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5回 侍寢（1） 文 / 七月艷陽天

    陰沉沉的天幕中，只有大片的飛燕掠過，隱隱地可以聽到翅膀上綿軟的羽毛撲簌地拍打聲，偶爾也會有一根斷羽緩緩從天際飄落，隨著北來的冷風，無助地搖曳著，然後，慢慢地墜進了乾清宮的偏院裡【穿越大清系列1:婉兒傳奇第185回侍寢（1）章節】。

    軒兒俯下身，輕輕地撿起那根已沾上灰土的白色羽毛，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忽然意識到，又一年的冬天來了。能夠活著見到大雁南飛的這一天，她應該慶幸吧，可是，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滿面愁容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冰雪味道，雪的寒冷已經提早沁透了她的脾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胸口彷彿被一塊尖利的石頭堵住了氣管，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感到的嚴重的憋悶。一股強烈的衝動撞擊著她的神經線，她多想痛快地大喊一聲，把所有的壓抑統統發洩出來。只是，她唯一能做的還是繼續壓抑著自己，直到崩潰的那一天。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跺了跺有些發麻的雙腳，轉身朝著御書房走去。今日該輪到她值班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已經許久沒有在皇帝的面前盡到一個奴婢的職責了。想到要再一次站在他那雙洞徹一切玄機的眼睛面前，她不禁放慢了腳步，骨子裡面她還是懼怕那個男人的。儘管，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她，甚至有些縱容她，任憑她以身體不適的幌子一天天地休息下去，但是，他就算表面偽裝得如同一個慈祥的老人，心裡卻依然明鏡般的光亮。更何況，他並沒有那麼老，過了這一年，他便五十歲了，一個男人最睿智的年紀，同時，也是最寂寞的年紀。

    軒兒踩著極輕地腳步走到書房的門口，掀開了氈布簾子，偷偷地向裡瞟了一眼，皇帝一臉凝重地盯著手裡的折子，眉心間微微攏起一道皺紋。他頭疼地將折子丟在了一旁，靠在椅背上不停地按揉著自己的額頭。軒兒知道，又有什麼棘手的事情發生了，本打算知趣地退出去。可是，康熙卻聽見了簾子窸窣的聲音，隨口說道，「換茶。」

    軒兒連忙跑到廚房，重新沏了一壺皇帝最喜歡喝的碧螺春，用托盤盛著，小心地送了進去。當她走到書案邊時，康熙抬眼一瞧，是她，便問起了軒兒的身體。她只是淡淡地回了幾句已無大礙，只是想起這「病」無礙的原因，不禁又是一陣痛心。

    康熙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後，便默不出聲地對著折子發起了呆。軒兒傻傻地站在他身邊，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沒有皇帝的吩咐，她是不能擅自離去的。只是，望著他鬢角越發霜白的髮絲，一種悲憫不由自主地從心裡冒了出來。

    這就是皇帝，眾人打破頭也想要坐上的位置。可是，在軒兒看來，皇帝是一個痛苦的身份，孤家寡人，根本體會不到常人的閤家幸福。只是因為他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左右生死的能力，但擁有了這些就可以彌補他的不快樂嗎？

    她不懂，真地不懂。

    「唉……」，一聲歎息終於使他從出神中喚醒了回來，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軒兒說，「有些事情，你無法改變，可是，你又必須做出決定，這個時候，你會怎麼做呢？」

    「當然是什麼也不做，順其自然了」，軒兒隨口答道。

    「順其自然？」康熙苦笑著，微微把頭轉向她，「所有人都可以等著看結果，但是朕不行，朕是那個製造結果的人，所有人都等著看朕呢！」

    「但是，皇帝不是神，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他不可能改變一切，難道老天爺不肯下雨，皇帝就可以施法布雨嗎？」軒兒毫不顧忌地說道，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作一個皇帝去看待，就好像是在和一個立場不同的人進行著激烈的辯論。

    當然，身為奴婢，她是絕對不可以用這種的口氣和皇帝說話的，但是，康熙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印象中她就應該是這個不卑不亢的樣子，因而也並沒有動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順手拿起了折子，「你猜得沒錯，老天爺就是不肯下雨，許多地方鬧了旱災，官員和老百姓就盼著朕可以賜給他們一場大雨呢！」

    「大雨沒有，大雪到是有一場」，軒兒抬頭望著窗外撕棉扯絮般的雪花，聲音中難掩小女孩的興奮，又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了。

    康熙也望著窗外，臉上的笑容如同水面的漣漪慢慢地漾開了，他將折子丟在了案台上，一把抓住了軒兒的手，拉著他徑直朝著門外走去。

    雪才剛剛開始下，但地面上已經嚴實地蒙了一層積雪，踩在上面可以清楚地聽到吱呀吱呀地聲音。康熙拉著軒兒的手，如同一個孩子似地，開心地邁著步子，左蹦右跳，忽地腳下一滑，他的身體往後一仰，正好砸在了軒兒的身上，兩個人就像鐵羅漢似地栽倒在雪地裡。軟綿綿的雪，躺在上面彷彿窩在雲端一般舒服。

    突然，一團雪球朝著軒兒的臉撲面飛了過來，她來不及躲閃，碎裂開的雪花便鑽進了她的鼻孔裡面，軒兒不禁連打了幾個噴嚏，出於條件發射，她還沒有看清是誰扔過來的雪球，就隨即抓了一大把，反擊了回去。然而，當她睜大眼睛看清楚時，皇帝的臉上已經綻放開了一朵晶瑩的雪花。白色的雪沾上了他的眉毛，鬢角，鼻頭，活脫脫一個聖誕老人。

    軒兒忍不住捂著肚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扔朕」，康熙一副老頑童的模樣，不依不饒地團了一個大雪球，竟如人臉一般大小。軒兒見狀連忙從地上滾了起來，一邊笑著求饒，一邊也抓了一團雪準備還擊。

    兩個人你一球我一球玩得不亦樂乎，直到再也沒有力氣，才肯罷休。康熙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舒服靠在軒兒的身上，儘管鼻尖被凍得發紅，可是兩道眉毛難得地舒展了開來，盡情地笑著。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了，暫時忘記所有的煩惱與憂愁，痛快地玩上一通。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對他來說，真是太難太難了。

    他挽著軒兒的手，竟有些不捨地回去了自己的寢宮。軒兒小心地為他脫下已經潮濕的外套，換上了一件常服，又抱來手爐腳爐為他取暖。這些事情，往日其他宮女也會去做，只是今天在軒兒做來，竟讓康熙覺得，這丫頭也有細心體貼的一面，心裡也像被她塞進了一個小小的暖爐，熱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