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奇女子（上） 文 / 落千水
地面上，拉克絲的皺眉也只是持續了一下子而已。她很快就展顏笑開，「如果真有那種東西，又要攻打這裡的話，想逃跑也來不及了吧？那麼，林夫人有這個興趣繼續嗎？」
「當然。」林雨欣欣然點頭，對拉克絲的鎮定在欣賞之餘，也對自己的目標再次多了幾分信心——雖然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但傳聞和眼見，到底還是有區別的。
「但是看來，貴國還有事情。那麼，我們就長話短說吧，拉克絲小姐。事實上，當拉克絲小姐你同意到東亞談判的時候，我就覺得，可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了——」
林雨欣再次停下腳步，直直的看著拉克絲，「東亞最輝煌的時代，是世界的三大強國之一。可輝煌已經不再。反抗、戰爭、分裂，再到戰爭、分裂……當我們的同伴被送去做狂戰士改造之後，我逐漸意識到，這樣下去不可以。坦白的說，拉克絲小姐，我會選擇你，你的護衛們也是原因之一。在第一次大戰之前，我見到了四月、五月、六月三位。你將他人眼裡的工具視作同胞，我們卻將同胞送去成為了別人的工具。」
這一次，她的語氣是純粹的沉重。
拉克絲歎息一聲，也說了實話，「也坦白的講，我很敬服你們夫妻的信念和堅持，尤其是……當看到東亞艦隊在鎮魂曲視死如歸的攻擊的時候。但惟有這件事，我難以接受。」
「是啊。」林雨欣也歎息了，「我們明明，原本都只是想為自己的同胞爭取一個未來。」
再次說出最後那一個詞的時候，她的眼神閃閃發亮，語氣意味深長。
「因為彼此不同的信念，我們殊死作戰。可我們想要到達的未來，其實未必有那麼大的分歧。」林雨欣平靜的說，「明白的講，我可以簽訂一份不平等條約，用以換取拉克絲小姐你的一個承諾。我想，或者我只能相信你的承諾。」
或者早已經料到這個結局，正如同，她對東亞的特殊感情被眼前這個女子發現。
——大概是那兩次見面，她到底還是露出了些許端倪吧？尤其是第一次的時候……
拉克絲於是也很平靜，「請說。」
「拉克絲小姐你也知道，東亞的調整者已經陷入絕境。亡夫告訴我說，這次政府裡的自然人至少沒有歸附於蘇，而且他們不會輕易放棄手中的權力。在目前的世界局勢下，這是好事。可他不知道，那只是沒有必要。不像我們在解放同盟時的戰友，我們這一次的『盟友』，已經不需要那樣做，就能把調整者一一打殺了。」
這是事實。
但拉克絲知道。現在她連附和也已經沒有必要。
「所以鎮魂曲之後，亡夫唯一希望他們能做到的事，他們事實上都無法做到。所以，當我提出可以和談的時候，他們立刻就同意了。內憂外患之下，他們想的是和以前附屬於大西洋聯邦一樣，附屬，然後鞏固在這個國家的統治權。」
林雨欣嘲諷的笑著，「但既然他們給了我權限，我就決意要好好運用。拉克絲小姐，我可以明確的簽下這樣的條約——請你們zaft派軍駐紮，在我國建立軍事基地。幫助我國政府討伐那些至今也不能徹底根除的恐怖分子集團。我國想要重新培養優秀的軍人，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要條約簽訂，那些人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了。」
雖說早有預料，拉克絲依然為之震撼，「要是這麼做的話……」
哪怕這個國家的凝聚力已經在下降……
但林雨欣卻無視了她的話，而是逕自說了下去，「而我要換取的承諾是，請拉克絲小姐帶走我身邊剩下的所有調整者——他們當中，已經沒有任何戰鬥精英了。並且在日後，帶走我國出生的所有調整者，盡可能將他們全部送走，去進行行星探索！」她莞爾一笑，「那會是plant接下來的重點，而且肯定缺乏人手，不是嗎？」
——這樣的話，她的同胞們就能走出地球。走向更遙遠的未來。
也許終有一天，他們將在這個宇宙的其他角落，找到新的家園。
然後……鐫刻在他們的血脈與基因中的東西，或者會復甦，或者不會……誰知道呢？但那樣的話，一定就擁有了更廣闊的未來。
也該是他們忘記原本的束縛，走向未來的時候了。
林雨欣的這番話，卻真正的將拉克絲鎮住了。這是近年來少有的。她幾乎是呆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這會是一個大膽的賭博，你確定真的要這樣賭嗎？」
林雨欣轉過了頭去看著天空。一陣微風吹來，帶著海的腥味和某種淡淡的髒臭的味道，卻讓她的笑容看來明艷動人，「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努力的改善和自然人的關係？難道不是為了謀求一個長久一點的和平嗎？如果能有一個長久一點的和平，資源日益枯竭的地月系、創世紀原本的用途……人類的未來在哪裡呢？plant必然一步步的真正的從自然人中獨立，你們甚至也許找到了這個方法。然後，不管是什麼方法，你們都會把目光轉向宇宙，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她又轉而再次看拉克絲，「我相信我的眼光。拉克絲小姐，你不是也是一樣嗎？」
這一刻，拉克絲再次想到了燕笑語。
那第一個……第一個在她的面前這麼說，然後為她而死了的少女。
「現在我再說任何話，都顯得矯情。所以唯有如此——」拉克絲再次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我必然用自己剩餘的生命，完成這個承諾。」
林雨欣也再次伸出了右手，和她相握。
但這一次，握手的時間要長得多。
拉克絲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份量。
林雨欣讓目前的東亞政府成為傀儡政府——如果讓zaft的軍隊名正言順的進入這個滿目蒼夷的國家「幫忙」，毫無疑問可以輕鬆的做到這一點——但是，她把自己的民族送去了未來。
那是真正的「生機」。
歲月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東西。拉克絲想。最開始，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們是真的不知道的，對方將走上怎樣的道路。也不知道對方有怎麼樣的天賦和能力。
也許都下定了決心要做些什麼，卻終究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轉眼間六年多的時光過去，比起她，這個在內爭不斷、戰亂不斷的國家裡，林雨欣或者成長得更多更快。這是一種近乎無可奈何的成長吧！
很難想像這些年她經歷了什麼。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故事，本也不是別人能夠真正瞭解的……
林雨欣有備而來，所以和約簽訂得很快。
當然，她最後的要求，不會在條約上寫成是「絕對」的，只是說，日後的東亞調整者，都要到plant接受教育。並且會盡力參與到幫助外空開拓的事業中去。
條約一簽訂，林雨欣就一個人離開了。在上海市的城外，有她自己開來的一輛車。
「簽訂這樣的和約……她會聲名掃地。」雷站在拉克絲的身邊，輕聲說道。
由扎夫特的軍隊來幫忙掃平國內的內亂啊……光是這一條就足夠了！
「我知道。」拉克絲點頭，任由被污染的、腥潮的海風拂過她的長髮，吹起了她的裙角。
「甚至我知道，她的心裡，只怕已經沒有了生意。」
一路行來，她始終看見，林雨欣一直都帶著淡淡的哀傷的眼神，還有時不時撫摸手上戒指的動作，「她清楚的看見了未來，所以選擇了她能選擇的最好的路。但是，這樣的奇女子總是不被大部分人所理解的……」
就算是政府可以接受——因為現在東亞的局面。林雨欣又本來就是他們派出的代表——也絕對會在民眾面前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林雨欣的身上。
或者說，林雨欣本就是棄子。自然人們會派她來，既是因為她的聲望，也是因為本就希望求和的他們，不希望自己來簽署這樣的條約。所以……
可這個棄子，卻也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
——東亞之行能夠這樣結束，或者已經是最完美的結果了。
「而且，雷。東亞的人口……」拉克絲忽然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
哪怕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雷，一時間也無法解析這個笑容的含義，「姐姐？」
「沒什麼。」拉克絲卻沒有多說，轉過頭去看林雨欣漸行漸遠的背影。
雖然明知道自己幾次生病都和吹海風有關，但是在這個時候，她卻還是始終站在這個國家的海岸線邊上看著。
然後，她開口歌唱。
——現在的林雨欣，或者已經不再是她的歌迷。但是不要緊，這首歌，她也不只是為她送行。
***
「你的身影，和我如此相似，
就好像靜靜的哭泣聲，在胸中迴響。
雖然一無所知會更為幸福，
但我想我一定不會對此滿足。
即使在充滿了空虛的夜晚
想好好活在自己選擇的時代中
僅此而已。」
***
仍然在ms中，沒有參與最後的條約擬定的迪亞哥忍不住將屏幕放大。這首歌，拉克絲也在他的訂婚典禮上唱過。和喜慶毫無關係的歌，當音樂響起的那一刻，參加典禮或者觀看直播的所有人就幾乎都驚呆了。
可是……
他和米莉都覺得，那真的很合適。
現在聽起來，也很合適。
或者……本來就適合他們所有人吧。在戰火中走來的所有人。
——只是為了彼此不同的信念，殊死作戰嗎？
***
「你的步伐，與我如此相似
當一切都不能停止時
開始畏懼這片天空
我究竟應該奮戰到何時？
我們兩人的話
一定能讓一切結束
我不曾選擇平坦的道路
也不曾拂去靴上的塵土
唯有如此才能得以生存
想必你一定會微笑贊同……」
***
如果說，卡嘉麗是生錯了時間，那麼，林雨欣就是生錯了地點。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是一個巨大而沉重的枷鎖，讓這個可以說是奇才的人難以飛的更高更遠。她的聰明才智，於是都被局限在了一地。甚至可以說，是被悲哀的局限在了這個國家的內鬥之中。
——不，能為自己的國家做到這一步，或者，也算是足夠了吧。
在離開東亞的時候，拉克絲不免這麼感慨的想。
站在甲板上，她雖然知道雷一直都站在她的身邊陪伴她，她知道，雷必然有所疑惑，因為他和她一起長大。但是，他覺得不需要詢問吧？
所以，也什麼都不需要說。
當海岸線終於消逝在她的眼前的時候，拉克絲微微一笑。
——不管如何，在以後，這個世界總能輕鬆一點了吧？他們會努力，盡可能長久的維持這份和平。
現在只剩下了奧布、大西洋聯邦……
要說奇女子的話，天之御柱裡，奧布原五大家族的最後一人，蜜娜·薩哈克，也算得上是其中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