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十四回:翠竹梢頭素還真 文 / 墨筱笑
晨光微透的時候,印晨和葉青羽一起離開了昭陽峰仙渡。
「印師兄,你這是什麼步法?為何如此瀟灑?」
只看到印晨白衣翩翩,腳下輕輕一動便能走出數丈遠,那動作不急不緩,不沾煙塵,直如神仙踏步,翩然雅致。葉青羽加持了輕身術,用上葉氏家傳的踏雪羽落步法,也需要他不時等候才能堪堪與他同行。
印晨的修為已到練氣十一層,他的修行經驗更是遠非葉青羽可比,有這樣的表現也不奇怪。
事實上,如果他願意,他大可以放慢步伐,配合葉青羽的速度,他只是不願意而已。
「這是劍步飄零。」印晨淡淡一笑,狀若隨意地反問,「青羽師妹用的可是家傳步法?」
葉青羽的神情間立即湧現出一股自豪來,她很是驕傲地說:「這是我們葉家《太元經》中的步法踏雪飛羽,《太元經》的等級雖然不高,但踏雪飛羽修行到高深處,可是能夠讓人虛空飛行,猶如鴻羽呢。」
印晨微微頷首,笑道:「如此說來,葉家人人可以習得如此妙法?」
葉青羽愈發得意:「這是自然,我葉家從不在功法上藏私,所有葉家子弟都被一視同仁。」
她的話沒有什麼不對,只不過葉家之所以如此,卻是因為家族資源奇缺,若是再在功法上藏私,那家族就不用傳承了。
印晨倒是誇了幾句以示欽佩,然後又問:「師妹的家族祖上可有一位千葉真人?」
「千葉……」葉青羽略一猶豫,才勉強點頭,「千葉祖師天才縱橫,後人不敢論及。」
印晨便不再多說,隨意岔開話題。跟她聊了幾句風景,漸漸就轉過話鋒道:「青羽師妹,我另有些事情要辦,便在此處與你分道了。」
葉青羽一驚,才剛露出不捨之意,印晨已經腳下生虹,翩然遠去。他的動作其實有些失禮,可葉青羽眼中只有他的風采,卻對其它一切分毫不覺。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還憂憂愁愁地歎了口氣。滿心都是他的影子。
印晨其實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要做,他只是不耐煩再同葉青羽糾纏而已。他修的是慧劍。慧劍之道直指本心,修習之人往往行事任性。他這次來送地焰花,本意是要與葉青籬撇清關係,卻沒料到自己的好奇心上來,反而主動對這個師妹多加留意了幾分。
「也罷。問也問了,見也見了。現在卻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印晨腳下如飛,快速往觀瀾峰回轉。對他而言,這兩日之事只不過是枯燥修煉生涯中的一個小小插曲,他借此聊以放鬆心情,此外便再沒有掛礙的必要了。
隱約間,他告誡自己:「若是有緣,往後自能再見。」
於是。他的慧劍還是那口慧劍,剔透通靈,灑脫不羈。
五月二十九日,昭陽峰的滄海樓前開了道場,有金丹期長老按例公開講課。
滄海樓是崑崙各峰俱有的藏經樓。取那滄海浩瀚、紅塵一粟、道也無窮之意。昭陽峰高層將公開課設在滄海樓前,也算用心良苦。
葉青籬如今終於成為崑崙內門弟子。其實早該擺脫那種獨自摸索修行的狀態,好好體驗門派帶來的好處才是。她剛開始自然是有些不適應的,這頭一次趕來聽大課,心中的感覺更是新奇又期待。
這日做好早餐,辰時初刻她便等在滄海樓前。不過初夏時節日出也早,老早等在那裡以搶佔靠前聽課位置的修士更是不在少數。葉青籬到達時滄海樓前的小廣場上已經站了不少人。
這廣場摸約是三畝地大小,用漢白玉鋪就。滄海樓依著山壁而建,往上是小路通往峰頂,小廣場的正前方則是大路通往東面雲橋,側方卻生著一片長勢極好的青翠竹林。那竹林銜著小廣場的邊兒,兩方的交接線早被竹葉蓋得模糊,倒顯出些自然野逸來。
前來聽課的修士多是三五結伴,在講課之人到來之前便相聚閒聊。有的討論修行,有的言說山下趣事,也有的會談論門派動向,論及門中名人,更有些意氣風發的,便自指點天下——仙魔軼事。
葉青籬好奇地站在一邊,有些無所適從。她連著換了好幾個位置,都覺得自己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葉師妹!」忽然有人歡樂地招手,「過來過來,怎麼一個人站在那邊?」
葉青籬轉過頭去,只見一個面容可親的男子斜倚在一株修竹上,正滿臉笑容的望著自己仙渡。他穿著門派統一的藍袍,頭髮胡亂披散,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隨意憊懶的味道,不是那在熾炎宮中調侃過葉青籬的鄔友詩又是誰?
「鄔師兄!」葉青籬也有些驚喜,能夠在這裡碰到個認識的人,總比兩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她快步走過去,笑問道:「師兄可也是一個人在此處?」
「哪裡?」鄔友詩伸手對著小廣場,好像點麻花樣一路點過去,「這不全是同門嘛,怎麼會是一個人?」
葉青籬微愕,正要說話,又見他摸摸鼻子,道:「就是大多都不認得,唉,那些傢伙全都不識得我老鄔的好處啊!」
這話聽得人直想發笑,葉青籬眼睛彎起,壓住笑聲道:「鄔師兄如此有趣,想必我崑崙同門都會以識得你為樂的。」
「那你樂不樂?」鄔友詩眨巴著眼睛,那神情竟如孩童般無辜,「你若是樂,為何要壓抑著笑聲,卻不大笑?你若是不樂,為何又要說假話騙我?我生平,可最最討厭不坦誠的人了。」
葉青籬「哎喲」一聲,連忙掩住嘴,忍了又忍才放開手道:「鄔師兄,此時此地,你若非要逗得我大笑,可不是害我嗎?」
鄔友詩嘿嘿一笑,得意非凡:「我老鄔生平最喜歡害人,師妹果然知我心意。」
葉青籬頓時哭笑不得,無話可說。
隨著陽光大亮,來到滄海樓前的修士也越來越多,不少人佔不到靠前的位置,便往竹林中走。不多時,這原本清幽的竹林裡頭也是喧鬧漸生,縱然大多數修士都很自覺地壓低聲音說話,可惜架不住人多。
鄔友詩忽然騰身一躍,猶如一隻大鳥般縱落在身後修竹的一根細枝上。那竹枝斜斜伸出,這麼個成年男子立在上頭卻只是微微幾擺,又自閒適端然。
「葉師妹,上頭風景好。」鄔友詩嬉皮笑臉地招手。
葉青籬有些擔憂:「不知今日開課的是哪位長老,師兄你這般……可莫要惹惱了他。」
「嗤……」鄔友詩笑得渾不在意,「擔心什麼,我家老頭子可沒那麼多臭規矩。他要是生氣更好,我就不修煉了,急死他。」
「今日講課的是尊師?」葉青籬心中羨慕:「能如此容忍徒弟跳脫的性子,那位師傅必定是個性情寬厚之人。這師徒兩人感情真是好,原來在門派中也能有這樣的師徒。」
「可不就是我家老頭子?要不是上次打賭輸給了他,這次要給他捧場,我才不來這裡浪費時間。」鄔友詩輕輕哼了哼,「葉師妹,你到底上不上來?」
另有修士看到鄔友詩站在修竹頂上,便紛紛指點議論開來。
「好大的膽子,就不知道他等下觸怒了講課的師伯要怎麼辦。」
「這人可真是想出風頭想瘋了,竟然作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來。」
也有人羨慕:「不羈外物,我輩修道當如是。」
立即便有人勸說:「可千萬別學他,咱們修行也不容易……」
鄔友詩在修竹梢頭聽得這些議論,不但沒有露出半分不安的神色來,反而顯得顧盼自雄,洋洋得意。
葉青籬近來的膽子變大了許多,道心也越發堅定。此刻見得鄔友詩這般愜意,少年心性便被勾起,腳下一躍,同樣輕盈地踩上一根竹枝,便站到了鄔友詩的身邊。
「嘿嘿!」鄔友詩擠眉弄眼,「如何?這個位置斜對著滄海樓正門,又能有清風遠景作伴,可不是比擠在前頭處處氣悶要好上許多?」
「視野開闊,果然不錯。」葉青籬點點頭,只覺得經脈中的靈氣圓融適意,整個人也是通體舒泰,心中便隱有所悟。
這時候通往峰頂的那條小路上由遠及近地傳來了張狂的歌聲:「百年癡狂不做人,千年打坐枉成仙。你道做仙還是人,我笑不如壺中醉!」
嗝——!
猛一聲響亮的酒嗝接在那歌聲之後響起,緊接著一股濃郁的酒香忽然籠罩住滄海樓周圍空間,然後有個青袍道人趴在一朵白雲上晃晃悠悠地從林間飛出。那朵白雲圓溜溜胖乎乎,半點也沒有修仙者雲頭該有的飄逸姿態,反倒是扭來扭去像個憨傻小丑。
一朵白雲當然不會真的擁有人類性情,賦予它性情的是雲上之人。
那道人撅著屁股趴在雲上,一隻手臂從白雲邊緣垂出,整個兒懶洋洋地像是睡死了,姿態極是不堪。
鄔友詩用袖子掩住半邊臉,露出慘不忍睹的神情:「真是慚愧啊慚愧,我就說我家老頭子不是那塊料,首座非說這次輪到他講課,不准他再找借口逃避。嘖嘖……」
葉青籬神情古怪地看著這個表情誇張的傢伙,總覺得他一雙眼睛都在冒著興奮的綠光,似乎隱藏的全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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