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葬禮 文 / 狸小貝
第七十七章：葬禮
林母走了，在昏迷了一年零三個月之後，悄無聲息地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帶走了林若曦在這個世界上全部的牽掛和希望，似乎也帶走了她所有的哀傷和眼淚。
林若曦很安靜，自昏迷中醒來之後一直很安靜。
或者，更標準的說，應該叫做冷靜。
冷靜理智到叫人心驚，心疼。
男人要替她打理後事，卻被她堅定地拒絕了。她說：母親生前她沒能盡孝，最後一段路，她要親自為母親做好一切，送她離開。
林若曦沒有悲痛欲絕，沒有痛哭不震，甚至面上找不見半點的悲傷和哀慟。只是如常地吃飯睡覺，有條不紊地打理著母親最後的一切。
而唐宏軒卻明白，她面上有多平靜，多堅強，心裡就有多哀傷，多痛苦。
痛到極致，便連呻吟也無。
真正的傷痛永遠都是無以示人的，只能深埋在心中，有多苦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唐宏軒開始強烈地擔心她。
他知道林若曦雖然看似柔弱，但實際上卻有著一個比任何人都堅強的心。可是……再堅強的人都是需要宣洩的。她再這樣繼續壓抑下去，一旦到達了極限，那根弦崩斷了，勢必要出大事。
葬禮那天，天色灰濛濛的，直到上午時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墓地選在市郊一處普通的墓園，很不起眼的一塊地。卻是林若曦用從前打工時，攢下的全部積蓄買的。
她沒有將母親的骨灰帶回小鎮。人說『葉落歸根』，可是母親的根早在20多年前便已經她自己的親人生生斬斷了，在哪裡入土並重要。
說是葬禮，可入土時，除了守在遠處的黑衣保鏢，就只有林若曦一個人而已。
男人則一直呆在墓園外的車裡等待著。他想陪著她，守在她的身邊，可是林若曦不許。
母親當初是因為她被氣得一病不起，可追根究底，如今這一切都和唐宏軒脫不開關係。她不許他出現母親的墓前，因為不想母親臨走都不得清淨。
纖細的手指撫上大理石墓碑，在『慈母陳玉芬之墓』幾個字上一一滑過。
林若曦看著照片中的林母憔悴而慈祥笑容，眨了眨酸澀的眼，卻沒流出一滴淚。
「媽……」她啞著嗓子開口，然後狠狠的吸了口氣，「媽，我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裡會孤單的。你等著……等著我掙夠了錢，我就把爸爸也遷過來陪你，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又能在一起了。」
「媽，你放心。我保證這塊墓地的錢都是我自己掙得，和那個男人沒有半點的關係，是乾淨的。你安心住吧……」
「媽……是我對不起你！我——，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入了土還不瞑目的。你安心的走吧……」然後，扶著腿，緩緩站起來。
仰頭的時候，有雨滴落在她眼瞼下的肌膚上，像是她的淚。
她轉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沒有回頭。
所以，便沒有看見那個舉著傘，佇立在母親墓前的寥落身影……肖正國。
…………
唐宏軒一身純黑的手工西裝站在車前，看見她沒有打傘，就那麼澆在雨裡不緊不慢地走出墓園，立刻從身後的保鏢手裡拿了傘，大步走了過去。
「你這段時間心裡有火，這麼澆著，小心回頭髮燒。」他伸手攬上她的腰，想要再安慰些什麼，可最終卻唯有歎息。
「走吧，我們回去。」然後擁著沉默的她坐進了車裡。
車子啟動的那一刻，林若曦終於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痛哭了出來。
唐宏軒只是抿著唇將她攏在懷中，死死的抱緊。心中絞痛的同時，卻又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能哭出來就好。還能哭，就是說明她還會痛，會好起來。因為痛……是傷口癒合必須經歷的過程。
…………
車子開回東山的路上，林若曦始終在無聲的嗚咽著，不停的流淚。
直到最後窩在男人的懷中昏睡過去。
她這幾日幾乎沒有合過眼。唐宏軒不忍吵醒，小心翼翼地抱她出車子，輕手輕腳地上樓直奔了臥室。
懷裡的人又瘦了，抱起來比先前還有些硌手。
輕飄飄的羽毛一樣，抱在懷裡幾乎感覺不到什麼重量，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消失……
唐宏軒胸口驀地一刺，然後整顆心都狠狠地糾結在了一起。腳下的步子，也跟著變得沉重緩慢起來。
一直都是自己威脅、佔有，用盡手段將她強留在身邊的。他甚至不惜用她母親的生命和治療來作為籌碼要挾她。如今……她母親離開了，那麼是不是也意味著她再也沒有了牽掛和顧忌？！是不是等她一醒過來，就要拼了命的離開自己？！
從來都是沒有什麼道德標準，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可此時此刻，唐宏軒忽然覺著自己實在是卑鄙到了極點。懷中是他想要用一生來疼愛保護的女人，他卻還要如此的算計。
可生命裡沒有她參與的那種痛苦，只是想像就能夠讓他痛到無法呼吸。
所以卑鄙又如何？！
只要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也在所不惜。
這是他唐宏軒的女人，他死也不會放手。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絕不放手……絕不！
…………
林若曦這一睡竟然就是三天三夜。
男人急的團團轉，召集了一群頂級的醫生到東山會診。
可最後，所有人驚人一致的診斷結果卻叫他有些驚訝的同時更哭笑不得——林若曦這些天悲傷疲勞過度，又一直沒合眼，所以她現在這樣昏睡的狀況，其實只是在補眠。
唐宏軒其實對診斷結果是半信半疑的，卻又不願意胡思亂想。畢竟沒事總比有事好。
三天後，林若曦睡飽醒來時，剛好是在明媚熾熱的中午。
唐宏軒去了公司，不在。臥室裡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
林若曦睡得太久，渾身綿軟無力，反覆折騰了幾次才扶著床頭成功地坐了起來。
正歎息著，房門忽然輕輕打開了，有傭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見靠坐在床頭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後立刻驚喜地要去給男人報信。
「不用了。」林若曦及時阻止了她，嘶啞的聲音聽上去多少有氣無力的。
傭人頓住腳步，一時進退不是，只好站在原地有些為難的看著她，吞吞吐吐地開口說：「宏少……宏少吩咐過，您醒了要第一時間通知他。」
「我知道了。」林若虛弱地衝她笑了笑，「放心，他不會怪你的。我想要回來時給他一個驚喜。」
傭人猶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林小姐。」
「他去哪裡了？」
「宏少去了公司。」
「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林若曦問完就覺著傻了，男人什麼時候回來怎麼可能和一個普通傭人交代。
果然，站在屋地中間的人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林若曦歎了口氣，一句「你不知道就算了」剛要出口，傭人卻思索著，開了口……
「這……林小姐，我剛剛聽見管家吩咐廚房準備宏少的晚飯了，宏少應該天黑之前會回來吧。」
天黑之前……
林若曦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後蹙起細眉轉眸看向了陽光明媚的窗外。現在到天黑之前還有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足夠她做好和他交涉的心理準備了。
有些事，是時候該著手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