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章 ：十年（基終拉篇 ） 文 / 落千水
「下午好，大和委員。」酒店門口的年輕女服務員巧笑倩兮。
基拉往酒店裡一看，卻有些歎息，「誰又把這裡都給包下來了嗎？」
「是薩拉委員。」服務員立刻回答。
這個答案讓基拉有些驚訝——阿斯蘭的話，已經去地球了吧？或者就是因為不能來，所以才先幫忙訂好了地方？
——好吧，阿斯蘭其實也算是富家公子出身吧？
基拉搖搖頭，走進了酒店大廳。作為一家精品酒店，這裡的「大廳」也不算大。佈置得精緻溫馨。可也從精緻中透出了奢華的感覺。
說是聚會，但他是第一個到的。會這樣，大約是因為統合設計局的工作相對有彈性。
基拉將外套掛到了旁邊的衣架上，走到了一邊靠窗戶的座位坐了下來。外面是蔚藍的人工海。在軍本部所在的島嶼上，這個酒店已經是最靠邊的了。
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開始一邊休息一邊等待。
然後他的思緒很快就飄到了那個注定要在聚會中缺席的人身上——這一次，是第幾次，他一個人去那個海邊的慰靈碑？
十年了，他們一路幸福的走來。可阿斯蘭卻始終孤身一人……
是的，距離戰爭結束，已經十年了。
因為感情穩定，伊甸園計劃推出不久以後，他就和拉克絲結了婚。他們兩個的事，plant的民眾很平靜的就那麼接受了，一直也沒出現什麼反對的聲音。至於他的養父……他雖然並不喜歡拉克絲，但也始終都沒打算干涉他的決定。
結婚之前，因為拉克絲時不時的異想天開，她的朋友們特地在一次聚會裡問她，問她對自己的婚禮有沒有什麼特別策劃。當時拉克絲的回答是——
「伊甸園計劃剛剛推出，大家都很忙吧？也要小心一點。所以還是舉行一個正常的婚禮就好了……總不能讓基拉開著自由帶我去太空結婚吧？」
——從這一句話就能看出，拉克絲其實還是很有些奇思妙想的。
他倒是無所謂。不過邊上的巴特菲魯特的臉色青掉了。那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沙漠之虎那麼淒慘的表情。估計是擔心真的來個太空婚禮的話，永恆號會變成花車一樣的存在吧？
那確實是很有可能的！
結婚以後……
其實他也弄不明白怎麼回事。他明明應該在本土防衛艦隊學習戰艦指揮。但事實上，很多時候卻會被傅立葉和寇特尼這兩個人扯去軍部的統合設計局。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設計局待著了。
再然後……他就莫名奇妙的有一半的職業轉成了設計師或者說工程師，最後成了設計局的局長……
不過，在plant，調整者們身兼兩職或者身兼數職的情況似乎也很常見。
於是……等他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真正的融入了plant的世界，而不僅僅是zaft。
只有一點，始終不是很能適應。
拉克絲身邊的朋友們，絕大部分是富豪之家出身。在軍隊裡看不大出來，大家吃穿都一樣。但看在plant的花銷就能看出來了。
——明明所有人的家裡都有別墅花園，都能召開宴會什麼的。但不知為何，他們非要把聚會放在外面。而且每次、每次，他就沒見他們不包下整間酒店或者整個度假村的。
他對花錢沒什麼概念——因為除了禮物好像沒什麼要買的——而且軍隊的軍餉、設計師的福利都不錯。還有戰績獎勵、戰鬥補助那一類的東西。但對這種行徑還是很無語。
可是，他偶爾向拉克絲詢問了一次，拉克絲的回應卻更讓他無語——
「啊拉，基拉你很快就會成為我們中間最有錢的人了也說不準。雖然我收禮物的時候都是看心意的，但基拉你有必要一大早就吝嗇的提醒我說，不會給我買什麼貴重禮物嗎？」
過於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終於讓他去查了一下自己的賬戶——因為錢夠用，這種事他本來幾年也不見得會做一次——然後被裡面的數字驚呆。
他的薪酬當然不可能那麼多。
那筆錢來自於伊甸園計劃。
伊甸園計劃的核心在於「後天基因調整」。這個技術始終標價挺高，不管是適配率調整還是別的。所以哪怕是控制了各方面的條件，依然可以說是plant目前最大的暴利行業也說不準。plant成立了一個公司來操作此事，人員基本上全部來自軍方。但問題是……他個人居然有一點股份在裡面！雖然不能轉移也不能傳承，但紅利確實……
因為，這個技術的起源，核心……最重大的突破是因為他。
這個股份，不是拉克絲要求的，而是那幾個掌握了核心技術的基因學家要求的。拉克絲僅僅是知道……而且一直沒告訴他。
他居然也一直沒自己發現……
然後這件事情被迪亞哥他們嘲笑了好幾年。
可是話說回來，拉克絲也鬧不明白她的資產到底有多少。這一點，他們夫妻兩個或者應該說彼此彼此。基拉的心理還是很平衡的。
反正他在發現以後，也和拉克絲一樣做了甩手掌櫃。請奧菲拉找可靠的理財者去處理了。就不知道他們的兒女長大了以後，會不會懂得自己理財了……
兒女。當然，都已經結婚快十年，適配率也還不錯，當然不會沒有兒女。
事實上剛結婚沒多久，拉克絲就已經懷孕。而且還是一對龍鳳雙胞胎。
「在我的朋友裡面，似乎除了迪亞哥，都說明了一個道理唉！那就是純血調整者的男孩子，基本上都像母親。說起來，基拉你也是吧？可是……可是我也像母親啊！那麼……難道說……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會像我嗎？」
拉克絲懷孕的時候，發表了這麼一通讓人哭笑不得的言論，然後就很憐憫的看著他。
雖說這話讓他在當時十分無奈，可是……
確實如此麼？
拉克絲生下的雙胞胎，男孩子是像拉克絲沒錯。但是，女孩子卻像他。
當然不如說……除了髮色眸色之外，很像他那個早逝的雙胞胎妹妹，卡嘉麗。
得承認，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有點糾結的。卡嘉麗是他的親妹妹，但阿斯蘭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希望阿斯蘭記住卡嘉麗，但更希望阿斯蘭不要孤身一人走過漫長的人生。他不知道該如何把握那個度。
但是很快，他曾經的糾結，就徹底的轉變成了擔憂。
他親眼見到許多女孩子或者默默的為阿斯蘭做點什麼，或者直白的追求。但終究，都在阿斯蘭的淡漠與無視下，轉身離開。
——那時候，為他擔心的不只一個人。就連他都忍不住開口勸阿斯蘭往前看，卻也沒有用。
似乎那個慰靈碑，就是他的戀人。
想到海邊的慰靈碑，思緒亂飄的基拉不免又想起了地球上的海洋。
十年來，世界上的衝突就始終維持在了小範圍內。他不知道以拉克絲和迪蘭達爾為首的plant做了多少私底下的工作，但技術沒有擴散、麻煩能在政治範疇內解決，武力只是作為威懾存在……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並不苛求其他。
當然，最大的功臣或者是范迪法修爾。很多時候，道義似乎是由輿論決定的。而在掌控輿論這一方面，原終端機領袖實在是天縱奇才。
武力威懾加上輿論操控，現在，即使是在地球上出生的調整者，也不會像他之前那樣，在「調整者是不自然的產物」這一類的輿論大環境中成長了。
也所以……
在那之後，他們出動的機會也不太多了。
幾次下到地球，幾乎都是和阿斯蘭一起去的奧布慰靈碑。
plant的陽光，屬於殖民星的陽光和天空是璀璨而寬廣的。人造的東西透露著虛假的氣息，卻遠比真實的地球要美麗。
——這個世界也一直都是如此。幾乎在任何地方。
地球上，沙漠是炙熱的，海洋帶著腥潮的味道。海岸邊的海水經常髒兮兮，山林裡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植物和一些古怪的小動物……
千奇百怪。
「你這種懷念的表情，別人會以為你很不幸福。」這時，旁邊傳來了一個涼涼的聲音——不用說也是知道是誰的。
「以至於要讓你隨時懷念過去。」
這讓基拉哭笑不得——他和拉克絲感情穩定，默契也好。經常被人嘲笑年紀輕輕就像是老夫老妻（會這麼說的通常是迪亞哥。他自己可不這麼覺得，因為拉克絲的古靈精怪）。會這樣評論他的，也真的只有始終看他不是很順眼的雷了。
「我只是想我很久沒有去地球了。」總是在太空中奔波……
「而且作為副委員長，這樣冰冷的表情也有點違反扎夫特現在『親民』的軍隊形象的啊……」
雷顯然沒有在意他的調侃。坐在一邊，泰然自若的拉起了另一個話題。
「明天阿斯蘭應該是回不來了？」
「是啊。」基拉點頭。那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就算是忌日，今年這一次也是特殊的。所以他們都默許了只讓阿斯蘭一個人去。反正現在的奧布已經在掌控中了。
「已經十年了……阿斯蘭總算是能往前看了吧？」
「那種笨蛋再頹喪個十年也不奇怪！」又是一個聲音加入，打斷了基拉的感慨，而會這麼說的，毫無疑問就是現任的國防委員長伊扎克了……
「啊啦，伊扎克，不要這麼說嘛！」顯然，明天就要成為plant下一任議長的拉克絲是和伊扎克一起從議會大樓來的，她坐到了基拉的身邊，「你這個樣子的祝福會被不熟悉的人認為是詛咒的呀……」
「誰祝福他了！」銀髮青年明顯嘴硬心軟。
「對了，我把艾琳諾和路斯恩那兩個小傢伙送下去了，替我們去祭拜……還有，也去陪陪阿斯蘭。」
「我覺得我始終應該提醒你一下拉克絲，奧布名義上還算是一個獨立國家吧？你是不是太放心了一點？」這種保姆的腔調，就毫無疑問只可能來自於迪亞哥了……
**
艾琳諾和路斯恩，那一對雙胞胎的名字。
基拉想起來往往苦笑，自己兒女的名字，卻都不是他們自己取的——命名權完全被剝奪了！
阿斯蘭拿走了女兒的命名權，小傢伙的教父（基拉甚至完全不明白，不信仰神明的plant到底是怎麼冒出這種「職位」來的）——即將卸任的迪蘭達爾議長和雷搶走了兒子的命名權……
而且艾琳諾……
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光明」。
基拉不知道阿斯蘭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態選擇的這個名字……
「就他們兩個？」基拉到底有點擔心，「小傢伙雖然人小鬼大，但也不能一個人去地球吧？」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讓一月他們跟去啦。」拉克絲想起現在也逐漸有了自己的不同生活的侍衛們，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而且，是她帶他們去的哦！想了半天，似乎終於還是去了。」
她……啊！
**
時光匆匆流逝，昔日的少年們都長成了青年。
就連伊扎克，年少時的暴躁逐漸只剩下了間歇性的毒舌。尤其是在結婚以後……
是啊，不可避免的。婚姻本來就是人類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個環節。
想要融入原本的同胞們的生活中間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在基拉懵懵懂懂的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融入了的時候，認識的夥伴們身邊也多半都有了伴侶。
雖然雷打算把單身保持到至少30歲的樣子，但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太糟糕的事。而且，雷只是想要先嘗試有了未來的生活，而不是像阿斯蘭那樣在拒絕感情。
只有阿斯蘭……
那個人，在阿斯蘭的身邊守候了快要十年，應該已經讓阿斯蘭敞開心扉了吧？
**
明天就是議長的就職典禮，所以這一天是在這之前的最後一次聚會了。艾麗西亞和尼高爾，然後是米莉她們……在這樣大人的聚會裡，孩子們都是被扔在家裡的。
人逐漸來齊，周圍變得熱鬧起來。
天知道為什麼伊扎克能和雷從小吵到大，又能在媒體面前保持一副合作愉快的樣子的？
拉克絲你不要煽風點火啊……
迪亞哥……你不能因為勸架不能又怕被捲進去就想逃跑嘛……
——啊……說起來我自己在做什麼？
忽然發現自己也有看好戲嫌疑的基拉連忙轉身到了尼高爾的身邊。tori放棄了正在一起玩的小粉，跟著他過來了。
現在已經是一個專職音樂家的尼高爾，基拉也挺佩服他的，居然能在這麼喧鬧的地方譜寫樂曲……
但是，這是一個曾經差點被他殺死的人。
能在戰後認識，又成為朋友，那麼若無其事的坐在一起……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吧？畢竟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永久的傷痕。
「基拉你又跑啦？」尼高爾抬頭來看他，了然說道。
這讓基拉摸了摸鼻子，「怎麼叫『又』……」只是待下去的話會被伊扎克或者雷捲進去的，他們經常這麼幹，「尼高爾你在譜什麼曲子？」
轉移話題轉移話題……
「進行曲。」尼高爾回答，「很適合在這種環境作的曲哦！」
看到基拉無語到不行的樣子，綠發青年微笑補充，「其實，我是想給戰爭中我認識的，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都譜一首曲子……雖然我錯過了那麼多的時間，什麼都沒有親眼看見。但我想記住他們……而且，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是和我們相熟的啊！如果能在這樣的環境下被記下來，他們也會開心的吧？而且能看到活下來的我們，能快樂的生活下去的話，應該也會安心的。」
**
尼高爾，這是一個這麼善良的人。
但是托爾也是。
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都是那麼善良的人，卻為什麼非要在戰場上自相殘殺不可。但戰爭就是這麼殘酷的事情。
而且，尼高爾說的沒有錯。
他們不能忘記亡者，但生者依然要好好的前行下去。
就好像米莉，她現在也和迪亞哥有了兩個孩子——迪亞哥一直很想要女兒，但連續兩個都是兒子。
阿斯蘭也是……
「阿斯蘭一定也能明白這點吧？所以這一次才是不同的，不是嗎？」不知道何時，拉克絲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微笑著說道。
悠揚的音樂聲響起，雷這時也走到了鋼琴邊，拿起一份尼高爾帶來的樂譜演奏了起來。雖然是軍人，但他鋼琴上的天分卻始終沒有放下。
基拉並不怎麼懂得音樂，可是卻也覺得從其中聽出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他反手握住了拉克絲的手。
經過了那麼多的征戰和鮮血，才有了現在可以聚在一起悠閒談笑的今日。所以，才需要更加小心謹慎的把握吧？
現在。
然後，才可以邁向的，未來。
希望你已經知道了這些，阿斯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