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01回 退步 文 / 七月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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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天氣，夏日的燥熱已到了最後一撥。【高品質更新】舒骺豞曶清溪書屋前種了幾棵老榕樹，寬大的樹冠上，能聽到知了彷彿知道夏日將盡，所以扯了嗓子拚命地叫著。
那吵人的蟬聲遍及整個院子的角落，即便是最裡間的書房，也同樣能聽得清清楚楚。此刻，康熙正端坐在書案前，軒兒端了茶剛放到案角上，就聽康熙不耐煩地叫了聲，「吵死了，去命人把那些蟬都粘了。」
李德全守在門口，聽皇上這樣說，趕忙叫來幾個小太監，親自領著他們去拿粘桿。
軒兒放下茶，靜靜地侍立在一旁，瞧著皇帝今日格外地心煩氣躁，暗想肯定又有什麼事情讓他頭疼了。片刻後，有太監捧著大臣們呈上來的折子進了屋，康熙隨手拿起一本，冷哼了一聲，拿起另一本，似乎還是同樣的內容，如此連看了五本，終於沒有性子再看下去了，揚聲道，「去把太子請來。」
門外太監應了聲，便快步跑了出去彗。
不一會兒，胤礽從無逸齋匆匆趕了過來，進屋還未來得及行禮，康熙已問了起來，「這些折子是怎麼回事？」
胤礽一臉茫然，湊上前拿起幾本看了看，也是糊塗道，「兒臣不知啊。這些人原來不是要彈劾兒臣的嗎？怎麼突然又誇起兒臣來了？著實讓兒臣受寵若驚呢！」
「你真地不知道？」康熙半信半疑地看著他，拿起一本折子，「這一道是馬齊遞上來的，他可是處處與胤祀站在一起，這次竟會調轉方向，幫起你來了。莫不是，你和胤祀之間有什麼交易吧？畢」
胤礽聽他這麼懷疑，忙驚恐地跪了下去，「皇阿瑪，這絕對是冤枉啊。兒臣這次被八弟查出這麼多罪證，兒臣不敢說沒有，但也沒有八弟說的那樣誇張。我與八弟畢竟是親兄弟啊，他這樣對我，我怎麼不傷心。我手上搜集的九弟的罪證，之所以遲遲沒有拿出來，就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不忍這樣做。本打算以兄長的身份慢慢教導九弟走上正途的，可沒想八弟此時對我下手，我才不得已拿出了九弟的罪證。」說著，胤礽悲苦地長長歎了一口氣，「當初索大人把搜集到的明珠的罪證交給我，我也是考慮到大阿哥的關係，也不忍心拿出。難道，我這麼做都是錯的嗎？我顧忌著兄弟間的情分，處處忍讓，可他們何時又考慮到我？對我下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皇阿瑪，若是他們為了這個太子位，可以連手足情誼都不要，那我寧願用這位子來換回他們對我的兄弟情。」
「胡說什麼呢？」康熙怒斥了一聲，「你是太子，這個位子只屬於你。他們想怎麼搶，都不可能得到。」
胤礽點了點頭，口吻帶上幾分哽咽，「是，皇阿瑪，兒臣知道了。」
軒兒站在一側，即便胤礽低著頭，可她還是看到了他嘴角那微微翹起的弧度。
康熙拿起折子，略一思考，就有些看穿了這些人的用意，無非是想向胤礽示好，借此好讓胤礽也能放過九阿哥一馬。他們這樣公然在皇帝面前耍心眼，動搖太子的位置，實在是可惡。可是看著跪在地上的胤礽，康熙又有心想要維護他，只有先安撫了胤祀那些人，胤礽才能免於責罰。只是這樣相互掩蓋罪證的齷齪計量著實讓康熙痛恨，左右都是他的骨肉，可就為了一個太子位，竟讓他們自相殘殺。
「唉」，康熙頭疼地掐掐眉心，「胤礽，你自小就是太子，朕待你要遠遠比你那幾個兄弟好。朕就不明白了，以你的地位，將來這大清的江山都是你的，你又何必收受那些官員的賄賂呢？給那些覬覦你位子的人留下可抓的把柄？」
「皇阿瑪，兒臣收的這些錢，絲毫未動，全都在銀號裡存著呢。」胤礽突然從袖口裡取出一沓銀票，放到了康熙面前，「兒臣若是不收這些錢，便會被他們視為傲慢，被他們疏遠，甚至是投入別人帳營，與兒臣為敵。皇阿瑪，並非是兒臣有意如此，而是不得不為之啊。」
康熙無奈地歎道，「朕不知，這收取賄賂竟也是苦差啊。」
「兒臣心中有愧啊」，胤礽自責地垂著頭。
康熙拿起他遞上來的銀票，粗略一數竟有上千萬兩，果真江南的大員們是賺得盆滿鍋滿啊，冷笑了幾聲，又將銀票扔回到書案上，「這些錢你先收著吧。既然胤祀要賣你人情，你也受用著。朕到要看看，誰敢打這太子位的主意？」
胤礽從屋裡出來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軒兒端了空茶碗也走了出來，看見他，一句話也沒說，反而是冷著臉，轉身走進長廊裡。
「軒兒」，胤礽在後面喚了她幾聲，可她恍如沒有聽見似的，繼續往前走。胤礽索性小跑幾步追上她，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這是怎麼了？見了我，也不和我說話。」
軒兒轉過身，一臉不悅地看著他，「不知太子叫奴才有什麼事情嗎？」
「你這是什麼態度啊？」胤礽奇怪道，「我哪裡得罪你了？對我這麼冷淡地？」
軒兒看了眼四周，小聲道，「太子剛才在屋裡是怎麼回事？」
胤礽眼前一亮，笑道，「你看出來了嗎？」
「太子這個孝子慈兄的角色演得非常好，卻不巧被我看到你低頭時嘴角的那抹詭笑。太子究竟想幹什麼呢？在皇上面前這麼虛偽的演戲，我看著不舒服」，軒兒擺脫開他的手，繼續往茶水房走去。
胤礽一路跟著她，與她並肩走著，冷笑道，「我若是不裝得虛偽些，怎麼能騙過皇阿瑪呢？我在他身邊三十年了，做什麼才能讓他心軟，我最清楚。」
軒兒突然站停，仰頭看他，「可太子剛剛是在玩火。一旦被他知道，你剛才說的那些動聽的話都是假的，皇上會……」軒兒一時說不出口，那句「廢太子」像根刺哽在喉嚨裡。
胤礽不以為然地輕鬆一笑，「知道又怎樣？就算日後他怪罪我，可他也不會給胤祀好臉色看。胤祀想要害我，我就讓他一輩子沒有繼承皇位的指望。」
「可你這是『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何必要如此呢？只要太子再等等，必定不戰而勝的」，軒兒有些為他心急，看著他一步步滑向自己悲劇的結果，她卻無力挽回，只恨不得把一切真相都告訴他。
「軒兒，你知道嗎？我恨死胤祀這傢伙了。我本來是想派人殺了他，但這麼輕易就了結了他性命，就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萬念俱灰，生不如死地活著。即便抱著他一塊死，我也甘心」，胤礽的目光中突然有股狠勁兒冒了出來，看得軒兒心裡一陣發寒。
「但那些折子是怎麼回事啊？」軒兒怕他會做出什麼不顧後果的事情。胤祀的人會突然倒向太子一邊，會不會又是八阿哥設的什麼圈套呢？
「那些折子是胤祀命人寫的」，說到這兒，胤礽嘲弄地笑了笑，「他那日找到我，想要大家各退一步。好啊，我正懶得花心思去對付那些傢伙呢，胤祀想要求和，我就給他個面子，不過，這個面子我會狠狠地掄他一記耳光，讓他記住了，想要害我，他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是八阿哥？」軒兒轉念一想，他為了救九阿哥，肯讓自己辛苦布下的局全功盡棄？
「軒兒，你不用擔心。這麼算來，我並不吃虧。有朝上眾位大臣的作保，皇阿瑪也不會對我怎樣。至於胤禟那邊，以皇阿瑪的性子，會做到兩碗水端平，一邊，經過剛才那番話，他肯定得護著我；另一邊，他又得因胤祀的退步而賣他個情面。這就是帝王之道，要始終保持兩邊的平衡。」
軒兒輕輕點了點頭，「只要你沒事就好了。這件事也算是可以過去了。」
「不過，還有一事」，胤礽忽然很嚴肅地盯著她，「揭發胤禟的那些罪證，我懷疑是老四給我的。他這麼做的用意，恐怕不只是為了幫我吧？」
軒兒見他開始對胤禛起了疑心，也不便直接張開為胤禛撇清，只能裝不知道，「聽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京辦事去了。怎麼可能會是他呢？」
「你真的不知道嗎？」胤礽確認地又問了她一遍。
軒兒用力搖搖頭，一字一頓，「不知道。」
「就算真地是胤禛所為，我也不怕他」，胤礽輕蔑地哼了一聲。
軒兒微低下頭，不去看他的臉，小聲叮囑，「如今，太子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皇上也不能次次都維護你。太子還是要在與皇上的關係上，多花點心思。」
胤礽「嗯」了一聲，「你也替我多盯著點，若是有人再在皇阿瑪面向說我壞話，你要即刻告訴我。」
「這是自然了」，軒兒看了眼院子，告辭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先走了，太子切記，最近還是不要做什麼事情，一切等風平浪靜後再說。」
「知道了，去吧。」
軒兒跪安離開，幾步就進了茶水房中。進到屋裡，透過窗戶向外看時，胤礽已經出了清晰書房的大門。
「姐姐在看什麼呢？」秋蟬跳著邁過門檻，見她站在窗口發愣，也湊近了過來。
軒兒扭過頭，正看到她手裡捏著一隻黑褐色的大蟬，嚇得退了一步，「你怎麼拿著這東西就進來了？」
秋蟬也不怕，反而把蟬放在手心裡玩弄著，「都是小杜，他以為我會怕，就拿它來嚇唬我。這臭傢伙忘了，我的名字裡可是有個『蟬』字的。秋蟬，可是一年裡叫得最歡的時候呢。」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軒兒瞧得它長得像個蛾子似的，只覺得噁心，「你玩歸玩，離我遠一點。」
「咦？原來姐姐怕這個呀」，秋蟬一時玩心大起，拿著蟬就靠近了過來。
軒兒反感地向後逃，兩人索性就在茶水房裡你追我逃起來。
「姐姐，你別怕，這個可好玩了。」
「走開，走開，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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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打鬧間，正瞧見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出了清晰書屋，像是要去傳旨似的。軒兒好奇地看向外面，秋蟬知道她的意思，就快步跑出去問了一下，回來告訴她，「皇上傳九阿哥了。」
軒兒聽她這麼說，便長長舒口氣，正如胤礽所料，這件事總算可以了結了。對於胤祀來說，他這趟江南之行最大的收穫，要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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