳以前有位御醫,名為盛寅,有一天早晨剛進御藥房,就感到頭痛眩暈,隨即昏倒不省人事。由於事發突然,周圍的人皆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消息傳出,有一位民間大夫自薦為盛寅治病,取中藥甘草濃煎後令其服用,不久盛寅便甦醒過來。其他的御醫頗感驚奇。這位民間大夫解釋道:盛御醫因為沒有吃早飯就走進藥房,胃氣虛弱,不能抵禦藥氣鬱蒸,中了諸藥之毒,故而昏僕。甘草能調和諸藥之性、解百藥之毒,所以讓他服用甘草水後便甦醒了……」
衣凰交給她的東西她都一一記得,這甘草的故事自然也是沒有忘記,娓娓道來,突然她話音一滯,像是明白了什麼,頓然抬頭詫異地看著衣凰。
衣凰面色清淡,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眸色空明而深邃,所以已然將她的心思看穿,看得紅嫣只覺心底一凜,之前努力掩藏的慌張瞬間都躍然面上。
「小姐……」她蠕動了一下嘴唇,頗有些猶豫。
衣凰抬手攔住了她,道:「你不想說的事我亦不想勉強你,我只是不願看你深陷自己設下的陷阱無可自拔而不自知。其實你的心思我一早便知,上次他的生辰你連夜釀酒,我便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樣的男人說不讓人心動實是太難,可是紅嫣,你對他的瞭解還不夠,你所看到的想到的那個人,只是他的一部分。」
紅嫣連連搖頭道:「小姐,你既是明白我的心思,就更應該知道我不在乎,這些我全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他這個人……從他第一次踏入冰凰山莊,從我看見他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這個男人是我這輩子的命數,我命中的劫,是我一輩子可能都渡不過去的劫。即便我知曉他不會愛我,即便知曉他府中已有正妃我亦不死心,因為我知道他不愛那個女人,他從來都沒有愛過那個女人。既然他可以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為正妃,為何就不能再多個側妃?」
她在乎的從來都不是這個位份,這個頭銜,而是他這個人。
便是對睿晟帝,她亦如是說!
想起之前在滿月宴上,如衣凰所料睿晟帝留下了她,亦如衣凰所料,睿晟帝並沒有忘記承諾的賞賜,所以在滿月宴結束後,睿晟帝單獨召見了她,問她想要何賞賜。
那個時候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心中所念所想就只有蘇夜洵一人,所以短暫的猶豫之後,她毅然對睿晟帝道:「紅嫣乃一介平民女子,本不該心存妄念,不過自古以來君無戲言,紅嫣想賭一把。紅嫣並無貪婪野心,只想尋得一人安穩度過此生,如若皇上當真想要賞賜紅嫣,便請皇上將紅嫣賜婚與洵王殿下,哪怕只是一個側妃,小女亦心滿意足!」
心底一聲太息,衣凰微微斂目,垂首道:「這個請求皇上必是無法立刻答應你,你可知你給皇上、給皇后娘娘、給洵王殿下、甚至是滿朝大臣都出了一個難題?」
紅嫣驚惶地看了衣凰一眼,「當真……當真會如此嚴重?」
衣凰沉聲道:「王爺娶妃你沒你想的那般簡單,即便是側妃那也是王妃,就必須要遵循帝王家的規矩一步一步來,當年青鸞嫁入清王府的陣勢你也看到了,而最重要的便是身家問題,青鸞當初是以青城總兵羅義濤義女之名入京,又在城外救下了外出遊獵的清王殿下,加之羅義濤是我爹的門生,官家之女加上清王救命恩人這雙重身份方才說服了皇上與朝臣,而今,你是想要如何說服眾臣,說服那個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