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十一 不願 文 / 天下放歌
這時，那個姒珠卻對著王瑾微微一拂「王公，齊家夢嫣之曲，清雅高潔，小女拜服重生之夢璃！」夢嫣的小臉低垂著，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這笑容才上唇角，就聽那娰珠接著說，「小女還曾聽聞，齊家嫡女之才，被玉郎贊！」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那個玉郎莫不是號稱第一公子的姬池凌麼？
「這不可能！」夢嫣的嬌呼聲，幾乎是同時發出！大殿上的貴人本是極喜歡這個小姑子的，可是，如此失態的大喊，並不應該是家室修養俱佳世家少女所為！那殿上東側處，立刻有幾雙眼睛，已是眼神一凜！「回稟，回稟王公……」夢嫣滿臉羞紅了！「長姐雖然和我一同學琴，可……可」她本想說可她怎麼比得上我！定是誤傳了！可她的話說到此，卻真的說不下去了！當眾提及自家姐妹的短處，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不義，不仁！
夢嫣雙膝跪在地上，紅唇張了張，只得回頭看向夢璃。若在以前，夢璃定會站出來為自己辯解，她這個嫡姐雖體弱多病，相貌平平，但向來順從母親，處處想讓。只可惜夢璃只握著酒觴，雙眸低垂，等了許久也不應她！夢嫣心中憤憤，只得改口說，「可我卻從未聽她提及此事！」那漆黑的如霧的眼睛，我見猶憐的嬌態，實在打動人心。凡是看到這幅模樣的貴人，心裡不免產生憐惜，不禁想道，這齊家的夢嫣一定有什麼為難，不禁將審視的眼光投向夢璃。
王瑾用手捻了捻鬍鬚，看向夢璃。王甸的肥大的雙手，一拍肚子，諂笑道，「兄長，小弟近日也有所聞。臨淄城齊氏之女，琴藝了得，使玉郎贊。卻原來是這個嫡女啊！」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那個玉郎莫不是號稱華魯第一公子的姬池凌麼？
王瑾鳳目一霎，「善！既如此齊家嫡女，你且上前來！」
夢璃微微抬頭，她的紅唇輕輕勾起，那淺褐色的雙目，霎時光芒四射！
「諾！」
此時的眾人，已經在這種裙帶飄動，各色脂粉的簇擁中，歡樂了近兩個時辰。腹中已然填滿，腸胃早已對桌上的飯菜酒肉的香味失去了原有的興趣。飽暖思**，他們此時更渴望的，是看到令他們賞心悅目的少女。
能被玉郎所讚的女子，究竟會是何模樣？而那些少女們則滿是好奇的與嫉妒望向夢璃。於是，殿中的氣氛一時間寂靜緊張了些許。
夢嫣看著夢璃緩緩起身，步伐輕盈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心裡叫囂著，不可能，怎麼可能，這個無才無智的嫡姐，什麼時候偷學了琴藝，又是何時遇上玉郎！天下聞名的玉郎！
這種奇遇的事情她是聞所未聞！不對，這個夢璃向來不喜碰琴的，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謠傳？夢嫣嬌艷的小嘴緊緊的抿著，那紅唇瞬間有些慘白。她強忍著走上前問上一問的衝動，悻悻地回到座塌。
夢璃站在了眾人前，也站到了王卓的前方。眾人看到的，是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碧衣少女，她身材高挑，氣態慵懶，雖是少女，卻帶著兩分男子的風骨，烏髮如雲只簡單紮了髻，劉海下的臉沒有多餘的胭脂，蒼白而有些許病氣，略略有些厚的嘴唇微微的向上勾起，她的五官並不出色，可稱奇的是這少女的眼睛，其顏色不是世人崇尚的黑色，可當夢璃濃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原本的這雙普通淺褐色的雙目竟然如琥珀般璀璨。這雙眼竟然如此清澈。
眾人心裡不約而同討道：單單看這眼眸，齊氏夢嫣雙目如墨已屬難得，可著一雙眼真的是堪比夜空金星！
「看，看她的眼睛！」有些少女們已經小聲議論了。
這雙眼睛忽閃忽閃，撇過怔怔盯著自己的王卓，夢璃向王瑾輕施一禮.
王瑾微笑著，微微抬手「免禮重生之夢璃！齊家夢璃，能被玉郎贊，奇才也！你可願彈奏一曲？」
夢璃微微下拜「我不願！」
什麼？她說不願！這一句剛出，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進而嘩然。
那個姒珠已經瞪著雙目，也不待王公發話，嚷嚷了起來「齊氏夢璃，王公貴為司馬，位到公卿，你之父僅僅是個司徒，官職平平，你小小嫡女怎好相拒！更何況堂堂琅琊四郎，天下奇男子也，你焉能不放在眼裡？」
這聲質問，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大殿的喧嘩之聲頓起，「齊家嫡女，怎能如此！」
一個嘶啞的聲音，高呼著:「這齊家的夢璃，太自傲無人！」王甸最不喜這種態度剛硬，不會逢迎的少女！看那個夢嫣，一看就是柔順貼心的性子，以後若是……
他閃著色迷迷的眼睛，不禁的瞟向夢嫣。
此時夢嫣小臉上滿是擔憂，可是嘴巴卻強忍著笑出來的衝動，皺了再皺，才把那要歡快奔湧的笑意打散！
王卓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夢璃，被玉郎看重，被玉郎贊，卻不願為我賦一曲麼！心中竟然奇怪的感到了些許失落，這種失落像酸酸的青梅酒，淺淺一口卻滿腹酸楚。他鳳眼微瞇，直盯著夢璃！
夢璃低著頭，微微皺眉，小臉上憂愁萬分。她雙目一眨，竟然化成一汪池水，含著嬌羞與委屈的看著王瑾。
王瑾當眾被拒，心中也是大大不快，可是一對上這個小姑子的眼神，這種不快，竟也減消了大半。
「有何原由，但說無妨！」語氣中雖也有責備，但是卻有一種長輩對於後輩的寬厚。
「我有罪！」夢璃垂眸，聲音中淒婉無力！
夢璃趴跪在地上，以額點地，略一思量，便聲音清脆地說道：「王公乃至貴之人也。四郎更是雄才大略，舉世無雙的男子，世間女子愛公子者，數不勝數。」
她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夢璃乃一普通少女，自知如四郎般世間好男子亙古難得，權勢無雙。若當殿獻藝爭這一時榮耀，自會得貴人看重。然，夢璃所好者，莫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韶華易逝，歡愛易薄！年少情濃時，尚要與別的女人爭奪，我真不知我年華老去，情意不再時，那時的夢璃將如何自處？我夢璃此生，永遠也不會與任何一個女人，來爭奪男子的寵愛！因此我說，我有罪！」
她的聲音很低，很低……但是她的話，十分十分堅定，這話中沒有半點退縮。
這種話在這個時代是聞所未聞的！一個氏族少女，即便是族長的女兒，其身份也並不多高貴！男子娶妻，納妾，皆為常事。妻妾成群是每一個貴人的最基本的特權！她怎可有這般想法！所有的貴人和少女都愕然看向夢璃。娰珠在旁邊尖聲道：「可笑，太可笑了！你這女子，你，你不過是依靠家族的嫡女，你怎麼敢！？」
夢璃冷眼相對，「然，我與你都是依靠家族之女，然，我卻能得姬家玉郎稱讚，敢問嬌嬌，你能否？」這句話再次提醒了這大殿上的每一個人，那個天下無雙的第一公子－姬池凌，一言斷其生的玉郎，是讚美著我這個齊家嫡女的！
大殿上的貴人和少女本來要脫口而出的指責被這一句話哽在喉嚨，被玉郎稱讚過的人，不是他們可以批評的！
這話說的氣勢洶洶，如此的理直氣壯。那個娰珠頓時語塞！
她的確沒有！
她不甘心！
「你！你！既如此,你在玉郎車前撫琴獻曲又待怎講？莫不是你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攀附北魏高門？」這話卻是有些重了！現今北魏、華魯、南衛三國並立，雖然休戰十餘年，可也斷沒有世族大家的女子，不選本國的郎君，反倒去攀附別國的道理！這明顯是說夢璃雖為魯人，其心不定了！
夢璃再次趴跪在地上，以額點地道「玉郎之美，如皎皎明月，我乃凡間螢火，豈敢與明月相近爭輝，我敬玉郎賢德愛才，一曲聊表敬意，絕不敢有私！王公豁達，四郎高才，皆為世之賢士！我亦敬之，然，若今日於此地此時獻曲，定有與眾家嬌嬌爭風之嫌！有損我拳拳敬愛之心。請王公成全！」
夢嫣指甲扣在手中，眼裡看著夢璃，心中暗暗詫異，如此口舌如簧，不似之前，這還是那個平凡無奇的長姐麼！這種感覺不妙，非常不妙。她只盼著此時王瑾能大為惱怒，降罪給夢璃。可是，這種想法剛一出現，她就發現此時的四郎，正抬眸看向夢璃，那墨玉般深沉的眼神彷彿添了一抹興趣。主塌上的王瑾打量了夢璃片刻後，他嘴角再次微微一勾，低沉地說道：「可以。」
這話一出口，大殿上的眾人皆是一愣，只聽王瑾接著說「然，你自恃甚高，目無規矩，憑一女子之身，竟要強求男子只娶你一人。」他這話一說完，夢嫣的眼睛裡立刻明亮了去！心中惴惴期盼著看一場好戲！
殿上的貴人和少女們紛紛贊同的點著頭。這齊家的嫡女，太不合規矩，太有違常理，是應處罰！對！正是該好好處罰！那大殿東側的幾人，目光微斂，皆看向王瑾！
王瑾頓了頓，朗聲說道「撫琴可免，若你能七步成詩，我可暫且饒你！」七步成詩，一個賢士尚不一定可以，竟讓一個小小年紀的嫡女七步成詩！！太為難了些！
王瑾的嘴角微微上鉤，鳳目狡黠！那些貴人，聽聞此言，心中好奇大起，竟不再指責，而少女們中的有些人，有些還帶著同情的，稍轉善意的目光轉向夢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