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三十五章 說王 文 / 曉風
浮山在統計戰果的時候,李鑫和張德齊都迴避在一邊,但浮山營沒有叫他們不能旁觀,所以兩個文人幕客,加上一些布政使衙門和府衙派過來的幕僚和吏員,書辦,一群數十人和總社中人是負責和客軍聯絡並供應物資的吏員們都是站在一邊,默默旁觀著。
下午浮山營的強悍的後勤能力已經叫這些人吃了一驚,工兵隊強悍的建築能力,各隊之間的協調動作十分迅速,輔兵們盡職盡責,毫無推諉,浮山各處居中提調的熟練和權責分明,這些東西,都是這些人前所未見,亦是聞所未聞。
這些來自後世的機構和行事作風,當然是這個時代無沒有的。
而浮山營武官,上到隊官千總一級,下到沒有朝廷任命,只有浮山自己任命的最底層的小軍官,每個人臉上的那種自信和果決,昂揚的士氣和對自己份內事的毫無推卸的責任感,這些東西,卻是這些同時代的人看在眼裡更為敬佩和感受至深的。
這些衙門中人,哪天不是在公文往還中度過的?
上頭大官們的作派就是養小妾,會同年,詩酒征逐,根本懶得過問任務政務。如果不是戰時,指望這些文官到城門來一次都是絕無可能,就算是威脅到自己性命了,濟南城中的官員根本毫無打算的也是大有人在。
官兒們是這樣,將領們只顧貪污,也是一樣的養小妾,玩兒女人,想著國事的可能是有,不過反正在張守仁到來之前,這些人是沒瞧見過。
底下這些文員幕僚,師爺吏員,也是上行下效,吃官司的,收門包賄賂的,和內宅老爺小妾聯手賣官的都是大有人在,當吏員的原本就沒有好名聲,還怕幹不要臉的事嗎?
而眼前這一些軍人,做戰勇武,住城牆根兒,吃和士兵看樣子也是一起了。年賞沒銀子,就是二兩酒,也就夠漱漱口了,不過瞧這意思,底下卻是歡聲雷動,十分高興的樣子,每個將領和小兵都是一臉興奮的模樣,一些吏員不禁深感悲哀……這麼一群兵,這張將軍是怎麼帶出來的啊!
他們倒是不知,浮山營的賞賜獎勵是成套的,分層次的,不是靠明軍將領那樣,平時當乞丐或是野狗養著,戰時搬出來大筐的銀子才能激勵人心,選出一些不要臉的潑漢來賣命,沒大捧銀子就沒有壯士賣命。浮山是平時就有足夠的獎勵,這一次立功人員在戰後也肯定有不菲的犒賞,不過那是戰後,卻無須在眾人眼前發賞了。
至於李鑫和張德齊,感受最深的就是浮山的分門別類的系統工作的威力。
記錄歸檔有專門人員,收攏戰馬和戰利品的有專門人員,並且同時也在記檔,分門別類的歸置好。
甚至斬首也是有專門人員來做,不是隨便哪個小兵都上前爭首級來著。
戰場繳獲品,蒙古人搶的散碎金銀和貴重物品,包括銅香爐,絲綢衣服散落的一地都是,浮山營兵路過時候,卻是看也不看一眼,根本不當回事。
戰後又統計歸納,把一切弄的井井有條,絲毫不亂時,才有專門的軍官對主帥報告,然後主帥認可之後,再最後歸檔記錄。
張守仁的每一道命令,在他身邊有一群模樣十分年輕,但透著聰明和機警的青年軍官們就一起商量,有幾次還有一個漂亮武官上前,打斷了張守仁的命令,對其中一些細微處進行了一些建議,這些明顯能瞧的出來。
而每一次的修改,都是更詳細,更確定,更無可指摘。
軍令下達,有專門牽馬候著的穿著特殊的傳令兵,立刻傳達,將領在接令時,聲若雷鳴,答應下來,立刻轉身執行,毫無猶豫,一點牴觸或是慣有的打商量要好處的官兵將領所特有的行為是一次也沒瞧著。
令行禁止,軍紀森嚴到如此地步,而軍令系統和後勤系統的重視和妥帖到如此地步的,一群老於兵谷軍務的幕僚師爺和吏員,真的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此時他們都是神色複雜,這些人被歸攏到一起,總歸是能辦事的人才,但張守仁從頭到尾,除了要來一些修窩鋪和野戰醫院等要緊地方必須的物資外,幾乎就沒有找濟南城這邊要什麼東西。
哪怕是現在,酒肉賞賜,都沒找濟南要一文錢。
「張大人,」一個師爺看不下去,上前道:「酒肉應該我濟南府供給,請叫我們總社盡一盡心意,由學生去領用調派吧?」
「不必了,」張守仁笑道:「我們事後算帳,該多少銀子的賠累,我找朝廷和軍門大人,方伯大人打擂台要去,總社財物都是濟南軍民捐助,還是用來徵調本城壯丁吧。」
這個打算,也是入城後就決定的,浮山營畢竟才五千官兵,還是連輔兵在內,而濟南城方圓十幾二十里,這麼大的城池,要是東虜真的強攻,顧此失彼,真的被打進來這個樂子可就是大了。
「李先生,張先生,總社就由二位負責吧,錢糧物資,我想要一個詳細的數字,兩位先生能助我否?」
一群人中,張守仁對這兩個濟南本地的幕客十分看重,都是英氣勃勃,靈光外露的人物,這一件要緊的事,他決定就交給這二人,算是一次考試。
總社原本是個肥差,是一位城中威望很高,身家也豐厚的官紳來任社首,現在被萊州兵禍害過,物資儲存的數字誰也不清楚,而且是一團亂帳,不好釐清。
這個社首已經迴避,不敢視事,此時交給這兩個幕客,也是真的十分為難了。
「此事是我濟南人理所應當效力之事。」
「學生願意效勞。」
張德齊和李鑫彼此對視一眼,俱知對方心意,當下都是笑著答應下來。
此時暮色漸深,濟南城的人漸漸四散離去了,雖然城中經過一下午的肅清已經安靖不少,不過肯定還會有散亂的暴徒和亂兵躲在暗處,萬一遇上,這樂子可就大了。所以除了留下來的人手外,多半都是散過去了。
今天畢竟也是大年三十,中國人過年的傳統已經有千年以上,唐宋時就已經真正成型,要不是戰亂,天大的事也擋不了中國人過年,此時城中大體安靜,眾人都是思念家人,也恨不得飛身回去報一聲平安,當官的早就走了個乾淨,這些吏員差役也是紛紛散去了。
只是離開之時,心裡也不大安定,城頭內外都是較為空曠的地界,北風呼嘯,這年三十也是一年最冷的時候了,雖然看著不像要下雪,但這寒風逼人,睡在這城牆之下,還真是十分艱苦。
而此時德王宮中,隱約傳來絲竹管樂之聲,顯然是張秉文等官員到達王府後稟報了濟南平安的消息,德王宮中有不少樂師和太監都能吹打,城池無事,王府便又是熱鬧起來,在城頭看去,諾大的紫禁城中燈火通明,到處是打著燈籠行走奔忙的王府下人,在心理作用下,甚至有酒菜的香氣隨風飄來的感覺。
「這親王殿下還真會享福。」
下城樓的時候,張守仁也瞧著了,這麼笑著說了一句。他的親兵正在城樓裡灑掃除塵,放上大幅地圖等該用的物品,除此之外,也就是一床一鋪,十分簡單。
對比城中親王府邸的景像,張守仁這裡就寒酸的很了。
「哼,咱們大明的天下,就是養活這些親藩養壞了。」
孫良棟一夥都不在,張守仁甚為詫異的回頭一看,見是張世福在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而張世強和張世祿幾個老成人都是點頭。
「可不是,啥事不做,就搶人莊田,什麼生意來錢就搶著做,聽說利豐行到咱膠東,就是被德王府給擠走了,那些太監,拿張封條就到人家去,要麼和買,要麼送銀子給他們,要麼就只能被逼走。」
「王府的人,就沒做過一件人事。」
「山東的來錢的好事,王府佔四成,孔府三成,剩下三成還要分給官員武將,落在小百姓嘴裡的,就剩下點渣渣了。」
提起親王府邸,這些武官是一點尊敬沒有,說起來都是抨擊的多。而四周的浮山兵也好,濟南的人也罷,都是心有慼慼十分贊同的樣子,竟是沒有一人出來替親藩們說半個字的好話。
明末時,崇禎的這些親戚實在是給大明王朝吸引了不少仇恨。
張獻忠和李自成,每破一城必殺盡城中宗室,百姓們都是奔走相告,十分欣喜。
襄王被殺前,城中百姓就暗中痛罵:「一群豬,屠夫就快來了。」其痛恨之狀如此,可見親藩在各處,是多麼的不得人心。
占莊田,霸水利,搶佔生意禍害商行,鐵礦諸礦王府都要插一手進去,加上有一些宗室為非作歹,壞事幹盡,各地百姓的仇恨,也是由來有自。
就連遠在膠東的人們,對山東濟南的德王,兗州的魯王兩家,都是毫無好感可言。
「不要說了,」張守仁沉聲道:「朝廷在親藩事上,自有主張,我等是武夫,但知保家衛國,無須多言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