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章 魯軍 文 / 曉風
「他是誰?」剛剛上前的武官又是趕了過來,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張世強。
「他是我家老爺門生家裡使喚的人,怎麼,這也要你們查查?」
劉福大為不滿,沉聲道:「人家可是正經的小旗官!」
小旗沒有正式的品階,不過冠帶小旗就是七品,張世強就是冠帶小旗,從衣袍到腰牌,內行的一看就知道。
但上來的武官並不買帳,他自己穿著的是六品袍服,按衛所的品階是一個百戶,哪裡會把一個小旗看在眼裡?
當下只對劉福冷笑道:「小旗怎麼了?沒有公文印信,沒有隨員,就一個腰牌就能進去,萬一出事,誰擔著?」
說著就是扭頭喝道:「來呀,把這人扣了,查清楚底細再說。」
「是,大人!」
一邊的營兵也是唯恐天下不亂,一聲答應,就是要上來拉張世強。
「不管是誰上來,我都會還手。」張世強一邊把袍角掖在腰間,一邊抽刀在手,微笑道:「到時候刀槍無眼,死傷了可甭怪我。」
換了幾個月前,他早就嚇尿了褲子,此時此刻,卻是一點怯意也沒有。
憑身手,他自信能打上一打,打不過就逃也比上來就被人給綁了要強。要是張守仁知道自己連拔刀的勇氣也沒有,下次還叫大人怎麼用他?
「哎喲?膽子還真不小?」登州營倒不愧是經常見仗的野戰營,雖然張世強表現出了足夠的勇氣,看抽刀的樣子和背倚堅壁的動作也是一個老手,這個登州營的六品武官雖然退了兩步,不過也是把自己的腰刀抽了出來,冷笑道:「死傷?怕是只有你死你傷吧?咱們這裡可是好幾十號人,兄弟,你賣狂賣錯了地方了!」
「我可不是賣狂,不過我家大人帶出來的人,沒有不反抗就被人綁起來的習慣。」
「那咱們就成全你……兄弟們,抄傢伙上!」
除了武官,這些登州營的士兵也是早就把傢伙給亮了出來。
對面的這個傢伙高而壯,神色堅毅從容,看動作是一個老手,不能小視輕敵。當然,這些登州兵還真不知道,在和鹽丁海盜的歷次廝殺中,張世強手下的人命也有五六條了,以命相搏的格鬥經驗可不是一般的戰鬥能比的,再說登州營也沒打過什麼硬仗,真正的戰績,也是乏善可陳。
「都給我退下,本官這裡,不要你們在此騷擾!」
就在戰鬥一觸即發,連劉府下人們都拿起了扁擔,打算在打起來時上去幫忙的時候,劉府大門突然洞開,梳著髻,沒有戴頭巾網巾,只是用一根木簪子固定住,身上也只是一襲半舊灰布道袍的劉景曜赫然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他這副打扮到是明朝士大夫的標準打扮,但臉上的表情可就不是士大夫的表情了。
一般的士大夫講究的是深沉從容,就算遇到什麼不合心意的事也得如此,不然的話,就是叫小人輩看了笑話。
但劉景曜實在忍不住了,多年讀書養氣加上當官積累起來的涵養這幾天也被掃蕩一空。家被圍著,進出被騷擾,現在連對外聯絡都要被隔絕了。
此時再不出頭,自己不如辭官算了。
眼見劉大人盛氣出來,多年積威之下,幾個登州營的武官也是全部站了起來。
那個五品官是一個千總,眼見劉景曜如此,料想不好當面翻臉,於是便訕笑著道:「既然大人說了,咱們也樂得清閒……今晚咱們就先撤回營去吧。不過,要是總鎮大人有吩咐,我們少不得還是要來礙眼的。」
「滾!」
劉景曜毫無風度的一跺腳,然後轉身就走。
他沒有住在什麼宅邸裡頭,就是兵備道的衙門後院,這裡是側東角門,一般是下人僕役走的快捷小道。
顯然是剛剛衝突剛起的時候,有人跑進去通知了兵備道大人。下人被騷擾就算了,要是內外消息被隔絕,事情就大條了。
這個千戶被一句斥退,顯然也是知道自己部下剛剛做的有點過了,所以才會第一時間選擇讓步退走。
「小人的事驚動了大人,實在是死罪。」
從角門進來,沿著夾巷一路前行,別的下人都在前院就出去,只有張世強一直跟著劉景曜來到了後宅。
經過月洞門穿過去,然後是一小從竹林,三間精舍掩在其中,十分風雅,沿著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到得精舍之中,劉景曜在正堂坐下,外頭風吹竹林,竹影被燭光映在牆上,更添了幾分幽靜清雅的感覺。
不過劉景曜可沒有什麼做神仙中人的打算,明朝士大夫在家裡一般都穿道袍,圖的就是得幾分飄逸之氣,現在的劉景曜氣的全身打戰,哪裡有一點神仙中人的風采?
看到在自己正廳叩首行禮的張世強,劉景曜歎道:「這一次實在是出醜了。張世強,回去之後,告訴你家大人,老夫恐怕對他的仕途之事,無能為力了。」
張守仁一心上進,這一層劉景曜當然知道。此前張守仁的功勞就夠大了,不過在衛所這個範圍之內一下子提的太高也不可能。
因為衛所已經僵化了,祖輩是千戶,孫輩還是千戶,祖輩是百戶,孫輩也還是百戶。
提張守仁上來,就意味著要砸掉別人的飯碗,而且還不是一世的飯碗,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飯碗。
沒有重大原由,朝廷也不會同意這麼做。
加一個副千戶,也是當時劉景曜權衡利弊之後的最佳決定了。
此後張守仁的舉動說明這個年輕人是知情識趣的,劉景曜也是暗下決定,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想辦法解決張守仁的陞遷問題了。
不過現在他萬念俱灰,這個兵備道很有點幹不下去的感覺,對張守仁也只能說抱歉了。
他一邊說,一邊展開張守仁的書信來看,看完之後,才點頭道:「國華他是個有心人,而且信行如一,不像有些人說一套做一套,他很不壞。」
「是的,副千戶大人常說,曾經和劉大人說過重修海防的事,此事做成,大人臉上聲光好看,也是他與大人師徒門生一場的孝敬。」
「有心,國華著實有心。」
老實說,張守仁要是把海防工程全部幹完,以山東一帶海防年久失修的現狀,報上朝廷,功勞是肯定有的,劉景曜這個兵備道也是會被記上一功。
雖然這功勞不大不明顯,不過也算是在下頭做事的實績。
不過,劉景曜的歡喜只是一小會兒,他抖了抖書信,長歎道:「不過老夫已經打算辭官不做了,唉。」
「不知道老大人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雙方的地位差距實在太大,要是規矩嚴的文官,像張世強這種小旗,壓根就只能跪在地上答話,連站著的資格也是沒有。
劉景曜雖然叫張世強站著,不過也並沒有賜座,只是叫這個小旗站著答話。
此時聽著張世強的話,劉景曜瞥他一眼,原本不打算和這個小小的信使說什麼,不過還是下意識的道:「前一陣子,登州營有士兵在街市公然搶人財物,老夫巡行路過,一見大怒,叫人將其拿下,當場斬了。」
「這是大人職責所在,沒有什麼錯處啊。」
「這是自然。」劉景曜傲氣十足的道:「老夫手下,不斬無辜之人,不過要是犯法遇上了,老夫也絕不會留情。」
說過這麼一句後,劉景曜又是有點垂頭喪氣,呆了一陣,才道:「不過此事過後,老夫也是把丘磊給得罪狠了。」
到這裡,脈落就清楚了,張世強也是一副瞭然的模樣。
他可能不知道登州知府是誰,事實上也確實不知道,連巡撫大人的姓名他都記不清楚,但丘磊是誰,他還是十分清楚的。
山東有好幾個總兵,登萊鎮總兵官丘磊手中的實力大約是能排第二,登州十幾個營,加上萊州營,即墨營,兵力在賬面上應該有好幾萬人。
去掉老弱和吃的空額,丘磊部下大約還有一萬多人的精壯,其中三四千人是能拉上戰場打一打的精銳營兵了。
至於最精銳的家丁,大約也有好幾百人之多。
這個實力,放在遼鎮不算什麼,在魯軍來說,也是十分難得了。
排行第一的,當然是曹州總兵劉澤清。
丘磊的兵能打的不多,而且登州殘敗,財力不足,丘磊養不起更多的家丁了。
劉澤清的兵馬有兩萬以上,而且老弱很少,基本上都是精壯,精銳家丁,劉澤清也有一兩千人,其中還有不少是騎兵。
實力強,曹州又是內陸州,地處要衝,被劉澤清經營的固若金湯,已經完全是他的私人地盤。不要說知州和下頭的縣官,就是巡撫也拿他沒有辦法。
巡撫之上的總督、甚至到崇禎皇帝,也是拿這個土豪沒有一點辦法。
調他兵,除了偶然到河南打打流賊立一點戰功外,別的調令就是陰奉陽違,反正賠本的買賣不幹。這樣跋扈的總兵,居然朝廷也一直忍著,一直忍到此人成為魯軍中的老大。
此人的財源,就是駐軍到處騷擾地方,抽取府庫支應軍餉,甚至做買賣,收買路錢,士兵裝成響馬強盜去搶劫,反正什麼樣的惡事都做過,魯軍之中,也確實是此這劉澤清為第一了。
不過劉澤清雖惡,丘磊也是不差。
劉景曜敢殺他的人,丘磊也知道自己不在理上,打正經官司贏不了,殺官造反他肯定不敢也不會幹,於是就派來這些兵痞,成心是要把劉景曜噁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