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2回 墓前 文 / 七月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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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慵懶的氣氛似乎在整個清溪書屋裡瀰漫著，康熙斜倚在黑漆描金龍紋的御案前，神情倦怠地看著手中的折子。【高品質更新】舒嬡詪鯖讎侍坐在下的幾位大臣靜靜地候著他的批示，屋內靜得彷彿只能聽到窗外柳絮被風吹動的飄拂聲。
軒兒為各位大臣奉上一杯醒神的濃茶，見眾人似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朝堂之上又有棘手的麻煩了。她知趣地快速放下茶碗，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到將房門扣上時，她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連她這個旁人都覺得屋內的氣氛簡直能壓死人，可想置身其中的大臣們是如何地煎熬了。
她才不願無端地被這種壓抑的氣氛破壞了自己的情緒，回身叮囑了幾句站在門口侍候著太監們要更加小心地伺候後，便匆匆地離去了。
茶水房裡，將茶具與茶罐一併收拾好後，她剛坐下用帕子拭了拭額上的薄汗，就見秋蟬神秘兮兮地走了進來，附上她耳邊，小聲道，「賽大人要見你，就在院子外等著呢！」
什麼事情這樣著急？竟然連避諱也不顧了？軒兒的心中頓時生起不好的預感，揣測著莫非是八阿哥仍就一意孤行，還是對賽倫下了毒手嗎？想到這兒，就更加不敢耽誤，立刻小跑著出了清溪書屋的院子湄。
院門的東面，是一片沿湖而栽的楊柳堤，濃茂的柳葉掛滿軟枝條，遮遮掩掩間，軒兒好不容易才認出那站在搖擺的柳絛後的模糊身影，急忙快走幾步過去，撥開柳枝站在他身後，「什麼事兒，讓你如此著急要見我？」
賽倫沒有立刻回應她，依舊沉默地望著眼前的湖泊，頭上的日輪漸漸攀上正南的當空，刺眼的光線灑在湖面上是一片波光粼粼的碎金，他似乎看得有些怔住了，心緒也隨著那波動的光點搖曳。
見他如此，軒兒更是擔心地上前一步，拉過他的肩膀，仰頭看他時，卻愣了。他的眼睛紅腫得彷彿要滴血一般，顯然這雙眸子哭了太久太久。是什麼樣的事能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如此傷心？那種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地襲上她的心頭，她用力地抓著他的臂彎，急聲，「你倒是說話呀？要急死我嗎？步」
「是……」，他空洞的目光終於從遠處收回，凝望著她的臉，聲音立刻哽咽難言起來，好不容易深吸了幾口氣，才艱難地脫口，「是麗姐姐！她……死了。」
「你說什麼？」軒兒不敢相信地瞪著他，阮麗茗那嬌美而堅韌的容顏是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那個經過大災大難的女人，早已被世事的苦難練就得堅強無比，可忽然間……軒兒仍就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她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她一直覺得阮麗茗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就算是再大的風雨，都不會倒下，驀地就香消玉殞了？「怎麼會？怎麼會？」她的心頭徒然湧出一股憤慨，質問著，「是八阿哥？是他殺了麗姑娘？」
賽倫無力地搖搖頭，哭得乾澀的眼中再次泛起淚光，「是山賊。她為了救四阿哥，替他擋了一箭，結果……」
「胤禛？」軒兒糊塗了，「他們怎麼會在一起？又哪裡會遇到山賊呢？」
賽倫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只是悲傷的口吻中又帶了幾許的怨氣，「麗姐姐事事聰明，可一遇到四阿哥，就立刻笨得無可救藥。她暗地裡幫助四阿哥，主子那麼精明，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呢！冒著被主子懷疑的危險，她仍就執迷不悟，最後竟然還是死在了這上面」，他抬起頭，仰天悲歎了一聲，「阮家大仇未報，她豈能死而瞑目啊？」
「賽倫，你不瞭解她，即便你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你始終不懂她的心」，軒兒低下頭，不禁想起與阮麗茗的過往點滴，雖然她們認識尚淺，可卻似乎又是最明白彼此的人，因為，她們都裝著同樣的心事，都有著同一個解不開的結。「也許，她曾經心中懷有仇恨，但這麼多年過去，如今再看她，眼中只是沉靜如水的淡然」，想起昔日，曾經看到她書桌上抄寫未完的經文，軒兒就知道，她是個有佛性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就算有再大的恨也會隨著焚香誦經漸漸泯去。她一直不肯離開京城的目的，除了是為報胤祀的大恩，恐怕更多的還是為了他吧。
「賽倫，帶著恨去活，與帶著愛去死，哪個會讓她幸福呢？這個答案你應該知道吧。別怨她，別怪她，這是她的選擇，至少她這苦難的半生，有真真正正地為自己選擇過一次」，軒兒輕輕地拍著他的肩，安慰道。
「我沒有怨她，只是覺得不值」，賽倫不甘地搖頭，「她為他做了那麼多，可直到麗姐姐死，他都什麼也不知道，在他的記憶裡，永遠也不會留下麗姐姐一丁點痕跡。想到她一直默默地付出，我的心就好疼。麗姐姐，她實在太傻太傻了。」
軒兒抬手抹去眼角即將留下的那滴淚，轉身撥開柳枝，在起身準備離去前，最後說了一句，「胤禛會記得她，會一輩子都記得的」，說完，便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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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斜陽的餘暉灑在一塊冰冷的墓碑上，墓碑前站著一個人，他的影子投在碑上面同樣是冰冷的。他一直靜靜地望著碑上的名字，腦海裡總是忘不掉她臨死時臉上那安詳甚至是滿足的神情。也許是他的錯覺吧？他覺得那一刻的她是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他不明白，她本應該是老八的人，可為何她要不顧性命地來救他呢？她幫著老八挑撥他與軒兒的感情，他心底是真地恨她的，但此刻，站在她的墓前，他心中只有百味雜陳。
女人的心思，真地好複雜，他永遠也搞不明白——
有人輕輕地從他身後靠近過來，他警覺地回頭，不可思議，「軒兒？你怎麼會來？」
「我若對你說，我是來送我的朋友最後一程，你會信我嗎？」軒兒手中提著竹籃，慢慢走到他的面前。
「你與她是朋友？」胤禛奇怪地看著她，「她設計害你，你都不恨她嗎？竟然還與她做朋友？」
軒兒苦澀地對他笑了笑，上前邊將籃子裡的香燭元寶拿出來，邊低聲道，「她也是身不由己。相反，我欠她的，更多。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還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胤禛越聽越糊塗。
軒兒燃起香燭，在墓前焚上三炷香，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胤禛，你真地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嗎？」
「我應該對她有什麼印象？」胤禛臉上的神情再也淡定不下去，俯身下，與她一同焚燒著元寶，「麗姑娘也曾問過我類似的問題，可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軒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快告訴我吧。」
軒兒沒有看他，只是癡癡地望著那燃燒的火苗，淡淡道，「胤禛，你可還記得七年前，太醫院院判阮大人……」
胤禛靜靜地聽著她的敘述，早已淡忘的記憶在一片模糊中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一張女孩的驚恐的小臉，在即將命殞胤祥的劍下的那一刻，他挺身護住了她。
是她！原來是她！當年，他只是隨意的一舉，卻讓她刻骨銘心了七年，最後竟讓她以命相報。他痛惜地長長歎了一聲，「真是傻啊，我救她，只因她是阮家唯一的骨血了。我本是希望她能好好地活下去，何苦又要讓自己捲入這是非之地啊。她不該回來的。」
將最後一張紙錢投入火中，騰躍而起的火光照亮著軒兒的臉，平靜的容顏上卻掛滿淡淡的憂傷，「我一直以為，我是世間最愛你的人，原來，我的愛遠不及她對你的愛」，從袖口拿出隨身的帕子，輕輕地擦拭著墓碑上染上的煙灰，「麗姑娘對你始終不求回報，而我卻總是在意你心中究竟對我有多少情意。我比起她，差得太多太多了。」
胤禛突然按住她的肩頭，將她拉了起來，抬頭撫上她的臉頰，「我明白，你將阮麗茗的事情告訴我，就是要讓我領她這份情。這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做到像你這樣，讓自己心愛的男子記住另外一個女人的好。你不願讓我做無情無義的人，更不想讓麗姑娘留下一生的遺憾。但是，軒兒，你要記住，牢牢地記住，無論別人對我再好，我對她們都只有感激與憐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軒兒，你不用與別人去比，她們做得再好，都不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愛你，無關你為我做過什麼，我只要你好好地，在宮中安心地等著我。」
軒兒感動地望著他，輕輕地靠上他的胸膛，「我向你隱瞞自己的身份，你都不怪我嗎？」
「無論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心都是唯一的，都是不會變的。軒兒，無論你的身份是什麼，我都對你不離不棄。」他抱緊了她，輕吻著她的眉心，「軒兒，等著我，總有一日，我會光明正大地把你接回到我身邊。」
眼中的淚滑落而下，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用力地點點頭，發誓道，「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胤禛信誓旦旦道，「我胤禛必會與你廝守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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