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類的夢想 文 / 落千水
5月17日夜。
阿斯蘭和基拉現在住在一間木屋裡。也許有很多話可以談，但現在……基拉發現他們什麼也談不了。阿斯蘭輾轉反側，顯得十分不安。
「為什麼？」基拉覺得奇怪，「既然是我都可以接受的道路，阿斯蘭覺得有什麼不行的嗎？」
「不是那個……」阿斯蘭苦笑著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或者是在基拉面前的習慣。他想了想，忽然一拍腦袋，「我差點忘了。基拉你是第一代調整者……呃，我是說，我們這樣的第二代調整者對基因調整都不會有什麼牴觸的。我是……」
基拉恍然，「是因為你父親的事情嗎？」
阿斯蘭沉默。
基拉想起了在奧布的時候，卡嘉麗對前阿斯哈代表那憤慨指責的模樣。因為愛自己的父親，所以要求才更高。父親讓做孩子的失望以後，才會格外難受吧？他自己現在也算是有點體會了。
阿斯蘭是個內斂的人，就算是有什麼心事也不喜歡傾述。何況基拉從來就沒擔任過「安慰阿斯蘭」的角色。此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他有點兒猶豫的環顧四周，希望找個話題來說。結果在簡陋的木屋裡什麼都沒找到，往窗外一看，倒是看到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咦？拉克絲怎麼出來了？」
阿斯蘭愣了一下，也走到了窗邊張望。真看見拉克絲正在遠處離海不遠的地方，似乎在和摩盧基奧導師說話。小粉也沒跟在她的身邊，拉克絲穿著的甚至是一身睡裙——他都沒見過的。可是好吧，那也不是不能見人。
阿斯蘭打開窗戶，海風撲面而來，但顯然沒帶來聲音。
不甚明亮的星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阿斯蘭敏銳的察覺到，那未必是一場友好溫馨的談話。
基拉和阿斯蘭和摩盧基奧導師不熟，因此首先看見的是拉克絲。拉克絲卻是看見了摩盧基奧導師一個人拄著枴杖走在海邊，這才出門的。
她也是忽然才想起來的。她此時的心境已經不同了，卻忘了和摩盧基奧導師真正的談一談。只是考慮世界局勢去了。
明天灰巖號兩艦就會到這裡來接他們。那時候想談什麼也未必有時間了。
——這個人，憑他的財力明明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可他就這麼住在這個簡陋的地方，養著一群孤兒。悲天憫人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嗎？還是說宗教家的思維和常人不同？
摩盧基奧導師的速度不是很慢。他顯然對這個小島的每個地方都瞭如指掌。但他顯然聽見了拉克絲的腳步聲，停了下來等她。
「摩盧基奧導師，你應該知道，我原本和我的父親有不同的見解。現在之所以和父親走上了一條路，只是因為無法接受我國強硬派對未來的選擇。」拉克絲開門見山的說。
「是的。」摩盧基奧導師寬容的說，「不只你是這樣，如今將要坐在一起追尋和平的人，其本意多半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非世界。這一點你也主張過，所以你不相信調整者和自然人能和平共處。」
「您很明白。所以我就不是很明白了——您覺得您想要讓人類學會寬容的夢想，能在我們的身上看到更多希望嗎？」
「你不明白嗎？拉克絲·克萊茵。」摩盧基奧導師的聲音驟然凌厲起來。雖然他的眼睛依然閉著，但拉克絲幾乎覺得從他的眼中射出了足以將人凌遲的目光。
素來溫和的宗教家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一面。拉克絲有些吃驚。可她也沒有吃驚太久——也正因為摩盧基奧導師是一個宗教家。
絕大部分能被人接受的宗教都是教人向善的。但極少有哪個宗教能完全不用暴力。也許第二代的調整者們不大容易知道這些——畢竟宗教界已經失勢了。拉克絲倒還是知道的。摩盧基奧導師信仰的主，本身就是一位極端排外的神靈。
或者是因為從來都不喜歡那個宗教的緣故，拉克絲並沒有覺得害怕。
「因為我們還記得，要創造的是一個適合人去生存的國家……麼？」
「正是如此。」摩盧基奧導師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因為有人的存在，所以被稱為世界。人類不是為了世界而存在的。」
拉克絲一驚。
她記得在她前生看過的那個故事裡也有這麼一句話——類似的一句話。那是用來形容命運計劃的。
為什麼會用在這裡？
不，也不奇怪吧。
她的父親也說過，薩拉現在就走上了歧途，試圖讓調整者為了調整者的優越感而存在。
「我們都在用自己認定的方式試圖改造這個世界。可我們希望能讓盡可能多的人在那個世界裡能得到幸福，而不是讓世界滿足一個人的期待。」
比如說……用仇恨來統治世界的plant，或者操縱命運的命運計劃。
「你能明白就好。」摩盧基奧導師的語氣徹底平緩下來。
「但是，」拉克絲並未就此住口，「摩盧基奧導師，正因為是那樣的選擇，我才更加認為，讓人人都學會寬恕、拋棄仇恨這一類的事情不可能做到。」
「調整者和自然人本來就沒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並非是真的不能生存在同一個星空下。首先，我們要讓人們學會去思考。思考這個世界，思考未來。」
「隨波逐流很容易，始終睜開眼睛卻很難。」
「人因為擁有信仰，擁有夢想，才能找到方向。如果不往前走，又怎麼能知道一定不能接近？拉克絲，不要用『困難』來否定一切。」
「抱歉，我只是說得委婉了一點。我認為那樣的人類……如果能做到那樣的話，或者可以說是徹底的進化了……」
拉克絲其實想說，那就不是人類了。但她到底沒那麼說。
「可如果只是科技在不斷的發展，人類本身卻只是滯留原地，這種進展又有什麼意義呢？」盲眼導師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讓這個世界學會寬容與和平的幸福，這應該是人類最終的夢想。也許這確實很飄渺，可如果連這樣的夢想也失去了，人類還能剩下什麼呢？」
拉克絲抬起頭去仰望星空。
她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對這段對話做出了結論，「您著眼未來。和您相比，我們似乎在想像著描繪未來，其實卻依然只是看到了現在。」
——可即使如此，請讓我用俗人的思想來解決俗人的問題吧！也正如同薩拉或者命運計劃。調整者的劣勢太大，不想輸，或者本來就只有極端的選擇。而我還是……不想輸。不想犧牲自己與國家，去成全那遙遠的未來。
說完之後，拉克絲提起睡裙的裙角，就好像那是一件莊重的晚禮服。
她向摩盧基奧導師行了一禮。
「打擾您了。」說完她就轉身。
可是，摩盧基奧導師再次開口了，在她的身後，「拉克絲·克萊茵。」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
拉克絲詫然回頭。
「希望你能一直記得，你是要創造一個能讓人和平與幸福的世界。不是充滿仇恨和偏執的世界，也不會失去未來的希望。」
拉克絲心中一跳。
她想，摩盧基奧導師果然是對她有些懷疑的。
——可這個世界上，有誰的路能保證一定不會出問題？摩盧基奧導師，你也不能。命運計劃的終極，難道不是變相的……只擁有善意的世界嗎？
她再次行了一禮，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
他們這一行人佔了三間木屋——七月他們需要輪流巡夜保護，所以是始終只有一個人和希歐多爾待在一間屋子裡。拉克絲注意到，不但琳開了燈在等她，阿斯蘭和希歐多爾他們的屋子也都亮著燈。
她走到了木屋前，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現在是誰？」
一個青發的美青年從陰影中冒了出來，「是我。」
「八月？」
「對。」青年羞澀的一笑。
「你們全部都知道一切，可我從來沒問過你們，這似乎是我的錯。你覺得呢，八月？希歐多爾的成果。」
八月眨眨眼，明顯很不解，「不好嗎？我們都能擁有自我，這就很好了。能自己選擇就很好了。」
拉克絲笑了，「那是你們的要求太低——即使是被欺騙、誘導做出的選擇也無所謂嗎？」
八月不以為然，「四月說，所有人從小都生活在欺騙和誘導裡。只要覺得樂意，一切都好。」
四月啊……
拉克絲想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人類從小接受教育，接受媒體的各種觀念灌輸，誰能保證那不是欺騙和誘導？
打開木屋的門，琳一臉無趣的坐在床上看著她，「真是的，還以為你這麼晚出去是要約會呢。」
「穿成這樣？」
「這不是很好嗎？」琳到底是個女性，「我和奧菲拉都沒機會這麼約會過。」
「唔……」拉克絲有點抱歉了，「奧菲拉明天也會跟著灰巖號過來……」
「反正也會被拉克絲小姐你安排去做其它的事情吧？」琳倒是透徹得很，改變了姿勢坐在了床頭，「現在是戰爭期間，我們兩個也都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能安心待在家裡的人。所以早就看開了。要享福，等和平了再說吧！到時候再去想那種清清靜靜、安安穩穩的日子……」
拉克絲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她忽然發現，琳和奧菲拉的感情非但不錯，而且已經進入了穩定期。對對方都已經相當的瞭解和理解。
——也是，奧菲拉那種喜歡把一切情報都集中在手裡的性格，也不會隨隨便便的找一個未婚妻吧！
「別轉移話題啊，拉克絲小姐。」琳滿臉好奇，一點兒也不想放過拉克絲，「你和薩拉之前都在談正事。可你們好不容易才見一面的吧？未婚夫妻要學會見縫插針啊！雖然我是不想去和那個叫基拉的小毛頭擠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