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四一章 命運 文 / 夜雨驚荷
一日春風渡,不識枕邊人御朱門。
說的就是太子妃娘娘。她與太子幾年夫妻,拚死拚活生了個兒子,卻哪裡知道,自己眼中平庸懦弱的丈夫,其實是人間最狠戾不過的角色。從太子妃進門那日起,所有的恩愛都是幻影,都是太子的一場戲,人滅戲終。如果幾年之後,真叫太子榮登大寶,這段故事大約就成了一段佳話,新君與原配妻子忠貞不渝的愛情,然而今時今日,在被凝萱等人戳破面目撂倒在養心殿的時候,太子妃在天之靈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見。
德宗痛心疾首的看著下面跪拜的太子:「當日成親,是你相中了太子妃,主動求朕娶她,既然是真心所愛,為什麼不能好好對待她。朕今日也不問小皇孫是被何人所害,朕只問你一件事,太子妃果然是血崩而死?」
錦鄉侯急的沖太子低聲吼道:「殿下,你可不能犯糊塗。」不承認,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招認了,陛下斷不能留下他們活口。
太子沒有理會舅舅的嘶吼,沉默無聲的跪在原地,錦鄉侯恨不得衝過去搖醒這呆子,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難道真想給太子妃陪葬?錦鄉侯沖德宗賠笑道:「姐夫,女人生孩子無異於鬼門關上走一遭,太子妃生產前就胎相不好,沒熬過去也是常事,怎麼就能算在太子殿下身上?」
德宗罵道:「住口!誰問過你了。太子,只你來說。」
錦鄉侯被喝的不敢再造次,德宗見太子始終不答話,知道太子妃的死和他定脫不開關係,怒火滔天:「你若不喜歡她,當初何苦娶她,害了好人家的女兒,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太子聞言,猛然抬頭。語氣咄咄逼人:「父皇心中早知兒子喜歡誰,可就是不准,兒子沒法子才娶了太子妃,難道這也是我的錯?」
德宗只見過唯唯諾諾的長子。這種語氣從來只在老四身上出現過,莫非自己真的看走眼了?這儼然就是另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眾人不知這父子二人打的什麼啞謎,連錦鄉侯亦是如此。太子的心上人?可是誰?皇上為什麼又不同意二人在一處?那是太子,就算女方地位低微些,不過封個美人、良媛之類,今後生了皇孫,大可往上再升。難道太子念念不忘到了要將氣洩在太子妃身上?
凝萱等想到這兒。不免低看了太子,難為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德宗對此子失望透頂,對皇后的恩情也消散殆盡,他輕輕揮揮手:「太子因思念亡妻,感傷過深,不能自已,朕體恤他這一陣子的辛勞,准他在東宮靜養。錦鄉侯於宮中不慎落水。救治不及,英年早逝。」
「姐夫!」錦鄉侯撲在地上,匍匐往前爬。「姐夫饒我一命,殿下,殿下救我!」錦鄉侯見太子死木頭一樣,又見皇帝面無表情,分明沒有迴旋的餘地。錦鄉侯哭道:「姐夫太過無情,當年皇貴妃殺害了姐姐,你都能輕輕放過,難道換了臣弟就不能了?說什麼海誓山盟,說什麼海枯石爛,都是姐夫拿著哄我姐姐的荒唐話呢!」
錦鄉侯還想再說。小寧子已經叫人用帕子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幾個御前侍衛單手一架,就將錦鄉侯拖出了養心殿,等待他的毫無疑問,畢竟是宮中太液池中冰冷的湖水。
太子甩手將拉扯他的侍衛甩開,衝著地面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頭也不回的去了。德宗站起身,像是要招手叫回太子,可幾次張口,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凝萱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不禁對這位東宮太子的印象又是一變。
若今日太子也表現的和錦鄉侯一個模樣,德宗大約就徹底死了心,可偏偏太子像極了嘴硬的四皇子,陰狠,沉得住氣,遇事不驚這可不是一代梟雄該有的表現?
凝萱暗暗思量,若她是皇帝,反正也要在幾個兒子之中選一個做繼承人,選老大和選老四又有什麼分別?皇帝剛剛欲言又止的樣子,看著就像是心軟了似的御朱門
德宗留下了最親近的兩個人,恪親王和大公主,又吩咐趙煦和顧雲霆領著御林軍去捉拿長春老祖,只剩下凝萱無所事事,自己挺著大肚子在殿外晃來晃去。
「嫂子!」
凝萱正無聊的數著漢白玉欄杆上的獅子像,忽聽得背後清脆脆一聲響,等回過頭來見是七皇子:「殿下怎麼在這兒?」
從前的七皇子最調皮不過,這麼久不見,凝萱驚覺這小少年如同變了個人,兩頰消瘦無肉,雖然是皇子的衣著,但一個配飾沒有,素氣的近乎寡淡。凝萱記得這孩子從前不論到了哪兒總是前呼後擁的,光是陪著他玩的小宦官就十幾人,怎麼今日卻不見?
七皇子神情黯然:「母妃病了,我來求見父皇,想請父皇去見見母妃。可是父皇並不打算見我。嫂子,不,表姐,你能給我求求情嗎?」
麗妃是心病,原先還能為了小兒子強撐一口氣,自打前幾日在養心殿上和德宗一番對話,麗妃回去之後就再也不能起身,整個人陷入昏沉之中。麗妃原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她壓制了一方人,恨她的不在少數。
正所謂落難的老虎不如貓,七皇子近來的日子可不好過。
受人冷落白眼不說,往日跟前跟後伺候的奴才一個個都翻臉無情,七皇子這才明白什麼是奴才的嘴臉。
凝萱看著只及自己胸口的小少年,輕輕一歎:「殿下,不是表姐不幫你,而是表姐人小式微,在陛下面前說不上話。表姐告訴你,去大殿門口找寧公公去,他是個好人。」
少年黯然,腦袋迅速耷拉了下來:「我去找過,但是寧公公不願意幫我。他說父皇正惱著母妃呢,叫我等等。」
凝萱憐惜的輕撫七皇子的髮髻,挽著七皇子的手:「表姐試試吧。」
小少年眼睛水亮亮的,感到失態,忙用袖子去抹眼睛,還故作堅強的向四周去往,不想叫表姐看出自己的窘態。宮門口守衛森嚴,殿前侍衛們知道七皇子的身份,這位小皇子幾乎日日都來,可每次都是無功而返。至於恪親王世子妃,他們更是不敢得罪,御前侍衛也得聽御林軍大都統的吩咐,得罪了頂頭上峰的夫人,敢情是不想活了。
眾人只能客客氣氣的叫她姐弟二人在外面候著。凝萱沖七皇子無奈的一笑:「我們等等吧。」
小少年預感到今日只怕又是不能見了,不過總還不死心,只能跟著表姐往旁邊去。
「表姐,我三哥到底是犯了什麼錯,父皇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呢?」少年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過去我只要求一求父皇,父皇沒有不應允的,為什麼這次就不能放了三哥?」
凝萱俯身看著他,耐心道:「殿下,你以後不能再這麼說了。」少年滿是不解和疑惑,凝萱輕聲道:「你只關心你的三哥,殊不知,你還有個四哥如今也被幽禁了起來。殿下只為三皇子求情,而不過問四皇子,試想陛下心裡如何能舒服?」
小少年頂不服氣:「可是,只有三哥才是我的親兄弟,四哥他是皇貴妃生的。和我有什麼干係。」
凝萱忙堵了他的嘴:「我的祖宗,這種話可不能當著別人說,你們都是皇上的親骨肉,都是親兄弟。殿下既然叫我一聲表姐,表姐就告訴你,你的父親,萬歲爺最喜歡兄弟能相互扶持,最見不得兄弟之間互相傾軋。」
小少年悶悶道:「那那太子哥哥不就是這樣的人?他對我們這些兄弟都好,可是父皇還是不饒他。」
凝萱神色一變:「殿下是打哪兒聽來的這荒唐話。」
小少年也並非全完不懂事,見凝萱這樣問他,他反得意的一笑:「我剛才都瞧見了,先是太子哥哥的舅舅錦鄉侯被人綁出來,再是太子哥哥,我知道那日綁四哥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般的場面。」
養心殿忽然傳出來動靜,就見有人瘋瘋張張跑出來到處張望,忽見凝萱二人,上來不由分說就來拉七皇子。
凝萱一把搪開對方的手,挺著肚子將七皇子掩護在身後,凜然問來者:「你做什麼!」
那是個褐衣太監,見恪親王世子妃這麼一問,他反而怔住了,再見七皇子在世子妃身後一臉提防的瞧著自己,這才恍然大悟,輕扇自己的臉,陪著不是:「殿下息怒,世子妃息怒,是陛下叫奴才來傳七皇子進殿。如今王爺和大公主也都等著呢!」
沒叫他的時候,七皇子心心唸唸就是往大殿裡沖,現在裡面來人傳喚,小少年反倒是沒了主意,害怕的站在凝萱身後。
凝萱將七皇子拉到自己面前,替這孩子整理整理衣衫,小聲叮囑道:「殿下,表姐剛才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七皇子倔強的小臉上滿是堅毅之情,他沖凝萱點點頭,想了想又道:「謝謝表姐。」說完,腳步顛顛的跟著太監進了養心殿。
此時的凝萱不知道,七皇子也不知道,前者的一席話在後來竟是改變了這個少年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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