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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第八十章 回歸親情 文 / 水中獨樹

    老刀癱瘓住院時,他不想把自己得病的事寫信告訴遠在千里之外的兩個女兒。她們的娘才過世幾天,她們雖返回了各自的家,但心一定還留在了娘家,對娘突然的淒慘離世的悲傷,和對弟弟的不明下落的擔憂,實是長久地積鬱於心而非十天半月就能釋懷的。如果再得知父親患了重病,那接二連三的打擊,即便承受不了也得承受而別人是替代不了的。老刀在心靈深處覺得已失去了兒子之後,尤其在臥病不起的時候,他那父愛便不自覺地傾斜了——對兩個女兒的思念越發地加重並急切了,而以前幾乎把遠在他鄉的兩個女兒漸漸地淡忘了。雖然思女心切但疼愛更重了些,於是……另外,老刀當時還心存一線僥倖,以為自己五臟六腑似乎都沒毛病,且能吃能喝,治療一段時間雖不能恢復到原先的壯實,但至少該能走能動,而不至於影響以後的生活。當醫生勸他出院回家時,他愣了,繼而固執地要求繼續治療。於是醫生不得不把實情告訴他。他一下子整個兒癱軟了——無可奈何地絕望了。老刀從醫院回到家的第二天,就讓莫二狗把他上半個身子抱起倚在了床頭的牆上,心灰意冷地給大女兒寫了信,並讓莫二狗寄出去了。二女兒離她姐姐家不遠,姐姐收到了信,一定會含著淚馬上告訴妹妹的。

    「兩個閨女怎麼還不回來呢?那封信最遲超不過六天該收到了啊,可已經七八天過去啦……」老刀在等待中煎熬著,又在煎熬中焦急地期盼著。

    「莫非兩個閨女也氣我了,恨我了?她們又會恨我什麼呢?對於她們母親的死,她們不該有什麼疑慮的,而自己本來也沒有害死她的意思。莫非自己對他們講的關於她弟弟的事,她們在什麼環節上有了懷疑,進而覺察出什麼了?」老刀又把當時講過的話以及相關細節細細回憶了一遍——

    當姐妹倆一路哭著趕到家時,已是母親離世後的第二天下午。姐妹倆一進門便一頭撲在了娘的屍體上,攥著娘的手貼著娘的臉,撕心裂肺地嚎哭了。哭著哭著,妹妹忽然發現娘的頭前沒有「孝子」。她邊哭邊問:「弟弟怎麼不在娘跟前守著娘啊?弟弟啊,這可是你最後守著娘了啊……」

    這看似平常的一句哭問,竟把屋子裡的親友給問得更心酸了,頓時,滿屋的人都抹起了淚水。

    老刀看了看裡裡外外的人,便把姐妹倆帶進雙喜的房間,隨手關實了門,壓低了聲音說:「你們的弟弟……離家出走了。你們兩個不要太緊張,也不要太傷心,免得讓人看笑話。再大的事,有你老爹擔著……」老刀看了姐妹倆一眼,又接著說:「他不知什麼時候跟一個女孩子搞上了對象。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她家是富農。你們兩個該清楚,這『富農』意味著什麼,『富農』是『黑五類』,是狠批狠鬥的對象,是階級敵人。你弟弟昏了頭了,竟然和這樣家庭的女孩子搞對象,要是結了婚,那他一輩子不就完了嗎?你們說,做父親的能不急,能不阻攔?我早也勸,晚也勸,夜裡就坐在這床上勸他,可他被那丫頭迷住了心竅,死活不回頭。我再罵,他居然跟我動手了。我哪是他的對手?我的臉被他的拳頭搗腫了,好幾天才消下去。唉,兒大不由爺啦,他太任性啦,還是天天夜裡去那丫頭家,都是蒙著面的……」老刀說著,掀開了那只樟木箱子,抓出那頭黑絨帽子,「你們看看,就是戴著這個。我是又恨又急,又沒有別的法子,我牙一咬,去了公社,我對公社幹部沒有說他跟富農家的丫頭搞對象的事,我說我兒子思想有問題,階級立場不堅定,我領著大家批鬥『黑五類』鬥得有些狠,他心軟了,他竟然同情起階級敵人,反過來罵我沒有人性。公社來了人,把他揪到大會上批了一場。在批他之前,我低三下四地厚著老臉跟人家求情,求他們不要給他戴高帽,也不要掛黑牌,只批判他的思想。公社的人也就依了我的意思。我想對他批一批,給他加點政治壓力,他興許就能回頭,和那丫頭斷了。誰料想,他竟在台上高喊反動口號,公社的人也實在氣極了,就又把他關在了大隊部。可誰也沒有想到,他夜裡頭悄悄掏了個洞,跑了。要是單他一個人跑了,也沒有大不了的,他帶著那丫頭,一起跑了……」

    姐妹倆邊聽邊流淚,什麼也沒有說,除了傷心地哭,還能說出什麼呢?

    ……

    老刀細細想想,覺得當時自己說的這番話合情合理,沒有什麼引起懷疑的地方。「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們姐妹倆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可知道真相的人,沒有啊——除了自己……」

    就在老刀胡思亂想的時候,姐妹倆終於又懷著滿腹辛酸,趕回到日趨頹敗的娘家。

    姐妹倆一進屋,一眼瞥見口眼歪斜瘦得脫了原形糟蹋得像個瘋子似的父親,一下子撲了過去,哭喊了起來:「爹,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哭了一會,方才看到地面上從牆角木桶裡溢出的屎尿、剩飯和污水的混合物,姐妹倆的悲傷又濃了一層:「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連狗都不如了啊……」他倆邊哭邊清除著髒物;又提了水,沖刷了。床上床下裡裡外外整理了好半天。

    姐妹倆決定把父親挪到堂屋雙喜的房間或娘的房間去住,可老刀死活不去。姐妹倆雖有些生氣卻又無奈地罷了手。

    自兩個女兒回來後,老刀的一日三餐又有了味口。那癱瘓了的半邊身子,經姐妹倆的不斷按摩,雖沒有什麼改變但老刀覺得舒服多了。姐妹倆已商議好了,再過幾天,等父親的身體好些了,決定把他帶回去,兩家輪流服侍,讓這個曾壯實剛強威風八面而現今已是肢殘體廢精神頹傷的父親,聊度餘生。

    (下一章:「忽又驚濤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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