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東亞 文 / 落千水

    談判的地點是上海遺址。

    這個地點是林雨欣提議的。plant議會同意，是因為這裡的空曠便於佈防和監視。拉克絲看到現在的上海時，感觸卻是完全不同。

    在她的前生，這裡是一個超級大城市。密集的鋼鐵叢林，熙熙攘攘的人群……雖然她也沒去過，但在電視電腦上看過很多。

    可現在……

    這已經是一座被徹底荒廢的死城。

    大坑、破碎的道路、倒塌的建築。還有許多海潮淹沒的痕跡——各種各樣的海生植物尤其是苔類，附著在了殘敗的建築群上。

    看起來不見得比毀滅肆虐後的柏林淒慘，卻比那裡荒涼空寂得太多太多。

    甚至荒涼空寂到，讓人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毀滅。

    ——這是在提醒我調整者犯下的罪孽嗎？

    到底是看過了柏林的慘狀。拉克絲雖然有點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但沒有因此失去思考能力。這樣的念頭很快就浮上了腦海。

    但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政治考量已經成了她的一部分，她無法擺脫。她很快就意識到——林雨欣不可能那麼做。

    在她看到孤身一人等在殘破的街道上的林雨欣之後，就更是這麼認為了。

    既然一直都關注東亞，拉克絲當然見過很多林雨欣的照片，還有她在媒體上的身影。傅立葉和四月他們交給她的報告，更是最重要的情報。

    但對她這樣的人來說，任何報道都不會比自己的眼睛更可靠。所以她對林雨欣最強烈的印象，還是那兩次見面的時候……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們同樣天真，而且滿懷對未來的期待。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她已經開始迷茫，可變得溫婉許多的林雨欣，卻讓她看到了她內裡沸騰的熱血與幹勁。她們當時最大的共同點，就是都想要把握未來。

    現在，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林雨欣看來……居然也是。

    她穿著一身端莊的黑色套裙，就那麼寧靜站在那裡。黑色的披肩長髮，黑色的眼睛……疊加起來，就像是一副令人感傷的畫卷。

    拉克絲簡直無法想像，這是一個處於劣勢、準備和別國談判的人。

    「這是一座原本很龐大也很繁華的城市。最為繁盛的時候，人口達到了兩千萬。但現在，在這裡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拉克絲小姐你帶來的人了。」

    當兩人距離還有十米遠的時候，林雨欣已然用平靜但又帶著些許哀傷的語氣開口。

    雖然她的聲音不響，但足以在這空曠的地方傳出很遠。那不是客套不是寒暄，而是……介紹這座城市。

    「而這個國家，在人口最繁盛的時候，達到了25億。」

    ——這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數字。現在，整個世界的人口加起來，也沒有比這個數字多多少了。

    「但現在，這個國家的人口數量，僅僅只有5.6億而已。」林雨欣繼續說道。

    拉克絲聽出了名堂，這個人口數量……

    林雨欣沒有把重組戰爭之後吞併的國家的人口數量算進來。

    但是這個數量的對比還是……

    「這個國家，城市化率最高曾達到過60%，但現在，卻只有30%不到——大量的城市毀於戰爭和各種災難。從工業到農業……那是不可挽回的災難。於是，現在的5.6億人口，足有一半以上，退回了不能解決溫飽的年代。」

    但是林雨欣緩緩的敘述，在拉克絲走到她面前的幾句話之間，就說出了這個國家在長年的戰亂中受到的傷害。

    說到這裡，林雨欣忽然笑了一下，不是苦笑，而是那種嘲諷的微笑，語氣忽然也變得輕快起來，儘管輕快得詭異，「抱歉我用了中文，但是似乎你能聽得懂，拉克絲小姐。」

    「……至今為止，中文也是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語言之一。」

    「是的。」林雨欣回答，然後伸出手來和她相握，「因為我和拉克絲小姐你有舊，所以，他們才派我來進行這次會面。但事實上，我希望你明白，剛才那些話，都不是他們希望我說的。」

    拉克絲皺皺眉，有些了悟了。

    「以柳將軍的性格，哪怕有實力在殘酷的戰場上活下來，也很難想像，他能在權力鬥爭中脫穎而出。一定要有一個十分傑出的『宰相』輔佐才行。雖然林夫人在國際上名聲不顯，但我確實從來也不認為，林夫人會被他人脅迫，改變自己的意志。」拉克絲坦言。

    柳嘉明死前的名義，還是新東亞共和國的總統。但拉克絲以「將軍」稱呼，林雨欣並未不快，反而微微一笑。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直也都只想做一個單純的將軍。甚至，就做一個單純的戰士。

    可是，局勢不允許。

    「可即使如此，拉克絲小姐依然派使者想要說服我。」

    「不，我的委託人只是希望能讓我們找到共通之處。當時我委託他的，只是讓他為東亞的調整者找一條退路。我還記得那一年我們相見時，柳將軍對當時東亞解放同盟的內部信心十足，林夫人卻很清楚，調整者與自然人，僅僅是暫時擰成了一股繩子。」

    而且，比起柳嘉明，林雨欣顯然也更在乎身邊調整者的未來，而不僅僅是整個東亞的輝煌。

    談話通過二月身上的通訊器不斷的傳到了天上巡邏的ms中。迪亞哥和雷都不怎麼懂中文，但他們很快就看到了同步翻譯。

    迪亞哥有點茫然的朝雷發過去了一條信息——

    「這是談判？」

    怎麼有點閨蜜聊天的意思啊？還是翻譯出問題了？

    雷沒理他。

    ——就算拉克絲能在六歲以前學會中文吧，這種特殊的感情是怎麼回事？

    不管怎麼講，目前的趨勢不錯。

    **

    確實，這已經不是談判。

    拉克絲幾乎已經肯定了——這也許僅僅只是……托付。

    「拉克絲小姐應該很明白東亞的歷史，也明白東亞的現狀。」林雨欣已經轉變了話題。

    拉克絲不以為意，陪著她在臨時修葺了一下、勉強算是平整的街道上「逛」了起來。

    「不錯，現在的東亞百廢待興。但哪怕plant不追究鎮魂曲的問題，東亞的軍隊最精銳的那一部分始終是調整者組成的。在這部分精銳於鎮魂曲損失殆盡之時，那些陰魂不散的恐怖集團只怕也會掀起動亂。」

    她似乎已經乾脆的忘了，當時東亞艦隊的首領，就是眼前這個女子的丈夫。

    「不錯。我們曾在r.c.war吞併的那些國家的殘餘，始終都是東亞的陰影。我們的政權數次更迭，但他們從來都不曾消失。並不是那些國家的凝聚力強到了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其實我們一直都知道，這些恐怖分子受到了大西洋聯邦的鼓動和資助。然後，成了東亞根深蒂固的毒瘤。」林雨欣也不在意，相當平靜的說，「三年前，還是東亞解放同盟的時候，那些人之所以會希望得到地球連和的承認，也是因為這些毒瘤的干擾。但他們並不知道，那根本就是與虎謀皮。」

    拉克絲輕輕一歎。

    「但是不得不說，東亞依然是一個凝聚力很強的國家。再沒有其他國家，能像東亞這樣留下那麼多的調整者。奧布雖然也吸引了不少調整者，但那些調整者多半只是害怕戰爭……」

    「凝聚力，這恰好是plant目前最缺乏的東西，是嗎？」林雨欣理解的說，露出幾分微笑，「看看拉克絲小姐你現在的護衛，我可以想像。」

    雖然數量不算多，但林雨欣有柳嘉明這樣的丈夫，又時常隨著軍隊南征北戰，軍事眼光還是有的。

    看看那些在天空盤桓的ms，她看得出來，zaft派來進行護衛的全部都是王牌、精英。也許她在東亞的聲望也很高，但她對東亞來說，卻絕對沒有拉克絲對plant那般重要。

    「你明知如此，卻也一定要我過來。」拉克絲看著林雨欣。

    林雨欣卻把目光凝聚到了拉克絲頭上那個蝴蝶狀的髮夾上。以拉克絲的財力和地位，珠寶首飾、美衣華服這一類的東西，都不可能缺乏。對於一直在關注拉克絲的林雨欣來講，她約略知道，光是拉克絲穿著出現在媒體面前的禮服就絕對不下百套，絕大部分是專為她設計、製作的。

    但即使如此，這個髮飾，除了某些時候在演唱會上……她從來沒有換過。

    「我相信。」林雨欣直白的說了出來，「拉克絲小姐是一個重情念舊的人。會答應來和我談判，難道沒有這樣的原因嗎？」

    拉克絲一愣，隨即一歎。

    林雨欣卻又轉移了話題，「當過去太輝煌的時候，人們總是容易忽略現在的困境。plant現在的凝聚力還不強，但在你們的努力下，正在逐漸增強。我們總覺得自己的凝聚力很強，卻是忘記了，民眾不可能在困境中一直都抱著過去的輝煌不放。我們的凝聚力，正在逐步下降。所以……那位先生如果是想找共通點，那他確實是找到了。嘉明他卻一直都不肯承認這一點。但是……」

    她在這時又來了一個轉折，「我想有一點，我至少和亡夫是一個想法——我們都希望東亞的民眾有一個可以去期待的未來。」

    話題轉到這裡，拉克絲心裡已經是越來越明白了。

    但就在她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二月忽然快步走近了她。

    林雨欣有些驚詫的看著，那個戰鬥用調整者向拉克絲低下了頭，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聲音很小，她這裡是聽不見的——她和拉克絲畢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而天上的ms群正在降低高度，大有搶了歌姬跑路的架勢。

    可是拉克絲看來很鎮定，「……這是不可能的，一月。也這麼通知雷和迪亞哥。你們檢查過的不是嗎？這座城市目前除了我們只有一個人。如果他們的目的是要對我動手，那就不會和我說這麼多廢話了。拖延時間只會更加不利，。而如果不是近距離的攻擊，我現在所有的護衛幾乎都在這裡了，是留在這裡還是躲回船上都是一樣的……」

    「可以請教這是怎麼回事嗎？」林雨欣試探性的開了口——照她的護衛的說法，好像東亞要對拉克絲動手一樣？但這是不可能的。

    政府只想和plant達成和議。畢竟東亞經不起再一場戰爭，而他們也不願意。

    而且為防萬一，她也動用了自己的最後的力量。

    ——如果拉克絲·克萊茵死在這裡，就是plant最佳的戰爭理由。所以，就算是明知道plant不可能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但他們對她的安全，其實比扎夫特本身還要在意！就是外緊內松罷了。

    「……奧布內部傳來了消息，奧布的天之御柱可能有毀滅性遠程攻擊武器——就和鎮魂曲一樣。」在安撫完自己的護衛以後，拉克絲轉過了頭來，沒有猶豫的就立刻回答了。

    同時，她也沒有太掩飾自己的表情——微微的皺起了眉，有些疑惑不解的樣子。

    她確實是不解。

    鎮魂曲這種東西的建造，不但需要保密，還需要大量的錢財和物資。那個聯盟製造出一個鎮魂曲來不稀奇，畢竟他們以大西洋聯邦為後盾。

    可奧布能造得出來嗎？大西洋聯邦會發神經給奧布也造一個？

    太荒謬了。

    而且如果真的有，奧布可不比月球，他們的情報力量好歹還是有不少的……怎麼可能毫無所覺？

    **

    說實話，正在天上護航的雷和迪亞哥也都不相信這個消息。

    他們知道，只怕是軍本部，也不會有幾個人相信。但plant這個時候卻確實是處於一種鎮魂曲之後的草木皆兵的狀態。

    在鎮魂曲之前，誰又能想到有那麼異想天開的攻擊方式？所以現在，在這個時候，就算是明知道可能有問題，已經如同驚弓之鳥的plant本土也經不起另一次打擊了……

    況且，如果確實是有那種東西，又想攻擊彌賽亞的話……

    「強行帶走小姐？」地面上的一月傳來了消息。

    雷沉默了一下，「不用。」

    明顯，拉克絲現在已經下定了決心，想要用談判來代替戰爭了。那麼他們能做的，不過是支持到底而已。

    「但是還是加強警戒，七月，拜託你們了。」

    確實，如拉克絲所說，如果真的是那種超遠程的大範圍攻擊性武器，想要對準這裡的話，在哪裡還真的沒有太大的區別。而如果東亞真的要殺死拉克絲，之前就應該動手了。

    「而且我覺得，這個消息在這種時候傳過來。很奇怪啊！」迪亞哥也在通訊裡面說，「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兵器，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天之御柱應該是直接攻擊，而不是把消息傳出來吧？既然他們都已經成功的隱瞞了那麼久。」

    「沒錯。」雷也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總之，讓他們傳訊回本部吧——對天之御柱的判斷，請他們慎重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