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殘殤（20） 文 / 有錢的主
因為放心，卻也有些憂心，因為她真的害怕，害怕自己的兒子有一天，會徹底忘了他曾經還有個媽媽！
莫清誠想到這裡，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很難想像當顧小北意識清醒的那一刻得到的卻是自己離世的消息時的那種悲傷和淒切。舒骺豞曶
很難想像在以後無數個夜晚顧小北要以怎樣的心境安眠於榻。
很難想像沒有了自己，顧小北以後的生活境遇怎樣孤單淒零。
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一直以來都是，她雖然給了小北生命，卻也在給予他生命的同時，讓他背負了他的這個年齡所不該背負的傷痛彗。
小北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他推至地獄的邊緣，而她只顧著自己肆意的仇恨和抱負，卻從來不曾回頭看她那個瀕危的兒子一眼。
深深呼出一口氣之後，清誠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冬天已經來臨，外面的天氣有些乾燥，偶爾吹過的風都帶著些許的涼意，不過自己的這種遮掩的打扮應該不算是特別的誇張。
帽子，絲巾，還有眼鏡，以及寬大的風衣，領子豎立起來可以遮下她半邊的臉貝。
安曉彤趕來的時候看見莫清誠的打扮，也沒有怎麼說，在巴黎機場的時候她就有些遮遮掩掩，如今回到了國內，到處都是相熟悉的人，自然要做的謹慎一點。
安曉彤懂得莫清誠其實只是心理上有個坎子，只要過了這個坎子，她就可以在這個城市重新，好好的生活下去。
只要她願意。
一路上兩個人雖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但是莫清誠回答的很是漫不經心，安曉彤知道，莫清誠是心理緊張。
時隔兩年，她終於要再次見到她的兒子，一直被她記掛和牽念的兒子，那種感覺該有多麼激動。
想到這裡，安曉彤不禁想起遠在瑞典的崔樂兒，如今她的肚子裡，也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她也終於要當爸爸了，成為一個父親了。
嘴角不由得勾起笑意，隨即加快了車速。
莫清誠一直緊抿著嘴唇，手指骨節在大衣口袋裡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有微微的虛汗從手心裡冒出來，心裡更是百味陳雜。
車子行駛了近四十分鐘的時間，才終於在一個小學門口停了下來。
現在的時間還沒放學，不過莫清誠看著學校的樓社院落，心裡不由得有些激動，這裡就是小北學習的地方，小北現在就坐在這裡的某個教室裡安靜的聽著課，小北現在就在這裡……
莫清誠的眼裡不禁沁出一些濕潤，因為安曉彤在，她不想表露太多，只得隱忍的坐在車裡，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的盯著學校的大門。
黑色轎車的茶色玻璃很好的將兩個人隱秘，從外面看不見這車裡的任何人，安曉彤想著莫清誠今天的打扮，微微抿唇道，「還有兩分鐘放學，要不要下車等著，注意點的話應該不會被發現。」
莫清誠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她怕自己看到顧小北會控制不住的奔跑過去，她怕自己會失控……
終於，放學的鈴聲響起，莫清誠的心跟著這串鈴聲一起震動，久久不能平息，她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隨時會跳出來。
她的手撫向自己的心臟，眼睛定定的看著學校的大門，這個時候她看見一輛車子停在了他們車子五十米開外的地方，下來的男人依舊俊朗沉穩，讓她覺得踏實。
看見趙柯，莫清誠的心也是忍不住的動了一下，即使知道今天的見面不會是偶熱，而且以後若是她來這裡偷看小北，她都會遇見他，或者當初的那些熟識的人，但是她的心就是不由自主的動容。
趙柯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面容沉靜的等在一邊，面上微微的露出一絲無奈和哀傷，即使那麼遠的距離，莫清誠仍然能夠感覺到他眉宇緊蹙，面色凝重。
終於，莫清誠注意到趙柯的眉眼似乎微微的舒展，接著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的心裡一驚，循著趙柯的視線看去，便看到不遠處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手拉著手的朝著他走去。
莫清誠只覺得呼吸一下子滯住，大腦也是轟隆隆的一片，兩年了，已經整整兩年過去了，她終於再次見到了她的兒子顧小北。
不再是照片，也不再是偷－拍的視頻，而是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笑著走向趙柯的顧小北！
和兩年前相比，顧小北似乎已經長高了不少。還記得兩年錢的時候，她和妮妮差不多高的，可是現在，他已經足足比妮妮高了小半個頭，眉宇之間更讓她覺得熟悉，他長得越來越像於皓南了。
而他牽著的那個小女孩，應該是妮妮吧！不得不說，妮妮這兩年真的變了很多呢，瘦了不少，長相很是清俊，看得出來，等她長大之後應該也會是個小美女吧。
望著兩個人一起交握的小手，莫清誠心裡突然一陣莫名的感動。
若是沒有妮妮，小北該是多麼的孤獨。
兩個人走到趙柯的身邊，趙柯摸摸小北的臉，又摸摸妮妮的臉，趙柯朝著四周隨意的掃了一眼，莫清誠心裡後怕，忙著將脖子往車窗裡面縮了縮，不敢去看趙柯。
安曉彤擰了擰眉，「別怕，他們看不到我們的……」
莫清誠咬了咬唇，轉過頭看向趙柯，果真，趙柯剛才大概是在找妮妮的家人，一個身材勻稱長相端麗，帶著金絲邊眼鏡的女人走到趙柯的身邊，莫清誠大致猜到，這應該是妮妮的媽媽，想不到這麼漂亮。
想起妮妮爸爸，莫清誠不由得納罕，不過那樣的男人卻往往能夠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也許妮妮媽媽這樣的美女尋求的就是這種感覺。
莫清誠看著兩個人揮手告別，看著顧小北和妮妮也依依不捨的告別，然後小北被趙柯抱進車裡，車子啟動，很快遠去，而莫清誠卻還是發了愣，久久回不過神來。
「姐，沒關係，明天我們再來看他……到時候下車來吧，把自己偽裝的好一點，不會被他們發現的……」安曉彤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讓莫清誠將希望留給下一次，不然莫清誠這種恍惚的狀態可能會持續很久。
莫清誠愣了一下，隨即視線落在安曉彤的眼裡，安曉彤微微抿起笑意，「好了好了，以後見到的機會多得是，而且你要是想和小北相認，隨時可以……」
莫清誠咬了咬唇，猶豫了一陣之後，沒有說話，只得點頭答應下來。
之後的三天，安曉彤一直都用這種方式每天帶著莫清誠來偷偷的看顧小北，但是莫清誠始終沒有勇氣下車去和顧小北相認，即使她心裡已經煎熬到不行。
她給小北的傷害是毋庸置疑的，即使現在的她沒有死，但是那些切實的悲傷，那些灼燙的眼淚，卻全部都是真的。
而且她知道顧小北和別的孩子不一樣，因為他的不一樣，她就得顧忌他心理的承受能力，當初她的死，已經嚴重刺激了顧小北，現在她若又忽然間出現，說不定又會讓顧小北受到刺激。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這次「起死回生」，到底是好還是壞。
第四天上午，安曉彤和崔樂兒打了個電話，莫清誠可以感覺到安曉彤現在是多麼的想回到崔樂兒的身邊，所以便拾掇著安曉彤回去。
而且恰好有兩個公司給莫清誠發了面試邀請，安曉彤陪著莫清誠去了其中一個條件較好的新公司，面試出來，莫清誠寶刀未老，順利過關，即將在三天後正式去公司報道。
如此，安曉彤心裡也是放下了心，坳不過莫清誠的一再催促，便準備坐下午兩點半的飛機直接飛往瑞典。
中午兩個人再一次吃了一頓飯，隨即，又買了一些中國的土特產，便匆匆趕往機場，而莫清誠從來都沒有想到，兩年以後，和那個人的第一次照面竟然就是在機場……
莫清誠是很謹慎的，她依然帶著帽子和寬大的幾乎將她半邊臉全部遮住的圍巾，不過這次沒有帶墨鏡，半邊小臉上仍然柔媚如玉，靈動的大眼睛經過歲月的洗禮多了份沉著和寧靜。
雖然已經到了二十九歲的年紀，不過歲月好似帶她不薄，經歷過這麼多的事情，她依然年輕美麗，散發著仍然不敢逼視的動容光彩。
將安曉彤送到安檢處的時候，清誠和他擁抱著道別，輕輕拍著他的背道，「以後你可就是孩子的爸爸了，不能再吊兒郎當了！」
安曉彤抿唇一笑，「姐姐哎，你該說說你自己吧，你現在不僅是孩子的媽了，還當了大姑了，也不能這麼遊蕩人間了……趕緊給我兒子帶個大姑父吧……」
安曉彤的這句話雖然帶著玩笑的意味，但是卻也是真心實意的實話。
莫清誠現在還年輕，不到三十歲，人生之事剛剛開了一些頭，她還可以而且有那麼權利和資格去擁有更好的生活，如此想想，申明樂或許是不錯的選擇，不過之後的一切，卻還是得看緣分。
「姐姐，好好保重，有空我會回來看你的！」安曉彤說完，摟著莫清誠的手指骨節微微的緊了緊，然後迅速放開手，和莫清誠揮手道別。
莫清誠還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再見。
這次回來，莫清誠一直擔心安曉彤會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丹紅和厲原墨，不過聽說丹紅和厲原墨到加拿大出差去了，她心裡也是放了心，若是丹紅知道自己還活著，可能會答應自己不告訴於皓南的，但是她卻很可能告訴自己很多於皓南這兩年的事情。
她不想聽，也不想過多地瞭解這其中的糾葛，她現在，只想開始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的生活。
但是有時候，命運就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彷彿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拉扯著彼此，不管逃得多遠，總能夠想方設法地將兩個人綁在一起。
莫清誠深深呼出一口氣，將圍巾掩了掩，便抬腳向著機場的外面走去。
「嗨，快走啊，別告訴我你近鄉情怯啊，我可不信當年赫赫有名的翼龍集團總裁今天連回個家鄉都這麼畏畏縮縮……」
腳步微微一頓，呼吸瞬間慢了半拍，莫清誠有點不可置信的站在那裡，脖子下意識的往圍巾裡縮了縮，想要快步逃離，卻發現雙腿已經無力。
「別取笑我了，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男子的聲音微微的有些嘶啞，不過依舊很有磁性，很好聽。
女子咯咯的笑著，笑聲爽朗，旁邊有另一個男子寵溺的喊著她的名字，讓她注意點兒形象。
莫清誠咬著牙，努力讓自己幾乎失控的情緒鎮定下來，因為眼下有個不真的事實，就是他回來了，於皓南回來了。
三個身影慢慢的掃了過去，比她高近一個頭的男子，曾經離她最近，曾經讓她最愛的男子，就那樣的與他擦肩而過。
佛說，前世的一百次回眸，換的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而莫清誠卻覺得她和他之間卻彷彿是經過了千山萬水的磨難，才換的今天的一次擦肩而過。
他的氣息依然是她熟悉的煙草香，他的身影依然高達俊朗，只是那鬢邊和他年紀極其不相符的灰白色頭髮讓他從後背看好似老了十歲。
他，怎麼變成了這樣？！
即使莫清誠身在國外，甚至對國內的一些消息刻意迴避，她還是大致知道了翼龍集團倒閉的消息，原因卻不是很清楚。
她只是想著，人在做天在看，於皓南若是做了違法的事情，被查處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他消失兩年未歸，而今天卻和丹紅和厲原墨一起回來，到底是為什麼，安曉彤應該不會告訴丹紅和厲原墨自己回來的消息，這一切，真的是巧合麼？
「小姐，你怎麼了？」
也許是因為站的太久的緣故，她的舉止行為不免引起旁邊人的懷疑，害怕她是哪裡不舒服，好心的問道。
莫清誠這才幡然醒悟，看向剛走到外面的三個人影，微微抿唇，隨即朝著好心詢問的人搖了搖頭，道，「我沒事，謝謝！」
隨即轉身向著另外一邊的出口走去。
於皓南再次回來a市，心裡卻是極其複雜的。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是一個矯情的人，對待感情也向來矜持有度，在遇到莫清誠以前，和所有的情人都能涇渭分明的理清關係，只是因為不想給自己增加任何感情上的紛擾。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再也也不會去付出任何的感情了。雖然那麼多年，他的心裡一直存在著十三歲那年莫清誠的身影。
後來遇到再次遇到莫清誠，彼此的那些愛恨糾葛，都好像是一種牽扯，他們之間便永遠這樣你追我趕，誰都不服輸，直至最後，兩敗俱傷。
他抬起腳，看著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陡然間，眼眶竟然微微的有些發紅。
明明是熟悉的，卻也因為少了那個一直牽掛一直愛著的人，而變得無比陌生。
悠忽，他似乎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即使那個聲音很微小，甚至在嘈雜的機場很快被湮沒吞噬，他的神經仍然為止一震，心臟猛地被人抓了一把。
他猛地轉身，換忙跑到大廳，丹紅詫異，讓厲原墨將行李先放到車子裡，自己連忙追上，看著張皇失措的於皓南，她有點吃驚，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皓南，你怎麼了？你在找誰？」
於皓南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丹紅身上，而是在大廳裡肆意的尋找著，那個聲音，那個讓他夢裡夢到無數次的聲音，在哪裡，在哪裡？
「皓南，你到底怎麼了？車子還在外面等著呢！」丹紅還是第一次看到於皓南這個樣子，眼裡不由得閃過一絲落寞，果真是近鄉情怯麼？
「丹姐，我剛才……我剛才聽見清誠的聲音了……我真的聽到了……」
於皓南說著，一直壓抑的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原本無神的眼眸也就在突然之間，如同是萬星閃耀般的深邃迷人。
丹紅擰著眉頭，看著這樣的於皓南，只覺得心中無限的悲歎，別說過了兩年，就算是過了十年，二十年，恐怕都無法將莫清誠這個名字從他的心中抹去。
一個曾經的商業梟雄，東亞霸主，黑白兩道聽了他的名號都會禮讓三分的男人，因為一個心愛女人的死去，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丹紅突然有些後悔，後悔為什麼於皓南打算回國的時候自己沒有竭力去阻止，雖然在渥太華的時候，他依然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但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精神失常，語無倫次。
深呼一口氣之後，丹紅伸手一把扯住於皓南的胳膊，低聲道，「皓南，別這樣，清誠已經死了，不管你承認不承認，她死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別這樣好麼？別這樣讓我們擔心好麼？」
丹紅的聲音有著微微的嘶啞，讓於皓南的心裡微微一動，自己果真是產生幻覺了麼？可是剛才他所聽到的那個聲音，和他夢中的聲音如此吻合，那是莫清誠的聲音，他不會聽錯，絕對不會聽錯的。
可是莫清誠死了，他親眼看到過她的屍體，也親眼看到她的骨灰，甚至親眼看到她下葬……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莫清誠死了，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他用兩年的時間去消化這個殘忍的結果，以為自己真的可以重新面對過去的一切，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到可以回來忍受顧小北對自己的一切排斥和責罵，可他現在卻因為一個類似清誠的聲音，就那樣恍惚了……
他抿了抿嘴唇，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對不起丹姐，讓你擔心了！」
說罷，他攬著丹紅向外走，努力不去想剛才的聲音，告訴自己，那一切，只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