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五章 淚水 文 / 落千水
通訊中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感覺上有一種奇特的氣氛蕩漾在了兩人之間。
可惜，基拉是一個善良的人，絕對不可能丟下失去了他就危險的大天使號的。明白這一點，拉克絲一歎——其實阿斯蘭也明白的吧？可還是忍不住，忍不住要邀請。
「我也……我也不想和你作戰……」基拉極其艱苦的，從口中吐出了拒絕的話語。「……可是！那艘船上有我想保護的人——有我的朋友在啊！」
「那就沒辦法了……」阿斯蘭在頭盔下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了，他同樣艱苦的作出了結論，「下次的戰鬥，我會向你開火！」
「……我也是……」
即使是什麼都不明白的陸天青，也能從這樣的對話中聽出來，聽出兩個人艱難的話語下那痛苦的靈魂。
或者，在敵方的陣營中有朋友的存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可在這樣的機械戰爭中，不是人人都能知道這一點的——即使是殺死了對方，也不見得能知道這一點。
就這一點來說，也不知道阿斯蘭和基拉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是不是一輩子都不知道，會比較幸福？
基拉駕駛的強襲，那藍白色的機體在漸漸的遠去。
「敵ms遠離！」
阿迪司從菲薩留斯的艦橋發出通知之際，克魯澤便下達了命令，「阿迪司，啟動引擎！」
而同時間，他的隊長機席古也衝出了菲薩留斯。
在另一邊……
「敵艦出動ms！」
「納斯卡級引擎啟動！」
大天使號也捕捉到了這個訊息。
「早就知道會這樣啦！」穆有些咬牙的說道。他也早在零式中待命，自然不會比克魯澤慢上太多。
這片宙域中的氣氛，在一瞬間就從原本靜謚的傷感轉變成了一觸即發的態勢。
果然還是要戰鬥嗎？基拉咬了咬牙。
準備將拉克絲交還的時候，他對這一點還只是有隱約的預感。但在拉克絲的提醒下，卻也總算是有了準備。他立刻就準備迎戰席古了。
阿斯蘭卻有些驚訝疑惑——克魯澤隊長怎麼……
「你帶著拉克絲小姐歸艦。」克魯澤倒是很快就解開了阿斯蘭的疑惑——他從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幹了！
——基拉只是好心來送還拉克絲……
對於這樣的做法，阿斯蘭在心底不免有反彈的想法。但是在咬了咬唇之後，他終究沒有反對——那是敵人……
可就在這時……
該我上場了吧？
已經決定還上這個人情的拉克絲打開了全周波通訊。看著陸天青驚訝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確實，她以為她很冷血。但到底還沒有冷血到這種地步……對之前的恩人下手。
一報還一報，這樣就互不相欠了。
「勞·盧·克魯澤隊長。」拉克絲非常明白現在應該說什麼，「請住手。你打算在身為慰靈團團長的我面前，將這裡變成戰場嗎？這樣的事情我決不允許。請立刻終止戰鬥行為。」
——年輕少女的聲音帶著凜然的威勢。不要說和她不熟悉的基拉，就連阿斯蘭也並不知道，拉克絲居然有這麼一面。
或者唯一一個有所瞭解的人，反而是克魯澤。
但他可不願意聽從這個命令。於是通訊中一片沉默，席古的動作只是有些減慢。
沒有得到回應的拉克絲皺起了眉，又加了一句，「沒有聽見嗎？」
幾乎已經是嚴厲的感覺了。
克魯澤在心底詛咒了一聲。他之前可沒想到拉克絲居然會在這裡這麼做。
只是不管如何，他確實是無法拒絕這樣的「命令」。拉克絲的聲望，可以說一向都是他最為討厭的東西。
「……收到了，拉克絲·克萊茵。」他勉強同意了這種說法，掉頭歸艦。
克魯澤居然會聽令……
拉克絲也是有些驚訝的。她的話雖那麼說，但她不是軍方的人。克魯澤可以拒絕。
於是，她的話成功的阻止了一場戰鬥。她一時間卻反而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了——對大天使號安全了這一點。
不過，似乎她也不用考慮這些了。就在驚訝的阿斯蘭帶著救生艇回到菲薩留斯的同時，艦橋也傳來了通訊，「雷達上發現敵影，艦種確認，德雷克級三艘！」
地球軍戰艦？怎麼會在這裡？
剛剛走出艙門的拉克絲不由得一呆——毫無疑問，這是那個命運中沒有的情節。這點她記得很清楚。大天使號接下來遇上的應該是第八艦隊才對……
陸天青卻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對拉克絲的大膽他可是有些提心吊膽的——居然完全把性命托付給了基拉！雖然基拉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他也知道啦，但是！
現在倒算是好了。
儘管要求納斯卡撤兵，但即使是不撤兵，原本也難以討好的吧？畢竟在前一次的戰鬥裡，菲薩留斯的損失也不算小。
果然，克魯澤立刻就發佈了退出此宙域的命令。
「拉克絲！」雖然心裡還掛念著基拉的事，但真切的看見了拉克絲，阿斯蘭也還是同樣鬆了一口氣。
然而……
「銀風號呢？」拉克絲抓住他的手，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
一直……一直以來都想要問的問題。可在大天使號她自身難保，也沒有人可以去詢問。更害怕的是，如果問了，如果知道了，事實會讓她承受不住……
在大天使號，她是不可以崩潰的。絕對不可以崩潰……
所以把這個問題強壓在了心底，強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問、不去思考。直到回到扎夫特的地盤，她才知道，這個問題在她的心底縈繞了多久……她多麼心心唸唸的，想要知道這一點。
阿斯蘭偏過了頭，下意識的躲避了她的視線。
「果然……」
克魯澤帶著微笑走了過來——很平淡的微笑，禮節性的，卻讓拉克絲看著覺得刺眼。
「之前，洛克所在的居裡號已經在碎石帶發現了銀風號的殘骸。上面的成員可以確認，無人生還。」
不是沒感覺到克魯澤笑容中隱藏著的不懷好意，但拉克絲此刻無暇顧及這一點了。她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
到底……到底還是……
「把拉克絲小姐送回為她準備的房間吧，阿斯蘭。」克魯澤保持著臉上淡淡的笑容，對阿斯蘭說道。阿斯蘭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在一邊的陸天青卻覺得這笑容似乎有些詭異……
自主意識極強的特工皺起了眉。
他想起了拉克絲在之前的對話中對克魯澤表現出來的那種極為不同尋常的「信心」。
——她似乎認定了，克魯澤哪怕是來找她的，也不會以她的安危為重？
看著似乎遭到了極大打擊的拉克絲，阿斯蘭靜靜的敬了一禮之後，就把她帶走了。小粉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開始見到了阿斯蘭還是很高興的，現在卻也靜靜的跟在了他們的後面。
「居裡號傳來通訊！」通訊中再次傳來了艦橋的消息，「要求會合！」
一直走到為拉克絲安排的房間，拉克絲的樣子都還是沒有變。
從來不曾見過拉克絲如此悲哀、如此脆弱的表情。阿斯蘭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他伸出了手。想要碰觸一下現在看起來隨時都會碎掉的少女。但手終究沒有落下去。他害怕落下去之後，拉克絲就真的會「碎了」。
他有這樣的感覺。
拉克絲大幅度的擺著頭，一副想要哭卻極力忍住的樣子。隨即，她的雙手覆蓋了雙眼，似乎是在努力的不讓淚水落下來。
——放棄你那種無謂的罪惡感吧！
——就算你這麼說……一直以來，都想要相信你們平安無事，即使是把我忘記了所以沒有來找我都好……
阿斯蘭恍然想起來，自己似乎也曾經有過這個樣子。在尤尼烏斯7破碎之後。
悲哀到絕望，想要哭但是生怕哭出來就會完全崩潰……生怕哭出來，那原本存在於心中，最最渺茫的那一點希望——「事實並非如此，他們還好好的」希望——這樣的希望就會被淚水擊碎。
「燕……她說他們，她說他們作誘餌，讓我……讓我好好的藏著……」
女孩斷斷續續的說著，聲音充滿了悲哀、絕望和自我厭惡的感覺。
「然後……我讓他們把我……」
一直以來，都忍著。
但到了現在，一直壓抑著的東西，已經完全不在了。
當情感終於可以宣洩的時候，拉克絲才知道，自己是多麼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
他們是為了她。只是為了保護她。
他們甚至不是她的保鏢，只是她的同事。
可是……
阿斯蘭猶疑不定的手，終於還是落到了拉克絲的肩膀上，「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曾經，少女似乎也用類似的話這麼勸過他。可是那個時候，他沒有哭。
微微顫抖的身軀停頓了一下。
拉克絲抬起頭來看他，淚光已經盈滿了藍色的眼，她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淒楚的笑容，「抱歉了……」
阿斯蘭第一次知道，拉克絲也不過是普通少女而已。她的溫柔和從容、淡定與堅強，都是可以被打破的……
哀傷與憤怒。
在她的淚水中飽含著這樣的含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似乎只會說這幾個字了一般，拉克絲不斷的重複著這樣的話語。
阿斯蘭黯然的閉了閉眼。
真的，在戰場上真的有太多的無奈了。基拉，拉克絲……
「阿斯蘭的淚水，我也代你哭出來吧！」忽然間，拉克絲抬起了頭，帶著淚痕認真的說。
阿斯蘭呆了一呆。
但是下一刻，拉克絲就再次撲到了他的懷中，繼續大哭起來。
現在……或者只是需要發洩而已。從不曾見過拉克絲如此失態——現在哭聲比之前還要大上幾分了——只有發洩了，才能好好的考慮以後的事情嗎？
他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背，發現自己也有流淚的衝動。為了基拉和拉克絲的話。
——原來……我也是想哭的嗎？
他不知道，在另一邊，僥倖沒有戰鬥的基拉，依然坐在強襲駕駛艙之中的基拉，也是淚水盈眶。
在戰爭之中，或者這整個世界，都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