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米莉 文 / 落千水
c.e.71年2月5日。
大天使號沒有人來送早餐。拉克絲估計他們大概很忙。但這一天，午餐準時送來了。送餐的人依然是米莉，她的頭髮甚至依然打著結。身上的異味也更重了。
拉克絲打賭她還是沒去洗澡洗頭髮，而且一直在工作。
但不管怎麼講，有了一個陸天青，事情好辦許多。她的心情也因此放鬆了不少。於是她沒放過搭話的機會。
「你和我差不多大吧？」
粉發少女開口的時候，米莉大吃一驚。前一天的中午，她還以為這個大小姐沒注意到自己。而晚上……不也是一言不發？
米莉倒是沒討厭過調整者。她是那種少數的，覺得自然人和調整者都無所謂的人。
自然人也有自然人能做到的事，只要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米莉是這麼覺得的。
但她還是覺得拉克絲很疏遠。
因為她是一個大明星，身世超級大小姐。怎麼看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那個時候，她也只能看到一樣是大小姐的芙蕾吧？
米莉這麼想過。
但她突然就這麼開口了，帶著友善親切的笑容——那和芙蕾的驕傲張揚完全不同。以至於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應該是基拉的朋友，其實也不是軍人吧？」粉發的女孩繼續說，「所以能和我說說話嗎？今天是我的生日……」
啊！
看到美麗得如夢一般的少女露出寂寞的眼神，米莉瞬間心軟了。確實，她不是軍人，只是自願幫忙所以穿上軍裝的（求方便），倒也沒什麼軍規約束她……
「呃，這個，抱歉。」可米莉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和這種大小姐說話——如果是芙蕾的話，只要順著她的意思來就好了，「……生日快樂？」
「謝謝。」少女快樂的笑了，用手指將膝蓋上的粉色圓球撥了個轉兒，「雖然它也會說……」
「haro，haro，生日快樂，拉克絲~！」粉色的機械小球可愛的拍打著耳朵一般的薄片，高高興興的說——可還是電子音。
米莉忍不住笑了。
「但總和人不一樣，是不是？我六歲以後的生日，都是爸爸和朋友陪著我一起過的。」
「你媽媽呢？」米莉忍不住問。她倒沒覺得調整者的生日應該和普通人不同。
「去世了。就在生下我以後幾天。她受了傷。」拉克絲落寞的說，「所以我的生日也是媽媽的受難日。可對我們所有人來說，生日……或者說年齡都是一個重要的標桿，對不對？到了什麼年齡，就該做什麼事。這樣。」
最後的兩句話似乎有一點兒小女兒的撒嬌感覺。
米莉也有同感，點了點頭。她開始覺得，這原本覺得很遙遠的女孩其實一點也不難接近。
「我很喜歡你，所以希望你陪我說說話。」
「唉？可我們之前……」米莉忍不住進入「和熟悉人說話」的輕鬆模式。
「因為你一直沒洗澡。」拉克絲直率的指出，「你會有罪惡感，就一定不是藍色波斯菊。我討厭藍色波斯菊。」
「啊！」米莉忍不住扯了扯頭髮，被人指出後，愈發的覺得難以忍受。同時她再次注意到這女孩和芙蕾的差別——芙蕾只看著她自己。
「其實我也不喜歡藍色波斯菊。」米莉忍不住說了實話，「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分得那麼清清楚楚的不可。好像不合要求就應該……應該去死一樣。」
拉克絲笑著點頭。她眨眨眼，「還是去洗澡吧。我們plant的觀念，就是逝者已逝。追悼憤恨都是我們活人的事。追悼過去，也一定是為了未來。所以他們不會介意的。就算是他們真的在天上看著，也一定不會討厭你這樣的女孩。」
和那女孩聊天是挺輕鬆的事。
可惜還有工作。
離開房間的時候，米莉忍不住這麼想。她其實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應該洗澡了。身上的味道已經有些不堪忍受。可總是有一些罪惡感，讓她不願意拿珍貴的水、從死人身邊拿來的水做這種「奢侈」的事情。
——或者也該給她多帶一點水，只用清潔儀這種東西根本就什麼也解決不了。還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被送回到親人朋友身邊。
米莉這麼想著，路過了奧布難民們聚集的那個艙室。
那裡同樣泛著一股淡淡的異味。
因為那是平民，所以需要集中管理。所以他們的生活很不方便。何況當時情況緊急，根本就沒人帶了足夠的物資、換洗衣物。
或者是因為這個，一開始還好，但最近這幾天，哪怕是讓他們都用上了足夠的水，卻依然是怨聲栽道。
不斷的有埋怨自己運氣，質問何時能回奧布的聲音。
兩個站在門口的士兵都面帶不滿。
米莉快速走過。因為穿上了軍裝，她也是被質問的對象之一。又不好總是分辨自己不是軍人……就算是分辨也一樣會招來譴責的話。
托爾試過的。
結果一些人質問他們身為奧布國民為何為地球軍做事？
一些人質問他們為什麼還不讓這趟恐怖旅程結束？
所以……
晚上。
米莉決定工作結束以後去洗澡，所以現在還坐在cic的位置上。這樣的工作她還是能勝任的。這時，拉米亞斯艦長忽然開口，「那個女孩，我們至今也沒找到辦法讓她離開呢。」
對於這樣的話題，米莉原本不甚關心，但這句話卻鑽進了她的耳朵。
弗拉達上尉的話更是讓她一驚，「是啊，帶到月球總部的話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可能的話，真是不想讓這樣的平民牽連進來啊。可是也沒有能停靠的地方。」瑪琉愁眉緊鎖。
但這次搭話的卻不是穆，而是生性嚴肅的巴基露露生硬的聲音，「雖然是迫不得已，不過在讓基拉?大和他們參與戰鬥之後，現在您卻說不想將那名少女牽扯進來？她是克萊茵的女兒。在她擁有這個身份的同時，就已經不是一般平民了！」
之前米莉從沒想過拉克絲可能遭遇不好的對待——畢竟是平民。此時聽出巴基露露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悚然而驚。
而瑪琉和穆也無法說出別的話來。
畢竟當初讓基拉坐上強襲就是他們的主張。那時極力反對的反而是巴基露露。
但瑪琉依然為此憂愁。
即使是在最危險的關頭也表現得開朗的穆·拉·弗拉達上尉雖然看起來想要安慰她，可或者是不知道說什麼的緣故，終究也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歎了口氣。
而就在這個時候……
坐在通訊士座位上的帕爾發現了眼前儀表板出現的奇異反應。他眼睛一亮，飛快的敲打了鍵盤一段時間以後，終於解析了第八艦隊的暗號脈衝。擴音器中傳出了混著雜音的人聲。
「……裡……第八艦隊先遣……蒙哥馬利……大……使號，請回……」
艦橋上頓時響起了一片高高低低的笑聲，欣慰之情在每個人的臉上一覽無餘的表現了出來。
米莉憂心忡忡的離開了艦橋。對相對單純的普通少女來說，之前聽到的那短短的對話讓她有些無法理解、難以想像。她再次路過了難民們聚集的艙室。
她不想走過去的，可她看見托爾和基拉都站在那裡。
「終於平安了！我已經受夠了！」
「再也不想見到這艘船了！」
「回去以後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才行！」
「都怪那男孩多管閒事！否則我們早就到奧布了。還好終於沒事了！」
「就是，這段時間真是嚇死我了……」
「……」
諸如此類的言辭不斷傳出，看來甚至沒人注意到外面還站著人。
「都知道了吧，先遣隊的事。」米莉有些難堪——為那些說基拉的話。其實，基拉如果不把那毀壞的救生艇帶上來，那失去了動力的小東西混在赫利奧波利斯的殘骸中，誰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可這些人卻都忘了感激……
話說回來，米莉並非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她很感謝基拉的保護。她似乎不需要難堪。可那種感覺怎麼也壓制不住，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得無話找話。
「是啊。」基拉臉色平靜的點頭。隨即眉頭微鎖——對他很熟悉的米莉知道，那未必是為了他自己。
「走吧基拉。」托爾也有些不安。
「嗯。」基拉勉強笑笑。
「米莉，你今天應該去洗澡了吧？」托爾見走近的女友皺起了眉頭，故意轉移話題。
「托爾！」米莉立刻橫眉怒目。
「你放心吧。」托爾於是也馬上嬉皮笑臉起來，「我不會嫌棄你的。」說著他故意嗅了一嗅，「哪怕味道再大一點！」
「到時候，我們也能離開了吧？」基拉卻沒受影響，突兀的說道。
話雖這麼說，可他依然愁眉緊鎖的模樣。
托爾和米莉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他這就是為了那個調整者女孩。
「放心吧基拉。」托爾沒心沒肺的說，「都是平民啦，不會怎麼樣的。」一邊說，他還一邊扯了扯米莉。
但米莉卻無法附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