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百九十章 爭議 文 / 曉風
和田見秀說了一陣屯田的話,兩人都是支持種地的一派,也不怕人說嫌話,將彼此心中的隱憂說出不少。i^
雖然說的暢快,不過兩人都知道自己是少數派,田見秀雖然很得眾望,地位只在李自成之下,和劉宗敏都差不多,但屯田這事兒,他也得不到什麼支持。
既然無可改變,兩人也都是在高位的大人物了,一味抱怨無濟於事,過不多會,李過便告辭離開,意興蕭索的往自己的駐地而去。
快到地方時,他看到一隊人往城裡去,為首的看的眼熟,自己低頭想了一會,待想起來之後,便是叫道:「姚應奉,你不是奉命守洛陽,怎麼又跑回來了?」
姚應奉也是老人了,不算大將,李過不是很熟,不過前一陣知道他被派出去鎮守洛陽。
「補之哥!」
姚應奉見是李過,上前叉手見禮。他也是陝北人,一口濃重的米脂腔調,神色也爽郎,笑著對李過道:「補之哥不知道,洛陽又給官兵奪了去。」
「啊?」
李過大驚,喝道:「你怎麼敢擅自棄守,還這麼大搖大擺跑回來?」
他的臉色一變,姚應奉也是有點害怕,李過一隻虎的名聲可不僅僅是對外的,對內也是十分嚴剛堅毅,大家除了怕總哨劉宗敏外,就屬怕李過。
當下連忙說道:「不是擅自,是闖王和總哨早就有令在先,咱們攏共派了三千步騎在洛陽,如果官兵來個幾千或萬把人,末將都會打一打看,不能失了咱闖營的威風。不過這一次是楊文岳那廝帶著保定兵三萬多人,黑壓壓的一片殺將過來,末將一看沒法子,洛陽城羊馬牆就十幾二十里,手頭這三千來人,實在不夠守的,沒法子,他們前腳到,咱們就後腳撤了。」
李過心中浮現起一股無力感,洛陽這樣重要的城池,頭一回闖王覺得兵力單薄,只留了邵氏兄弟領五百人駐守,大軍剛走,就被官兵奪回,並不奇怪。
前一陣擊敗官兵主力,牛、宋兩軍師和李過等人都建議設官守土,李自成也嘉納建議,分派諸將,守備奪來的數十州府縣治。
李過當時覺得十分興奮,此後他關注屯田,細節上沒有注意,現在才是知道,原來闖王只派了三千人去守洛陽!
這些兵力,是比以前多了不少,不過怎麼看也不夠守備那麼廣大和重要的城池。
當下顧不得和姚應奉多說,自己顧不得回營,而是直奔李自成的下處。%&*";
自從打敗官兵主力後,自成就搬進了原本的周王府中,他現在是自稱大元帥,曹操是副帥,剛打下開封時,很多規矩已經和當年在商洛山裡不同,不過總體來說,仍然是較為平易近人,不過最近搬到王府之中,關防當然比以前嚴密很多。
李過趕到時,看到王府四周有不少大元帥的親兵在來回巡邏,趕出不相關的閒人,闖曹兩營的將士在路過時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王府四周的情形,眼神中不乏自豪和驕傲的色彩。
將士們的心思是一樣的,自家的大元帥住進了原本明朝親王的府邸之中,這是大家的光彩!
王府四周,也有不少重要的將領搶了豪富巨室的大宅邸住下,到處都是簇擁著將領的親兵來來回回,四周數里之內,等閒人是進不來的。
曹操自忖不夠資格住親王府,不過也搶了附近不遠的一座郡王府,李過到來的時候,聽到那個原本的郡王府中傳來絲竹之聲,還有酒宴時特有的笑鬧聲,他不覺搖了搖頭。
闖曹兩營,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分歧,聲色享樂上,就是最大的分歧了。
李過的身份不需要通報,親兵們都微笑著給他讓開了道路,王府從紫禁城到大殿,一切規制都是李過這樣的窮小子沒見過的,造反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能住進親王府邸,就算是他一腦門子心事,經行過時,也是忍不住四處張望。
李自成正在王府的內殿裡讀書,隆冬時節,未來很久都沒有大仗打,行伍十年,也是他難得的安閒日子。
內殿裡生著銅盆取暖,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就算李自成向來不講究享受,也杜絕過於享受以免將士有樣學樣耽於安逸,但住進王府之後,一些細微的生活細節的改變,他倒也並不過於排斥。
牛金星穿著繭綢棉袍,坐在李自成對面,替他講解幾本古人的兵書戰略,李自成則結合自己的實際的戰鬥經驗,一邊聽一邊發問,對照。
他的兩眼炯炯有神,雖然在內殿之中,還有幾個宮女在不停的替他更換熱茶,送上一些茶食點心,但他還是穿著那一身著名的藍箭袍,漿洗的發白了也並不更換,等李過進來之後,看到闖王這樣的衣著和行止之後,竟是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
「補之來了。」李自成笑著指一指凳子,道:「坐下,聽聽牛先生講書,正說到精彩的地方,聽聽不壞。」
「洛陽丟了。」
「啥?」李自成微微一驚,接著便是懊惱道:「***姚先奉……官兵多少兵馬?」
「保定軍,三萬步騎。」
「哦……」李自成方才釋然,笑道:「這倒不能怪姚先奉了,三千對三萬,他打不出這種仗來。」
「大元帥!」李過忍不住道:「洛陽地方要緊,是開封西邊的門戶,城高險峻,地勢十分要緊,據有洛陽,可以進窺關中,為什麼不派重兵防守呢。」
他這樣說,李自成微覺有些難堪,這陣子已經很少有人這麼和他說話了……但畢竟是自己侄兒,而且兩人年紀相差不多,向來是當親兄弟一樣來處的。李自成有個好處,對劉宗敏和李過這樣的陝西籍貫的將領脾氣很好,能容的住,當下微微一滯,便是坦承道:「是沒有打算守住洛陽和許昌一帶,最多是官兵敢往開封來,就派兵去打……不過,楊文岳肯定沒有這個膽氣過來。」
文官的戰功是守住城池或收復城池,斬首功勞是武將的,楊文岳一定是事前知道洛陽空虛,復洛是一樁大功,可以彌補他在朱仙鎮一戰前後的失敗,到洛陽肯定就是底線,叫他繼續往開封這邊來,打死也是絕不可能的。
「我軍已經大敗官兵,經略地方正合其時,未知大元帥何以不全力派兵設牧,守備地方呢?」
若是往常,李過不會這麼和李自成說話,畢竟叔侄關係。
但此時他面帶薄怒,以部將身份質問統帥,竟是拋開了叔侄親誼。
「補之……」
李自成頗覺軟弱,他對經略地方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意識的只想把所有的力量攏在身邊……這是多年流寇生涯所帶來的積習,洛陽地方要緊,他也知道,但叫他分兵幾萬或十萬去守備,去經略,他卻是沒有這種打算和膽略。
同時,他也不知道麾下諸將,誰能當這樣的方面之任?
如果弄到尾大不掉,自成格局又如何?
這樣的擔憂,從來就是他不敢放手經營地方的最大阻力,只是這種心思,連李過也不方便透露……畢竟叔侄的同時,也確實是有統帥和部下的關係在。
「補之將軍,麾下有不便明言處啊……」
牛金星適時出來趟渾水了,看著李過,他苦笑著道:「現在這時候,不是分兵的時候啊。也不方便設立官府,經營地方。」
「哦?」牛金星這樣的說法叫李過十分意外,他對這個大明舉人還是十分敬重的,當下叉了下手,問道:「先生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還請開釋。」
「現在闖曹聯營,如果我們分兵……」
「先生擔心曹營會有什麼異動,這個恐怕不大可能,曹帥不是那麼分不清高低上下的人……」
牛金星森然道:「補之將軍能替曹帥做保麼,能做這個保人麼?」
「這……」
「再有,如果我們分佔地方,以曹營的做法,我們佔兩個,他便要佔一個,我們佔五個,他最少要兩個。這不是成了提前的裂土分王?以後想再收拾,可就難嘍。」
李自成原本還不曾想到這一點,牛金星這麼一說,他便憬然道:「啟東說的不錯,現在絕不能設州府縣官,過兩年再說!」
李過被牛金星這麼一說,也是噎的十分難受,但明知道這樣是錯的,卻是不知道如何辯論反駁。
「補之兄弟,莫要著急啊。」牛金星也不願得罪這個闖王的親侄兒和大將,他用誠摯的語氣勸慰道:「開春後我們先南下打歸德,把陳永福收服了鞏固了東南方向,再打下汝寧,南陽,經新野下襄陽,攆走老左,得湖廣產糧地,擴大實力後順江而下,得江西,南都,那時候,自然設官駐守,地方也大了,投效的人才也多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先生說的是……」李過深吸口氣,不知怎地,腦海中就想起山東來。但這樣的話不要說是說出來,便是想一想也是對李自成的大不敬,於是話到嘴邊,便是頹然道:「但願一切都如先生所說吧。」
待李過出去後,李自成也有一些不安,對牛金星道:「補之勸我們現在就分守各地,難道是我錯了?」
「麾下顧慮的事也是有道理的。」牛金星現在對李自成已經頗有瞭解,不慌不忙的笑著勸道:「還是等解決了曹營的麻煩再說吧。」
「嗯。」李自成重拾自信,眼光中滿是堅毅之色:「時間在我,等我收拾了曹營,有百萬大軍之時,才是真正經營地方之時。」
「麾下龍姿鳳表,現在大明外有強敵,內無大兵,天下,遲早是麾下的!」
話語一落,內殿之中,立時便是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是啊,在崇禎十四年的開封,在李自成眼中,除了張守仁會造成小小麻煩外,天地之間,又有誰是他的對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