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白髮黑傘，大雨大青衣（2） 文 / 故人西辭
第二章白髮黑傘，大雨大青衣（2）
生命是世間最偉大的奇跡。
四方上下曰宇。宇雖有實，而糊塗小子處可求。往古來今曰宙。宙雖有增長，不知其始之所至。浩瀚的宇宙，無垠的星空，先賢推測，玄黃大世界可能是唯一的生命源地。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十年前，那一個風雨夜，李浮屠被一個青衣書生抱著，稀里糊塗的來到了這個被叫做玄黃大世界的地方，生在了大夏王朝蜀州郡岐山縣十八里鋪。而他的名字更是這個書生依據佛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來，取名李浮屠，這青衣書生希望這小孩將來能夠做一個好人。
玄黃大世界有許多國度，大夏王朝正是這個世界上等之國。皇帝夏軒轅十歲登極，祭拜天地，十六歲親政，國號開平，意為開萬世之太平，可見其雄心野望！夏軒轅也對得起這個國號，勵精圖治十八載，國力蒸蒸日上，成為一方霸主！
大夏王朝在治國方面採用郡縣制，縣下有鎮，鎮下設置三老。十八里鋪便是岐山縣下轄的一個小鎮。十年前的李浮屠便在這個小鎮上出世了。
李浮屠的父親，那個剛剛過世的長者，李浮屠打心底尊敬。這是一個十分刻板的讀書人，一個對天地君親師，綱常倫理十分在意的讀書人。打記事起，李浮屠就在父親的督促之下開始識文斷字。從《百家姓》的趙錢孫李週五鄭王，到《千字文》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甚至到了《論語》的溫故而知新，《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想起來也可笑，前世一個二十來歲，差點成為怪叔叔的妖孽，重新來過的時候居然從最初的《百家姓》開始背起，而更可笑的是，作為一個大學生，居然連以前孩童啟蒙是《百家姓》都背不工整，遑論後面的《千字文》、《論語》、《孟子》。
老派讀書人，秉承修齊治平的理念，抱著達則兼濟天下的胸襟，父親在十八里鋪開設私塾，教書育人並重，成為了這裡受人尊重的先生！加上李家家庭還算小康，平日周濟鄉里，鄰里之間對於李家父子還是十分尊重的。
那音容猶在，人卻已經成了一黃土！
父親，一個本分的讀書人！
可惜，再本分的讀書人也有書生意氣的時候，哪怕人到中年，那曾經的＃＃＃如火慢慢淡去的，可是骨子裡的熱血卻依舊在燃燒，在勃發！
「甘露之變」！該死的「甘露之變」！
開平二十二年，三十八歲的夏軒轅逐漸昏聵，寵幸王貴人，開平二十三年，進宮不到三年的王貴人便從才人完成了一個華麗的轉身，晉陞為貴人，開平二十四年，王貴人直接晉陞為貴妃。同時，接受王貴人建議，夏軒轅開始任用宦官，設置錦衣衛，東廠，監察天下！
開平二十八年正月，也就是這一年元宵佳節。宮裡傳言，夏軒轅有意立王貴妃為後，廢嫡長子夏河圖為安樂公，立王貴妃子十三皇子夏浮生為皇太子，一時天下嘩然！
清流，言官，儒生頓時鬧翻了天！而李浮屠的父親也正是這些儒生之中的一員！
皇帝夏軒轅頓時怒火滔天，據說朝會當日，夏軒轅居然毫無風度的把身邊的奏折摔在了當朝宰相橫渠公張載臉上。同時，下令廠衛逮捕進諫儒生、言官、清流，並且詔告天下，鼓勵百姓告密。一時之間，告密成風，天下牢獄為之一滿！
李浮屠的父親正是在這股風潮之中被告密，逮捕入獄的一員儒生。只不過父親十年前受凍以來，身子骨很弱，加上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把李浮屠帶大，已是身心俱疲，哪裡還受得這牢獄之苦？終究死在了獄中！
而告密之人，正是李浮屠敬愛的爺爺！
嫡親老爺子親手把兒子送進詔獄，這一番折騰下來，身子骨並不好的父親哪裡還受得了那身心的煎熬，正月入詔獄，四月份知縣大老爺可憐這書生意氣，名聲不差的傢伙，在詔獄受苦受難，折磨得不＃＃＃形，加上爺爺運作得當，這父親才保住一絲元氣，從詔獄出來。
可惜，折磨得不＃＃＃形的父親從詔獄出來，那份身心的煎熬之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就一命嗚呼，魂歸森羅！
親手把兒子送進詔獄，又多方運作把兒子從詔獄之中放出來，何苦來哉？
李浮屠心中怨氣驚天，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邊是嫡親爺爺，一邊是親生父親，心中的苦澀豈是外人可以明白？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棺木入土，大雨依舊。李浮屠抱著靈位，任憑這潑天的大雨打在身上。雨水冰冷，可是再冰冷的雨水也抵不住徹骨的心寒！送葬的人群慢慢散去，李浮屠依舊跪在墳前。
耄耋老者臉上依舊不悲不喜，看著跪在墳前的李浮屠，神色分明麻木。
「為什麼？」
大雨如注，李浮屠聲音嘶啞，突兀的問了這麼一句。十歲小兒身子骨本來就弱，加上這近兩個時辰的大雨淋下來，李浮屠有些吃不消。
「為什麼？」沒有來由。可旁邊這個李浮屠的嫡親爺爺卻分明知道這孫子分明在拷問他。為什麼把兒子送進詔獄，又為什麼挖空心思把兒子從詔獄裡面挖出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為什麼？」
耄耋老頭囈語一般，最終咀嚼著這三個字。在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需要理由嗎？不需要理由嗎？哪怕真的有什麼理由，需要告訴一個半大孩子？畢竟，李浮屠才十歲。可惜，很多時候，一個十歲的孩子已經明白了什麼是是非，什麼是痛苦。而此時的李浮屠心底分明滿是痛苦！
嫡親爺爺終究沒有告訴李浮屠任何理由。
半餉，終究沒有聽見回話的李浮屠艱難的從泥濘的墳前爬起來，朝著嫡親爺爺三跪九叩，行了一個潑天大禮，然後抱著父親的靈位，朝著山頂走去，他心已經亂。無論如何，李浮屠也不可能平靜的同一個殺死父親的仇人生活在一起，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嫡親爺爺！
開平二十八年，白髮黑傘，大雨大青衣！李浮屠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十八里鋪，踏上了一條不知道前途還是歸去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