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紙千金 第七十八章 捨得 文 / 則喜
第七十八章捨得
突然,空曠的殿內傳來陣陣腳步聲,聽起來匆忙卻不凌亂。
回身望去,幔帳一層層掀起來,見赫連長頻帶著一大堆宮女太監走了進來。
見了我,居然對我福了福身,道:「頻兒見過父王、母妃。」
隨著她的動作,後面的丫鬟太監也跪了地,齊呼道:「皇上萬歲,雅妃娘娘千歲。」
下跪我見過,跪我的也有,可是這麼多人拜倒在我面前,第一感覺卻是毛骨悚然。
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結巴道:「咳……那個,起、都起來吧。」
「謝母妃。」赫連長頻笑著起身道,「不知今日父王情況如何?」
精神到可以踢人,算不算好?
摸摸鼻子,我喃喃道:「還好吧。老樣子。」
「如此我就放心了,看來母妃果然是我連章的貴人呢。您一到,父王的精神立刻好了許多。」
好了許多?
看了看床上一動不動的假連長王,我怪異地看著赫連長頻。
好在哪裡?
不理會我的目光,赫連長頻回頭衝著身後的宮女道:「壽眉,還不去伺候你主子娘娘。」
話音剛落,從人群中分出一人,原來壽眉也跟在人群中。聽到赫連長頻說話,緊走幾步來到我的身後站定,垂首不語。
「母妃莫怪。是我不讓她進來打擾你和『父、王』培養感情的。故而伺候你晚了。」赫連長頻笑著解釋道。
「無妨,今日剛好起得晚了。」我有點疲倦地笑了笑,問道:「不知,剛才對我的稱呼?」
「父王甚是喜愛母妃,封為『雅妃』,因為母妃是來自雅樂嘛。」赫連長頻笑著解釋著。對一個宮女手中拎著的染血床單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今日才算深刻領悟了所謂「無中生有」是個什麼概念了。
床上那個假「活死人」一直同我在一起,屋子裡連套文房四寶都沒有,居然就「下」了旨?
旨從何來?
況且,一個活死人,如何能臨幸女人?
有幾個人會信?
難道他們真以為,不論病得多重,只要有了女人沖喜,男人都能爬上女人的床?
正唏噓不已。赫連長頻突然輕輕「呀」了一聲,環視四周道:「你瞧我,都忘記了。父王的殿內沒什麼女人家地東西,想必母妃一定住得不習慣。」
說完,招收喚了輕言,道:「讓人將猗儺殿的東西都搬過來,一樣不能少。」
見輕言領命而去,我方才醒悟道:「怎麼?我要住這兒?這怕與宮規不符吧!」
難道。要我長期和一個十分不「憐香惜玉」的活「死」人,一個沒了臉皮的真死人共處一室?
「有什麼符不符的?父王喜愛母妃,要與母妃長相廝守,這就是符。」
赫連長頻目光掃過,我身上一冷。知爭辯無用,只得長長一歎。
莫非,這赫連長頻真打得要我生孩子的打算?
她就不能直接從宮外弄一個進來嗎?不是更容易些?
然而這話卻問不出口,一旦問了。我的處境可能更艱難,不如就暫且裝糊塗,靜觀其變吧。
一問一答間,進來一個太監,站在門邊道:「稟告公主,阮丞相求見。」
眉峰一皺而舒,赫連長頻道「讓他去外書房侯著吧。我隨後過去。」
說話間,儼然一派帝王的風度。
我冷眼看著。心道若非連章衰弱至此,若非有殤夙鸞背後撐腰,若非連章目前沒有人有足夠地能力謀反。否則以她的能力,如何能維持這偌大的假象?
只是,這個阮丞相,赫連長頻兩次都露出奇怪的態度,這能說明什麼呢?
停止揣測,手中的資料太少。勉強過早分析會誤導我的思維方向。當務之急是要找出他們之間到底有過什麼摩擦。
可是。找出這個對我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阮丞相,能不能為我所利用。我能不能用得了他,這真是個難題啊。
想到這兒,我試探道:「這個阮丞相看來很能為公主分憂啊,真是國之大幸。」
「是啊。丞相確實政績斐然。」赫連長頻點點頭,語氣十分平淡道。
「如此重臣,真是難得。若有機會,本宮定要見上一見啊。」我裝似無意道。
「母妃身居後宮,一切當以父王為念。朝中之事,頻兒不敢有勞母妃。」說完,赫連長頻對我一笑,道:「該用早膳了。父王行動不便,還請母妃辛苦。」
說著,對四下的太監道:「娘娘玉體金尊,你們要好生伺候,片刻不離。若是出了什麼事,本宮就拆了你們的骨頭。」然後對我道:「母妃,請恕頻兒告退。後宮甚大,母妃初來乍到,請一定要已安全為念,切勿獨自行走。」
明白她這就是變相地囚禁,也不說破,只點點頭道:「多謝公主關心。」
目送赫連長頻遠去,我見下人們已然擺好了膳食,揮,本宮會伺候皇上用膳。」
他們面面相覷,猶豫著沒有動。
看來我這個娘娘還真是當得相當的沒有地位啊。
我掃了他們一眼,冷笑道:「怎麼?公主的話是話?本宮的話就不是話了?」說完,又笑了一笑,道:「況且,也沒有讓你們走多遠,在院子裡侯著就是了,有事本宮自會喚你們。還不下去!」
眾人相互看了看,默默退了出去。
我對壽眉點點頭。道:「你也出去,把大門關上,在門口侯著就好。」
叫壽眉去守門,也順便支開他。我自然不是因為白凡的背叛變地疑神疑鬼,只是這個孩子是白凡帶進來的,眼下又不知道白凡已經背叛我,知道得太多,恐怕會洩漏出去。
壽眉點頭轉身出去了。只聽得沉重的一聲門響,我看著還在輕動的幔帳,低低道:「怎麼,你還真想讓我喂?」
「你想知道阮育黎地事?」
聞聲回望,見豐隱惻已經坐到桌邊,取了一壺酒喝著。
皺皺眉,這宮裡是怎麼回事?
雖然豐隱惻不是病人,可是這原是要給連章王的膳食。怎麼會有酒?
「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我也坐下,看著他將酒一口飲乾,提醒道。
「習慣了。」豐隱惻,轉著酒杯。唇邊儘是玩味的笑,「空腹喝酒,別有一番滋味。吃過飯,再烈的酒也難以有那種灼燒肺腑的感覺。」
「我記得你說。你怕死。豈不知你這正是在做自尋死路的事情?」
看我一眼,將酒杯放下,豐隱惻再不動什麼東西,看著我慢慢地喝一碗粥,道:「阮育黎,二十中舉,經縣令、知府、太守,年五十一任丞相。如今七十歲整。善謀略,性堅忍。不過他有一個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注重名聲,因而有時候難免束手束腳。」
「你知道得倒是很詳細。」
「來連章之前,殤夙鸞讓我背過他的生平。」
「恐怕你背過地不只是他吧。殤夙鸞不是那種樂於助人的人。就算是有八分利息,他也會再摳出半分來。這是他的樂趣。所以,」我盯著他的眼睛,道:「他究竟讓你來做什麼?」
豐隱惻沒有躲避我的眼神。
我們對視良久。他方笑道:「你說呢?」
攤手。知道他不會告訴我,我又想了想。道:「你曾說,殤夙鸞有派人捎信給你?」
「是啊。」豐隱測點頭,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在意一個女人。不,是如此在意一個人。」
手指細細摸索著那個燒蓮花白瓷酒杯,豐隱惻低頭看著自己袖口上的金龍,道:「他說赫連長頻可能會帶一個女人回來,讓我好好照顧你。」
搖頭,我道:「不可能。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因為我也不信。可是,信上就這樣寫的。雖然,我不太明白他的『照顧』究竟是什麼意思。是本意還是反意,這很難說。」
豐隱惻直了身子,探索地看著我,道:「他還讓我告訴你,無需介懷逃跑地事情。雖然引誘你逃跑是蓄意,但是你真地跑掉了,卻不是他的本意。」
「這話地意思是?」
「他沒說。不過,依照我對他的瞭解,大概是他引誘了你去犯罪,但是當你真地按他的想法犯了罪,他又會覺得很沒意思。倒時,你可能被他殺掉也說不定。想來,那真是一出很難得的好戲,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我沒有看到。」
想起那個夜晚,殤夙鸞月下地那抹驚鴻般的身影,我苦笑道:「其實,現在想來,出乎意料的不是我,而是赫連長頻。」
若不是她將院中的人全部殺了,殤夙鸞沒有聞到血腥味,我想是很難引他的注意,從而進院查看的。
「哦?」豐隱惻幽幽一笑,道:「那我要給你個提醒,赫連長頻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你能小看。你若是想與她打交道,你就必須知道,雖然她計謀稱不上絕頂,但是她身上卻有一樣東西是你萬萬不及的,你知道是什麼?」
這倒有些問住我了,細細回憶著,我猜測道:「她比我能狠下心腸?」
「不,不是。雖然相去不遠,但是本質卻決然不同。」豐隱惻搖頭道:「是捨得。為了連章,她什麼都能捨出去。親情,人倫,身體……只要她有的,她都捨得。」
「一旦遇事,她捨得而你捨不得,那麼,你必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