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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0章 文 / 天下放歌

    王甸毫不遲疑,一屁股便坐到那軟榻之上重生之夢璃。懶洋洋地舉起了手中的酒觴,大笑著朝那已經退至身後的中年人晃了晃。

    此時,原本一臉羞紅,不知如何自處的呂姜,早已退回了座席。夢璃也不作聲,只是低著頭,重新落座,一動也不動,她能感覺到,不遠處呆若木雞的夢嫣,臉上那種近乎於絕望的神情。

    禁不住冷笑,便是這種表情,在前世多少個日月中,如此的熟悉。

    也曾有一刻,她的心中有一個聲音響起:她母女二人已然潦破至此,可還要趕緊殺絕麼!

    這個聲音一出,她的嘴角又禁不住苦笑,前世的苦痛,如何可以一筆勾銷,切不可忘記,這母女二人,是狼心蛇蠍的美人!便是此刻我欲罷手,恐怕,這母女心中恨意已生,早已要將我至於萬劫不復之地了!

    重生以後,她心中是恨極了,怨極了的,加之一腔苦痛與病弱的身板,心中怨氣凝結,直到後來,被那紅衣刺客一擊,因禍得福,週身怨氣散去,白白的了彌陀三十年功力。

    最近這段時日,不知是因為洗髓經的功力在體內運行已久,還是真的心中清明起來,這恨這苦竟然不知不覺間淡化了下去。更多的,她常有一種絕身世外,瀟灑天涯的衝動。

    重生真的只是上天為了令我報了前世仇,還了今世怨麼?

    若只是為此,那我,與這二女,又有何異!今世的我,豈不變成了前世的她們!一樣的心謀算計。一樣的狠毒可惡了!

    可是,這思慮只停留片刻,便飛快閃過,如曇花一現,不復有了。

    她眼中的憐惜不再,帶著一臉微怒。看向夢嫣。

    王甸本是滿心歡喜。他此次被聖夫人相招,大大辦了一件要緊事,正春風得意,便是對夢璃。也更加慇勤起來。所謂愛屋及烏,這討好也要是及烏的!

    可是,偏偏這郡主眼神冰冷的看向自己身後。

    對上她一臉的怒容。王甸心中一愣,這次注意到,夢嫣從剛才開始並無半點動作呢。「還不快些拜見!」

    他這一怒。那身後的三名姬妾,便知趣的上前,遠遠的跪在地上,連聲叩拜。與這三個美人不同,一身艷紅的華服下,夢嫣低頭不語,毫無動作。

    看到這裡。他不禁再次喝道「嫣姬,為何不拜!」他的眼神透著嗔怒。心中有些不快。這個嫣姬,二十餘日不見,怎地今日怎麼如此遲緩,竟令我在眾人前連問兩聲!還想著今日與她親熱,哼,如此蠢鈍,真真殺了風景!

    按照世情,如夢嫣這樣的庶出女子,是應該急於想出頭的。可是夢嫣卻從剛才便對夢璃這個成了郡主的嫡姐百般躲避,這是大大的不合常理。

    他的不滿聲一起,夢嫣小臉一白,嘴唇顫抖著,怯弱而緊張地瞟向夢璃。慌忙間,小碎步上前,衝著不遠處的夢璃,彎膝下拜。

    「咦!好生奇怪」一聲冷喝,夢璃眼神微斂,衝著王甸道「我從來不識,甸公府中之人竟如此不識禮數的。莫不是我身為堂堂郡主,竟受不起一個姬妾大禮參拜。」

    她這話一說出,夢嫣臉色忽的更加青白交加,姐妹之間的屈膝之禮,便在夢璃割袍斷親的那一日起,便不可再有了,如今,她只是一個公卿府院之中,生死不由己,只在夫主一言之間的小小姬妾罷了重生之夢璃。

    一種恥辱如當頭冷水澆落,身子不由自主的雙膝跪地,兩手插在一起,頭重重的地下,緊接著,便是自己額頭觸地發出的亢亢之聲。一連三聲後,夢嫣口中才低低的發出一種近似於嗚咽的聲音「嫣姬拜見郡主。」她的一顆心帶著恨意,口中卻諾諾然。頭伏在地上,很低,並不敢抬起。

    夢璃緊緊地盯著夢嫣,直到夢嫣的小腦袋越伏越低,越伏越低,只差整張臉都趴在地板上了。

    王甸的眼神微微詫異,身在琅琊,便是酒色如他,察言觀色只能也是有的。觀之郡主,似乎與嫣姬並不和睦,便是禮數也和尋常姬妾並無二樣的。若真是如此,自己該當如何……

    他這般想著,鼻中的詫異聲,便隨之而響。

    正在疑惑間,一個美人,端著酒觴,提臀半跪著來到近前,「夫主,請用。」王甸掃了一眼那美人,是琦姬。他泱泱地接過酒觴,一口飲光。將酒杯復又遞了回去。琦姬接過酒觴,身子向下,便坐於榻上。身子貼近王甸,口中吐出片片香氣,道「夫主,聽聞,郡主早與嫣姬割袍斷親,不認她了!」

    這話說地很輕,一邊說,她的一雙美目還頻頻的瞥向夢嫣。嘴角一絲顯而易見的譏笑,不躲不閃的落入夢嫣的眼中。

    她的軟語如鋼戈,聽在王甸心中,如一聲炸雷,他的一雙牛眼瞪得老大,滿臉的橫肉都氣得一跳一跳。

    直到此時,夢璃轉過頭,不再看低頭跪著的女子,懶懶的說了句「罷了,今日滿堂貴人,且不能為不足道之人饒了興致。」

    說完,她便自顧自飲著酒觴,不再理會了。只是,這靜寂並未持續多久,一個高亢帶著些許嗔怒的聲音響了起來「聽聞齊氏有一庶女,德行不備,才藝漏缺,令大公主不恥,被郡主割袍斷親的,甸公,可是這位嫣姬?」這話說的好生大聲,那滿堂眾人齊齊的抬起頭,帶著恥笑與譏諷的目光看向夢嫣與王甸。王瑾嘴角,勾起一絲微笑。一個連如此刁蠻之女都可安於枕榻的男子,如何能令眾人信服!

    鄭九伸手一搭王卓的肩膀,口中嘖嘖歎道「可惜了,原以為是個佳人,可惜,竟是個蛇蠍投了胎的!」他這話說得雲淡風清,忽的便如同想到什麼似的,道:「那小姑子有如此一個庶妹,難怪眼神厲得緊了!」

    王卓一雙鳳目微垂,隱在暗中,看不真切顏色。這世間美人,有的清麗脫俗,有的艷壓群芳,有的嬌小孱弱,有的傲骨風流,可是,看得多了,這美人便只分兩種,自己所愛的,與自己不愛的。

    只是這世間事,兩情相悅者能有幾人。便如他,不知何時起,許是桃花落盡蕭瀟澀,不知癡人何處尋。若是當日,那桃花滿身伊人在,與她也許不同吧。若是那時佛前相助,與她也許不同吧,若是當日楓林,無悔與她人一雙,不曾倉皇奔走,與她也許不同吧!若是……

    只是這眾多的若是與也許,便如同其名一般,只是如果罷了。他的袍袖之中,那緊握著的手掌已然出汗,這女子,我必得之!

    他的一雙眼,直直看向那面帶病容的女子,不再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似於決絕的目光。

    話說王甸心中早已不悅,琦姬所言竟是千真萬確。這賤人,早就被郡主斷了姐妹情誼,呆在自己的府院中,足有月餘。瞞騙了自己不說,便在今時今日,令這王瑾門下的幕僚當眾質問!他毫無顧忌的大步上前,啪的一聲,一個結實的巴掌將正在兀自發抖的夢嫣甩到一旁的一張几案上。這琅琊王氏何等人家,所用器皿均是青銅所築,這邊角之處鋒利異常。那嬌軟的身軀一靠,那裡還有完璧之說。

    夢嫣疼的眼前一黑,後背不偏不倚,那裸露的圓潤肩頭被那邊角一擊,一塊血肉立刻翻漏了起來,幾株鮮血順著那肩頭,劈將流落下來。「啊~」一聲驚叫逼出口外。

    「嫣兒!」隨著夢嫣的撞擊,那滿桌的酒肉,盡數滑落,灼熱的透著些許油膩的酒肉,盡數散落在她的身上,那肩頭的傷口更加的疼痛起來。這一次,夢嫣眼前一黑,真的昏死過去了。

    隨著她的氣息頓弱,夢璃的驚叫聲響起,她的神情緊張,彷彿剛才的冷落與不屑,從未發生,如今眾人看到的,只是一個心疼著庶妹,淚流滿面的長姐。她緊走了幾步,身上的白衣如同雲彩,潔白無瑕,可是,彷彿好不心疼一般,她雙臂一伸,緊緊地晃動夢嫣,一下又一下的推搡,看上去,彷彿是想將這個已經疼得昏厥過去的庶妹搖醒,可是,只有她自己知曉,這每一次推搡,她都使了兩分力氣,力度不高不低,既不隱忍懷疑,且又招招正中靶心。

    她的動作使得夢嫣的後背更加用力的撞向那鋒利的邊角。

    如同悲傷欲絕一般,夢璃口中禁不住嗚咽起來,兩行清淚落了下來「嫣兒,莫要怪我,你不顧聲明竟去自求為姬,我是氣急了的,才……今日,庶母她,竟然自傷身體,也不願見我的,這姐妹之情,終是難續了!」

    這話音一出,滿堂的賢士便面面相覷起來,這些人中,不乏認為夢璃太過無情之人,自己的庶妹被大公主相棄,作為嫡姐的,還要與之割袍斷親,其中原因雖然不太知曉,可這件事本身多少有些過了!

    如今她如此一說,那些認為夢璃無情,不顧親情的賢士立刻眼光緩和了些許,一聽到她哭訴,說到「庶母她,竟然自傷身體,也不願見我的!」他們的臉色又是一凜,這作女兒的如此不檢點,為母竟然如此蠻橫,怎地有這樣的婦人!

    夢璃的一張小臉上,那淺褐色的眸子宛如夜空的金星,閃亮異常,隨著那點點淚光,止不住的放射出不忍疼惜卻又無奈的光彩來。

    她身上的白色華衣,頭上的青絲因為激動,大片的披散下來。這青絲與白衣,已經大片的被染上鮮血,一紅一白一黑之間,醒目異常,彷彿這一日所到的白梅成雪,紅梅如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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