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紙千金 第七十九章 棋子 文 / 則喜
第七十九章棋子
「人生無勝負。」我微微一笑道:「這裡有棋嗎?」
豐隱惻古怪地看了我一會,轉身回到床上躺著,道:「一個死人的房間,你覺得有棋嗎?」
想想也是,看了看滿桌的食物,我問他:「你只喝酒,不吃點別的?」
「吃什麼?對於一個一天到晚只能躺著的人,吃什麼都是浪費。」說著,閉上了眼睛。
轉身往門口走去,滿屋的幔帳隨著我的腳步似有似無地飄動著,我再一次深深地歎息,王族,究竟是一面華麗的鏡子,還是鏡子中那更加華麗而虛無的影子。
到了門口,我剛要推門,就聽外面有宮女道:「殷大人,請您稍等,容奴婢進去通稟。」
殷洛書?我大大一愣,大清早的,他來做什麼?
只聽外面安靜片刻,那宮女又道:「殷大人,奴婢知道您天天來給陛下唱歌。可是如今雅妃娘娘正在裡面。後宮內眷不宜接見外臣,請大人稍後。」
不讓我見外臣?
哼,怕是赫連長頻的主意,想要學殤夙鸞一樣囚禁我吧。
想到這,我裝沒聽到的樣子一下子推了門,頭還未抬就先道:「壽眉,去給我找棋子棋盤來,我要下棋。」
佯裝不想去看慢院子監視我的人,說了這句我便作勢要關了門,卻不想一個華美無比的鳥籠赫然出現在我的面前,由一隻穩穩的手托著,裡面那隻金絲雀正跳來跳去,好不高興的樣子。
雖然出現的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還是小小地嚇了我一跳,順著那手向上看去,一張書生地面具便隱入眼簾。
「原來是殷大人。」我笑道。指了指那個籠子,「這是?」
聽到我的話,那隻大手穩穩地向前送了一寸。
「送我?」我問道,見他點頭,伸手將籠子接過。「謝謝大人。」
我的手不如他的沉穩,鳥兒似乎受了驚,「啾啾」叫了兩聲,兩隻靈活的小眼睛露出驚懼。小腦袋歪著直盯著我。
「害怕了呢。」我笑,看著殷洛書,道:「不知大人一早來此,所謂何事?」
「陛下喜歡音樂,每天都會要殷大人來唱歌。」旁邊的一個大宮女代答道。
「哦?」我沉吟著看她幾眼,相比之下,這個宮女年齡比其他的宮女稍大,應該在這宮中呆了好些年了。「每天都來?」
「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多長時間了?」我追問道。
想是覺得我地問題有點奇怪,那宮女猶豫了一下方道:「陛下酷愛音樂,聽說自從登基,每天一定要聽樂師歌姬唱歌。奴婢入宮十一年了,一直都是如此。」
這麼說。連章王這麼做沒有二十年也有三十年了。看來這殷洛書不是赫連長頻特意派來作樣子監視我或者豐隱惻,而是為了維持連章王在世的假象的。
這樣的話,這個殷洛書對我應該沒有太大的威脅。
「是嗎?」想明白這些,我做出遺憾的樣子道。「可惜本宮的嗓子實在是不如殷大人,否則也不用殷大人這樣辛苦了。」
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就要讓他進來。
那個宮女卻又插言,道:「娘娘,公主有旨,您身在後宮,不宜接見外臣男客。」
「你叫什麼名字?」我逗著籠中地鳥兒。問道。
「奴婢微雨。」
「本宮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不是本宮接見外臣,是陛下召見外臣,本宮隨身照料,明白了麼?」
「可是公主……」
「難道你的意思是,每天殷大人一到,本宮就得躲出去?那好,你去和赫連長頻說,本宮要搬回猗儺殿。免得每天定時做喪家之犬!」
說著。將鳥籠子往地上一摔。長袖掩面,用力地抽泣起來。
滿院子的人頓是一驚。一下子跪了一地。籠子中的鳥兒這回是真的受了驚嚇,撲扇著翅膀在籠中上下跳躍飛動個不聽,像是覺得沒一處是安全地。
就如同現在的我。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公主交代過,奴婢……」微雨還算鎮定,雖然跪也跪下,但是聲音還是很穩的。
我連理也不理,只顧著大聲裝哭。
這時壽眉帶了幾個小太監拿了棋子棋盤過來,見滿院子人跪了一地,也不知怎了,疑惑地走到我身邊,也跪在我腳邊。
一直沒有動作的殷洛書突然伸手將鳥籠拾起,交給疑惑地壽眉,隨即就要把門關上。
微雨一急,道:「殷大人……」
殷洛書身形一凜,也沒見什麼動作,一直跪在門口的幾個宮女,包括微雨轉眼就摔在了院子裡。
我眨了眨眼,原來這個樂師也是有功夫的。
不過,他怎麼敢如此放肆,就不怕赫連長頻怪罪嗎?還是,他有什麼靠山?
於是也不裝哭了,笑著看他關了門向我走來,在我面前靜靜停了片刻,便向大殿走去,不多時,美妙的聲音響起,聽得我整個人舒暢極了。
拉了壽眉起來,也回到大殿。
歡歡喜喜地坐在桌邊,我讓壽眉清理了桌子,放了棋盤,支了窗子倒了茶,上了點心水果,燃了龍腦香。
伸手在白玉盒子中執了一子,食指和中指夾著,輕輕地,優雅地,穩穩地,放在了整個棋盤的中心。
一瞬間,我覺得歌聲似乎是頓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殷洛書,不過在那萬年如一日平板的書生面具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哼,別以為戴了面具我就看不出來!
我知道正常人下棋第一手肯定不會下在正中間。可是,我本來就不會下棋,我拿棋盤的目的也不是下棋。
而是,為了排排現在手底下有幾個棋子。
中間那個棋子,代表我。用五個黑子代表五個國家。白子代表目前我周圍地人。
赫連長頻,白凡,阮育黎,殷洛書。豐隱惻,殤夙鸞,壽眉,微雨,輕言。
算上我,整整十個白子。
我該怎麼運用這十個字來達到我的目地呢?
將手心裡最後一個棋子丟在盒子裡,歌聲正好停止。
我看著殷洛書,笑道:「大人辛苦。請容許本宮送大人一程。」
殷洛書沒什麼表示,只轉身向外走去。
我緊走幾步與他並肩而行,推了門見微雨正侯在門口,我冷冷看她一眼,道:「本宮感激大人日日為陛下唱歌。打算送大人一程,表示感謝。你們幾個奴才要是覺得不好交代,就跟著伺候吧。」
微雨嘴唇動了動,沒說什麼。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跟著殷洛書,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默默與壽眉告訴我的宮中地形一一印證。
壽眉告訴我,邑華殿處於整個連章皇宮的中心,正南方便是御書房,再往南,是朝堂昭明殿。
這三處之間,有左右兩條路相連。文官居左,武官行右。
不過,不管走哪條路,都會經過書房是肯定的。
難得殷洛書幫我震懾了那群宮女太監,這麼好的機會我怎麼能錯過?
既然赫連長頻不讓我「接見」,那我來個「巧遇」,總是沒問題的吧。
說話間,書房已近在眼前。也不知道這個時辰。兩個人是不是商議完了國事,是還在書房中。還是已經各奔東西了。
走在長長地玉石橋上,我伸長了脖子望著,腳下一不小心就踩了個空,眼看就要摔下去時,腰部一緊,殷洛書穩穩扶住我,見我站好,迅速地鬆了手。
我狐疑地看著他,為什麼剛剛那一瞬,他給我地感覺如此熟悉。
可惜太快了,快得我難以分辨。
「謝謝大人。」
我低低道,眼角餘光打量著他,怎奈腦中一片空白。正自苦惱時,一把蒼老地聲音傳來:「臣阮育黎叩見雅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一愣之下,我迅速反應過來,原來我們已經過了書房,正行在昭明殿旁地路上,正巧遇上了丞相阮育黎。
「您是……阮丞相吧。快不要多禮。」我端正了姿勢,笑著道,「常聽皇上和公主說您是我連章重臣。本宮總想見見,想不到卻在這裡偶遇,真是天意。」
頓了頓,我又言:「以後,連章和本宮,還得繼續仰仗丞相啊。」
阮育黎長身而禮道:「娘娘嚴重。為國分憂本是臣份內之事,臣不敢居功。況連章之事,也非臣一人一時之力,而是因陛下英明,公主睿智,因我連章滿朝文武百官殫精竭慮之故。怎能說是倚仗老臣一人呢。」
我心一沉,如此明確的拒絕,想來對於我,阮育黎若不是不放在眼裡,就是早有考量。
無奈手裡的消息是在太少,我根本就無法判斷,只得緊緊地盯住他的臉,緩緩道:「丞相說的是。是本宮失言了。只是丞相位列百官之首,無論何事都少不了丞相勞心,真是辛苦了,還請多多保重身體。」
「娘娘關懷之情,臣銘記於心。若無他事,臣告退了。」
說著,深施一禮,看了我一眼,沿著路向前殿行去了。從頭至尾沒有看殷洛書一眼。而且,他看我那最後一眼,因老邁而渾濁的眼中竟泛起了一絲精光,雖然快,但仍被我看到了。
那是,殺意。
心下頓寒,這個阮育黎,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