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零八章 壞消息 文 / 曉風
「皇上?」一個奴媚刻骨的聲音響了起來,驚醒了正在打盹的崇禎。
三十還不到的年輕人,在後世還是標準的小青年,沒準還沒結婚,甚至還在讀書,沒心沒肺的玩鬧,但崇禎卻是御極天下,統治這個億兆人口的龐大帝國已經十一年,而且馬上就要跨入第十二個年頭了。
當即位時的雄心壯志也是不知道哪兒去了。
即位之初,他決心一反祖、父、兄的頹廢和好色,也要洗涮因為貪財好貨在天下弄出來的壞名聲,更不要怠政懶惰,把國政交給那些沒卵子的太監……太監信不過,廠衛害人,這是當時十來歲的信王在心中最為堅定的信念。
所以一為君皇,先誅除魏忠賢,然後就是撤回各地的監軍太監和礦監、稅監,放棄海稅商稅茶稅等諸多稅種,一時間,「英主」和「剛毅」之說甚囂塵上,大明指日就可中興的說法更是無人不傳,也是無人不信。
崇禎自己也是躊躇滿志,十分自信,治國之初,罷棄奸邪,任用的閣臣和大臣幾乎都是東林正臣,自己又十分勤政,國事從不留中,奏折也不叫司禮批紅,全部自己親自來批,凡事親力親為,並且祭祀天地等儀式也從不馬虎,畏天懷德以感悟天心……所有聖君應做的,能做的,該做的,他是一樣不拉都做了。
結果如何?
先是高迎祥張獻忠等大股大股的流民起反,一路從西北起來,很快就殺出西北,禍害了半個中國!
接著又是崇禎二年,女真人不滿足於在遼東關外逞雄,超過邊牆,開始深入大明內地,而各路勤王兵馬畏懼不敢戰,關寧兵耗國家巨資,結果一無用處,最後清兵退出關外時,在遵化等地明軍每天相隔幾十里跟隨,號稱在「追擊」,結果清軍最後留下大量木牌,上書「明將免送」這四個大字,可算是丟盡了祖宗和他這個大明皇帝的臉。
國事就是這樣,江河日下,天災仍然不斷,戰亂是一年接著一年,鬧的越來越大,一直到鳳陽皇陵都被流賊一把火給燒了,從來明朝雖然有起義造反的百姓,但敢於攻打中都並且燒掉皇陵的悍賊,這還是頭一回。
經此一事,天下人心大震,而很多認為明朝可以中興的人也是暗中換了想法,祖陵被焚,一個王朝的龍氣自然大洩,大明想保有江山,就是難了。
這種想法十分好笑,但燒皇陵的農民軍和天下的士紳百姓,包括身居九重的崇禎自己,都是隱約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有的人堅信,有的是半信半疑罷了。
不過人心崩壞的麻煩沒有天災和兵災兩個打擊來的嚴重,這兩個災害就像是一對小鬼,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鬧個不停,西北災完了薊北宣大鬧災,然後是河山直隸鬧災,總之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
年年鬧災,大量饑民沒有賑濟,只能從良善百姓成為流賊,流賊一多,朝廷就得動用大軍征剿,還得招練新軍,這都得大量錢財。
舊有的萬曆和天啟年前的財路在崇禎早年就斷的光光,宮中的積儲很快就用的見底,內帑撥了一次又一次,天下事還是如烈馬所拉的馬車,不停的向懸崖之下衝去,快的崇禎這個馭手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是下意識的不停的拉動韁繩罷了。
惡性循環中,崇禎早就走進了一個死彎,根本就出不來。
沒有錢就加稅,加稅逼反大量百姓,用兵需要錢,於是再次加稅。
現在醞釀中的練餉數額巨大,只是因為薛國觀的捐輸計劃有所成效才一再推遲,但所有人都明白,皇帝醉心於楊嗣昌的編練七十萬新軍的計劃,以為編練出來的新軍可以順利剿平流賊,抵禦東虜的入侵,所以練餉是非加不可,並且數額會遠遠超過萬曆年間和崇禎年間的幾次加餉。
自然災害,兵禍連結,天下人已經十分疲弊,而此時加稅,還是大量加稅,無疑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套上絞索,但崇禎已經是狗急跳牆,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在崇禎十一年底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皇帝沒有一天好好休息過,流賊在今年遭遇了幾次大的失敗,這讓崇禎看到天下有恢復太平的希望,但東虜的入關再次粉碎了他的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心中十分明白,東虜雖然不是流賊,暫且不會威脅他的天下,但這一次穿州破縣,打下的城池有好幾十個,被屠殺的人民已經超過百萬人之多,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破敗的家園,百姓想要恢復元氣,重新交糧納稅還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一下子就失去這麼大的可收稅的地方已經夠倒霉了,事後還得重修城池,恢復交通和驛傳,稍加撫恤一下百姓……隨便弄弄,就是大筆的花銷。
戰爭之痛,比天災要更猛烈,為禍更烈,持續更久,對天災,崇禎無可奈何,對這種迅猛激烈的**,更是只能瞪眼瞧著。
他對軍事的佈置,經常出自深宮中的胡思亂想,或是一拍腦袋。
他既不明白前方將帥的能力和作用,對軍隊的數量,機動力,糧餉保證,地形地利,都是一無所知。
每次部署做戰,都是想當然,憑幻想就想得到勝利。
每一次關鍵的戰役,崇禎都是做出了最愚蠢和最壞的部署。
這一次的迎擊東虜的大戰,從開始就是首鼠兩端,根本沒有決疑定計。
勤王兵馬大至,盧象升以兵部尚書的職務代宣大總督,在昌平集結兵馬,打算彙集優勢騎兵給清兵狠狠來一下子。
他是知道清軍內情的人,清軍確實凶狠,戰鬥力強,有經驗的王公貝勒是天然的優良將帥,還有大量的優秀的中低層的將領和最勇武善戰士氣高昂並擁有豐富實戰驗的士兵……但這並不代表清軍不可戰勝,這支軍隊十分精幹,毛病也在於太精幹了。
女真人太少了!
就算他們一直掠奪原本的海西女真的人口,索倫人,鄂倫春人,只要是極北之地進行漁獵的民族都被搶過人,很多這些民族的男子直接就被編入在八旗之中,就是這樣,因為幾乎年年征戰,八旗男丁的數目也是嚴重不足。
狠狠打上一仗,打痛它,這就是盧象升的對策。
這想法不能說錯,但崇禎另有主張。
和東虜打了幾十年,看來一時半會的就沒有辦法得到勝利,既然如此,何必把兵力浪擲?反正東虜再搶再殺,總有退出關外的一天,到時候,派遣人與東虜談談條件,「行款」,也就是議和。
儘管出於帝王的驕傲,崇禎打死也不會認議和這筆爛帳,但就是因為他心存僥倖,最高層對戰和一事猶豫,下頭的人無所適從,仗越打越亂,最終崇禎捨不得的一點機動兵力,也是精銳的邊軍騎兵,經過賈莊和雞驛兩敗,遼鎮兵馬剩下多少不清楚,反正宣大鎮算是徹底完了。
百戰精銳,一朝盡喪,崇禎心中的憤恨和緊張自不必提,現在清軍兵鋒直指濟南,更是使得他萬分緊張。
年前這幾天,他每天都在乾清宮批閱奏折,指望能看到什麼好消息,其實也就是企盼奇跡的發生,但以目前的局面來看,就和他以前的歲月一樣,奇跡沒有,壞消息是一個接著一個。
「什麼事?」
被太監喚醒之後,睡眼惺忪的崇禎迅即清醒過來,臉上又是恢復了帝王所特有的威嚴神色,他看向喚醒他的太監,眼神中滿是陰鬱的怒火,這幾天他都已經沒有睡好,適才伏案睡了一小會,正是香甜的時候,卻是被這個刁奴給叫醒了。
看到崇禎眼中的怒火,這個太監嚇的尿都差點迸出來,當下不敢延誤,連忙跪下稟報道:「回皇爺,是楊閣老奉命前來。」
「哦,是他,請進來吧。」
在這段時間裡,因為戰事不斷,楊嗣昌又是崇禎最信任的負責兵事的大臣,所以不僅是每天見面,幾乎就是無時無刻不見。
每有新的消息時,楊嗣昌也會進宮來面稟,他很想帶回幾則大勝的好消息來叫皇帝開心一下,無奈戰事不佳,每次都是壞到不能再壞的壞消息了。
「臣叩見皇帝陛下。」
「先生請起,請坐。」
明朝皇帝的皇權比前朝是大有進步,當然,和清的登封造極也是差的遠,光是禮儀上就差的多了,清的親王回事都得是跪著,很少有賜座的殊榮,大臣就更不必提了,明朝的大學士君前建言時還保留一些上古的傳統,皇帝稱先生而不名,賜座說話,還有香茶一杯,面子上是給的足足的,當然,皇帝對大學士是否真的聽從意見,還是得看大學士會不會經營,是在皇帝心裡有多重要的位置。
以現在的情形來說,薛國觀在財政和普通政務上,崇禎對他還是很信任的,但在軍務上,崇禎只信楊嗣昌一個,所有的前方情形,幾乎就是楊嗣昌一個人說了算。這個皇帝,就是有這種怪癖脾氣,很難相信人,一旦相信,就是不折不扣的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