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六章 要臉——就得不要臉 文 / 水中獨樹
陣痛過後,二狗子靜下心來反覆地琢磨,終於琢磨出一點道道了:「常聽老人說,馬倒眾人騎,人倒眾人欺。我二狗子不是倒下的人,而是自己成人之後就沒挺直腰桿兒站起過。在別人的眼裡,我就像當年自己眼皮子下的軟根子,想怎麼耍戲就怎麼耍戲——我是人們眼皮下的人。
二狗子又想到了軟根子:「軟根子原先也是沒人拿正眼瞅的人,那是他太軟弱,又太窮。而現在……」
二狗子想著想著忽然一下子開了竅似的:「哦,這人啦,你沒權、沒勢、沒地位、又沒關係,再加上你沒本事、沒能耐、又沒人緣,那你就是個『小矮人』。這人世間,不僅人『窮』下眼看,人『矮』更是被人下眼看哩。有人甚至瞟都不瞟你一眼——即使你就在他眼皮底下——他盯著你身後跟他差不多『高』或比他還『高』的人了;有人即使瞟你一眼,那也是斜著眼……
「瞅瞅軟根子,剛做了幾天『王會計』,手裡有了那麼一點小權,這人的薄眼皮兒就『抬』了起來——把他給『抬』高一截兒了。哦,這人有了權,便就有了地位,也就有了勢力;權力越大,地位就越高,勢力也就越大了……」二狗子想著想著又聯想到老主任家那天「恭賀」的場面了。
也就從這一刻起,二狗子痛下了決心:「我二狗子要麼死,要麼就活下來。要活,就得活出一口『人氣』——哪怕拼了這條被人耍戲的小命!
「可自己這被人下眼看的沒人形的樣兒,有什麼能耐,有什麼本事能爭得了這口氣?」
二狗子想來想去,還是在一個人身上打圈圈了,這個人就是「麻石盤」這塊地面上的一方「土地神」——氣色、官運正當壯年的「老主任」了。
「他軟根子有本事麼?有能耐麼?他現在人模人樣的,憑什麼?還不就憑自家的媳婦抱住了那條『粗腿』。細想想在這地面上要想出人頭地,還就非得摟住那條『粗腿』不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那『粗腿』就是靠山,就是大樹——遮天蔽日,這麻石盤幾千口人,全讓他給罩住了。要想出頭,乖乖,不管怎麼樣,是出不了他的頭了,看著你翹起腦袋想伸頭,『啪』地一掌就把你打趴下了。要出頭也只能出別人的頭。而要想出別人的頭,就得先低下頭,趴在他的腳下,抱住他……
「可是……我二狗子這沒幾分人形的樣兒,那老東西能讓我抱麼?我給他送些禮送些物。他能高高興興地收下麼?說不准飛起一腳,踢得我屁滾尿流……」
二狗子想著想著又想到了女人——由軟根子的女人想到了自己的女人……
二狗子覺得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最好的十拿九穩的辦法——那並不老的「老色鬼」最好的就是這一口。
「可……一旦上了鉤,時間一長,肯定攔不住別人嚼舌頭了……你有那閒工夫你就儘管去嚼吧,反正你不敢當著面……那一枝花,你嚼到她什麼了?你私下裡把舌頭嚼爛了,可見了面你還是一口一個『王會計』的叫著,遇著了天災**急著借錢,你還得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你一個一個不是要臉要面麼?你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二狗子想到自家媳婦……心口有些隱隱地不順暢。他又在自己安慰自己了:「那個老色鬼睡的女人可多了,那些比我高八個帽頭的男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二狗子算什麼。他奶奶的,他又不是狼不是虎,不會抓下一塊皮,更不會吞下一塊肉,翻來覆去就那一陣兒,過後,還不是自己的媳婦。自個兒不要用心去想,只當沒那回事兒;夜裡上了床,只用眼睛去看,我就不相信,媳婦那白白嫩嫩的身子,還能留下什麼印記來?」
接下來,在自家的桌邊或床頭,二狗子對自己的媳婦,便就沒話找話地勾出話題來:「唉,這人還真不可貌相,上學唸書那會兒,那軟根子是什麼個**樣兒,現在瞅瞅……唉,說到底,是他媳婦一枝花有本事……」
「本事,那叫什麼本事?臭不要臉!」二狗子的媳婦杏花兒邊說邊瞪了二狗子一眼。
「唉,你不懂,要臉就得不要臉。」後一句,二狗子一字一頓地咬得很清楚。
杏花聽了覺得有意思,便小聲地念叨起來:「要臉——就得——不要臉……」可想不明白,便問:「要臉怎麼又不要臉了?」
「你聽好了,這裡面的學問可大著哩。我琢磨了幾天才琢磨出些道道來:第一、要想在世面上要大臉,那在心裡頭就不能要自己這張小臉;第二、要想在明處要臉,那暗地裡就得不要臉;第三、要想在麻石盤幾千口人面前要臉,那在某一個人面前就得不要臉;第四……」
二狗子見女人有些不耐煩,下面的話便沒敢說出口:「要想男人要臉,那媳婦——不是不要臉,她要想著為丈夫爭幾分大臉。」
「呸!竟嚼你娘舌頭根子,沒一句正兒八經的人話,怪不得大人小孩都瞧不起你。」
「咋?我說的不是人話?嗐,我說的可是真真實實的人話。大多數小老百姓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而那些有頭有臉的檯面上的人,反倒是不要臉的人,暗地裡什麼醜事不幹?」
女人不吱聲,便是默認。二狗子瞟了女人一眼,又扯閒話似的往下「開導」了:「唉,我以前也太不知好歹了,活到二十大幾,還像個小屁孩——那叫什麼,那叫沒皮沒臉。唉,馱著黃狗游村——辱死了!現在想想,還沒辱死——辱活了!這些日子,我翻來覆去的咂摸,總算咂摸出一點做人的滋味:這人活在世上,什麼最要緊——臉面!人為什麼都想當官?就是為了臉面——好多人都仰著臉瞧著呢——人上人哩!當官的什麼都不怕——死了老婆都不怕,就怕丟了烏紗帽——丟了臉面啦!其實,當官的心裡,最愛的不是老婆,也不是孩子,就是那張『棺材』臉。要是丟了官,那就是丟了他的一條小命哩……」
「你還想當官?瞧你這猴相——撒泡尿照照去!」女人不屑地剜了他一眼。
「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我也當不了官。我就是想跟著當官的跑跑遛遛,讓人不敢拿眼稍子打我。」
接下來的日子,二狗子便東一句西一句的有意識把自家的女人往自己的心路上引:「杏花,近些日子,我越看越覺得你漂亮。你這臉蛋,身段,走路的姿勢,哪一點都……都不比那一枝花差。雖說比她少兩酒窩兒,可你這**比她大,屁股也比她大。嘻嘻,高挺挺的前面兩個,肥實實的後面兩個,大大小小四個肉饅兒,男人見了嘴都水拉拉的……」
女人乍一聽並沒有往心裡去。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順手抓過菜刀,朝二狗子砍過去,二狗子拔腿就跑。一個邊追邊咬牙切齒地罵,一個邊逃邊呲牙咧嘴地笑,兩口子從門前跑到屋後轉起了圈。二狗子冷不丁被什麼東西絆了腳摔了個結結實實的跟頭,杏花止了步,竟然彎著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莊鄰見了便又議論起來:「唉,這兩口子……杏花剛進門的時候,哪個不說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了,現在瞅瞅,一個猴裡猴氣的沒個人形,一個說鬧就鬧沒個人樣,真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對了調。」
「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剛過門那陣兒,這杏花還真有兩下子,把二狗子治得直腿直腳。可後來呢,經不住二狗子又哄又蒙,也就沒有頭腦了。兩個人成了一路湯水。不過,也幸好是這樣,要是換了別人,能跟二狗子過得下去?」
杏花跟二狗子鬧一陣過後,雖然還是有說有笑的,可當二狗子再扯起那「正經」事,杏花還是急紅了臉:「小二狗,你吃了屎啦,你真的就成一條狗啦?你要真起了那份邪念,那我真的就不跟你過了,我閉起眼瞎摸一個,也比你強八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