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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擅殺激變 文 / 飽吹餓唱

    吃罷晚飯後,袁崇煥說還要審核軍中賬目,先行告辭。

    朱由檢枯坐房中,覺得十分無聊。想在京師之時,嬌妻美婢環侍左右,那是何等愜意;就算在山海關,也有戚美鳳、包玉憐,以及那俄羅斯美女葉卡捷琳娜時時陪伴。

    可如今在土城之中孤零零一個人,那無邊的寂寞和相思之情,立時將他的腦子塞得滿滿的。又想到自己才來了一天尚且如此,那些長年累月鎮守邊關的士卒,又是何等淒苦!

    正惆悵時,忽聽外面一陣喧嘩之聲。

    在經歷了多日的軍旅生活之後,朱由檢的神經已變得十分敏感,立刻意識到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他趕忙走出房門,卻見士兵們都亂紛紛地從營房內奔出,往不遠處的一處土台趕去。

    朱由檢詫異地問一旁的小校:「這是怎麼了?大夥兒都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去?」

    小校答道:「殿下,點兵鼓響了,這是主將要點卯呢!按軍規,一卯不到,杖責二十;二卯不到,杖責四十;三卯不到,斬首示眾。所以大家都往土台那裡趕,那裡是聚將點兵之處。」

    朱由檢覺得新鮮,便不顧小校的勸阻,也混雜在人群中往前擠去。而此時大夥兒都只顧著往前衝,天色又暗,倒也無人注意他。

    到得台下,見此處已聚集了數千名士卒,將本不寬敞的小廣場擠得水洩不通。台上卻不見祖大壽等將官,只有袁崇煥一人居中而坐,顯得無比威嚴。他的身旁,有十幾名孫承宗的中軍,作為他的親兵,手捧鬼頭大刀,直眉立目,將土台的各個方向嚴密地把守住。

    見全城軍卒皆已來到,袁崇煥站起身來,威嚴地高呼一聲:「肅靜!」

    全場立時安靜下來。眾人見他面沉似水,不知發生了何事,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袁崇煥見狀,微微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命令:「把罪將佟養浩押上來!」

    幾名中軍立即從台後推推搡搡押上一人。眾人見此人雖然被摘去了頭盔,但仍然身著大將的甲冑,正是參將佟養浩,不由得全場大嘩!

    朱由檢也是大吃一驚,心想這佟養浩乃是正三品參將,雖然現在暫受祖大壽節制,但在官品上與祖大壽是平級,據說也一向不大服管。

    而袁崇煥剛剛陞官,也不過是從四品寧前道,從品秩上來說比參將要低得多,如何竟能將比他官大的佟養浩拿下?

    其實他不知道,明代為防止武將擁兵自重,向來是以文制武,主帥必是文官。其下所屬各部的主將雖是武官,但也要派文官監軍。這監軍雖在名義上並無指揮權,實則卻可節制武將。

    比如在駐紮前屯的軍中,祖大壽雖為主將,但其實真正說了算的是監軍袁崇煥。他要拿祖大壽下屬的將領,就更不在話下了。

    可袁崇煥畢竟才來軍中不久,有些士卒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故而也沒什麼威信。而台下的很多士卒都是佟養浩的手下,此時見主將被拿,無不駭異,不由得喧鬧起來。

    袁崇煥冷笑一聲道:「佟養浩,你自己告訴大家,本官為何要拿你?」

    佟養浩此時早無平時的威風,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顫聲道:「大…大人,末將…虛報了幾個空額,多支了些糧餉。末將已經知罪了,情願將多支糧餉悉數退回,求大人開恩!」

    「幾個空額?」袁崇煥上前一步,對佟養浩獰笑道,「你領糧餉時,報全營將士合計六千五百十三人。可本官這幾日細細觀察,你這一營士卒無論如何也超不過三千人!你冒支糧餉一倍有餘,實乃膽大包天!依軍規,營私舞弊者,罪當斬首!」

    佟養浩先前被逮,還以為袁崇煥只不過是想在軍中立威,而自己恰巧是那個倒霉蛋,少不得要被杖責一頓,甚至是降職,只好自認晦氣。

    可是看現在的架勢,袁崇煥竟是要拿自己開刀!這下佟養浩可不幹了,蹭地一聲從地上蹦了起來,高聲嚷道:「袁大人,不錯,末將是吃空額了。但遍觀天下武將,不吃空額的有幾個?末將吃這點子空額,還不是為了讓士卒們能每日吃上三頓飽飯?若朝廷能按時足額發放糧餉,誰願意冒這個風險!」

    佟養浩這一嚷嚷,台下還有不少他營中的部將和士卒,也都跟著鬧了起來,亂紛紛地喊道:

    「佟將軍說得對!」

    「佟將軍無罪!」

    「快放了佟將軍!」

    袁崇煥見台下喧鬧,突然暴喝一聲:「誰敢再喧嘩吵鬧,擾亂軍營,立即就地正法!」

    別看他身材不高,又是個文官,這一嗓子卻是震懾全場,將朱由檢的耳鼓膜都震得隱隱作痛。

    在袁崇煥的一聲怒吼之下,廣場上暫時安靜了下來。

    袁崇煥轉身來到佟養浩跟前,指著他的鼻子道:「就算你冒領糧餉罪不至死,但你與建奴私通書信,意欲謀反,這又該怎麼說?」

    佟養浩聞聽此言,頓時面如死灰,一下子矮了半截,囁嚅著道:「大人,你不要誤會,末將有下情回稟!末將有個本家兄弟名叫佟養真,早前也是我軍將領。前年撫順失守之時,他…他投降了建奴。但我們佟家早已將他從家譜中除名,斷絕了關係!」

    「真的斷絕了?」袁崇煥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對著全場的士卒朗聲道,「這封信就是叛徒佟養真親筆所書,收信人就是他的本家兄弟佟養浩佟將軍。在這封信裡,佟養真大誇特誇賊酋奴爾哈赤對他是如何如何的好,還勸佟養浩也背叛朝廷,他願做引薦人,保證佟將軍到了那邊,有享不盡的榮華,喝不完的美酒,睡不完的女人!」

    廣場內頓時一片嘩然!

    「你…你騙人!」佟養浩此時也急眼了,大聲爭辯道,「我從來沒見過這封信,你又是從何處得來?這必是有人偽造,蓄意陷害於我!」

    「佟養浩!」袁崇煥厲吼一聲,「你營私舞弊、私通敵國,事實俱在,還敢狡辯!來呀,將佟養浩給本官斬首,以正國法軍威!」

    「你敢!」

    佟養浩見袁崇煥真的要殺自己,當然不肯引頸受戮。他雖然被縛,仍是力大無窮,身子一抖,便將身旁的兩名小校撞得東倒西歪。

    袁崇煥瞋目大怒道:「還不給本官將此兇徒拿下!」

    土台上的二十多名中軍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重又將佟養浩按倒。

    佟養浩的頭被死死地壓住,臉貼在地面上,知道已經命在旦夕,拼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我乃正三品參將,堂堂朝廷命官!就算要殺,也要報與朝廷,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會審,再請下聖旨才行!沒有聖旨,若督師大人請出尚方寶劍,也還說得過去!現在一無聖旨,二無尚方劍,就連此處的主將祖大壽祖將軍都不在,你一個小小的四品道員,憑什麼殺我!」

    台下那些佟養浩營中的士兵,此時也鼓噪起來,亂紛紛地嚷道:「對!不能擅殺大將!」

    而台上那些制住佟養浩的中軍,也知道軍中殺人自有一套嚴格的規矩,像袁崇煥這樣說殺就殺,肯定是行不通的,一時間也猶豫起來。

    朱由檢見局勢僵持不下,小城內已是人聲鼎沸,一片大亂,暗道不好!心想這袁崇煥也太不會辦事了,明明是抓貪污犯和漢奸的好事,結果證據又不怎麼充分,還沒控制住佟養浩的部下,簡直弄得一團糟!如今說殺又殺不了,看你如何收場!

    袁崇煥卻不慌不忙地分開眾人,從旁邊的士卒手中奪過一把鋼刀,對地上的佟養浩微微一笑道:「你道本官是一介書生,殺不得你麼?告訴你,本官雖是個書生,卻偏要做個將首!」

    說著,袁崇煥掄刀便剁。只見寒光一閃,卡嚓一聲,佟養浩已人頭落地!

    土台周圍的數千士卒,頓時陷入一片死寂。誰也想不到,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矮小文官,竟然親自動手殺人,將三品參將佟養浩給斬了!

    突然,從士卒中爆發出一聲憤怒的高喊:「殺了這狗官!」

    這一喊不要緊,廣場上頓時一片大亂。佟養浩手下的部卒見主將被擅殺,全都喪失了理智,紛紛抽出兵刃,一窩蜂地向台上湧來!

    袁崇煥原以為斬了佟養浩,就能穩定局勢,哪料到激起兵變,也驚出一身冷汗。他忙命中軍拚死守住土台,又向其他士卒大呼:「佟養浩全營造反!擒斬反賊者,重重有賞!」

    台下的士卒,還有一多半不是佟養浩的手下。此時見主官有令,也紛紛亮出兵器,和佟營的人混戰在了一起。

    而袁崇煥這一喊,也徹底斷了佟營士卒的退路,索性真的造起反來。由於雙方的軍服樣式完全相同,又是在夜裡,這一開始就打亂了套,許多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只得見人就砍,否則那挨刀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亂軍之中的朱由檢嚇得屁滾尿流,剛跑出沒多遠,只聽後面一聲斷喝:「那不是信王麼?弟兄們,給我抓住他!咱們反出前屯,帶著他去投奔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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