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南天雨季 第三八六章 烹調 文 / 李仲道
身為一個美食愛好者，方天前世看過不少美食類的小說。而在這些小說中，一旦涉及到「山野」類的，比如說野豬啦，野兔啦，野菜啦什麼的，烹調之後，書中都會描述「其味鮮美，不可思議」。
其實只要是真正身居山野的，或者有過山野飲食經驗的人都知道，這類小說中這種「看起來很美」的描述，其真實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美。
在前世，方天那時，由於大工業時代的來臨，種種生物激素以及添加劑之類，紛紛湧入各類食品之中，以致於人們，尤其是都市中的人們，或者要再加上一個修飾——生活水平達到一定程度、開始追求健康飲食的人們，對各種有害加工食品那是深惡痛絕。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開始鍾愛綠色，憧憬原生態。
但這種遠處的憧憬……
前世網絡上流傳有一句話叫做「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在關於飲食這方面，同樣也是如此。
就比如野菜。
相比起人工種植的菜，野菜有著諸多的不足。
比如說，有的野菜只能吃梢苗，不能吃莖葉，因為纖維太老；有的野菜只能在春天採摘，過了季節，便無法入口，因為太苦；有的野菜烹調之前，必先入沸水中沖涮上幾次，不然會有很多影響口感或者有礙消化的東西；有的野菜必須用合適的肉類與其搭配，不然太刮，吃下去腸胃不舒服……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就像目前，每一次外出野炊，設計菜式的時候，方天都會無比懷念各種蔬菜，尤其是大白菜。
相比起太過骨感的各種野菜，大白菜是何其之豐滿啊！
而簡簡單單的一味雜燴。豬肉粉條大白菜，再加上土豆豆腐或者凍豆腐之類，不需要什麼特一級廚師，只需稍有點廚藝的巧手，烹調出來，熱氣騰騰地端出來，便立馬是一道誘人香氣直撲人肺腑的暖心好食物。
野味烹調呢？尤其是方天這種，全野的——
沒有各種調料。沒有好鹽哪怕是精製鹽，沒有各種風味平和的食用油，沒有各式家常蔬菜的搭配，沒有……
不需要太多羅列了，只一個「沒有各種風味平和的食用油」，就可以將方大廚師打倒了。
花生油菜籽油葵花子油什麼的且不說，這裡根本就沒有食用植物油。這倒也沒什麼，植物油本身就沒有動物油香。
前世時，儘管有諸多專家從各種方面分析，動物油不如植物油健康。但是很多廚師。還是偏愛動物油，因為許多食物。用植物油烹飪，根本就做不出該有的那味兒。
另一方面，方天本人，對植物油比動物油更健康的說法，是持懷疑態度的。
道理很簡單，在生物的進化歷程上，動物比植物走得更遠。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作為一種高級別的存在，動物油脂自然也比植物油脂擁有更多更豐富的元素。
單純從氣味去辨別的話，動物油完勝植物油。
而這種氣味辨別。方天一直相信，它是人類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進化出來的一種生物本能，本能地趨好斥壞。
但是這個世界，或者說這個地方，用的那是什麼動物油喲！
豬油？
有的，但是不多。
方天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豬是怎麼養的，但可以肯定，必定不是用糧食餵養的。
原始生態中，沒有化肥沒有復合肥沒有農藥沒有優良種籽的種植模式下，糧食不可能富產，僅以小麥為例，一畝千斤什麼的完全就是天方夜譚，甚至人們連想像估計都不敢想得這麼離譜。
在這種情況下，用糧食餵豬，或許只有貴族甚至是大貴族才能浪費得起。
於是，這裡常規的豬，基本只有瘦肉，沒有肥肉。在紅石鎮的豬肉市場上，你想買塊肥肉？沒門！
一斤豬肉中，九兩半精肉半兩肥肉那就是「極上等好肉」了，而就那半兩肥肉，也多半是搾不出什麼油水的那種。
其它所有的肥肉，都被精心挑出，高價出售，用來搾油了。但這油，和方天前世時的豬油，不是一回事，香雖然也香，但是還有一種隱隱約約但絕對不容忽視的腥野之味，夾雜其中。
以致於用來做菜的時候，大敗味道。
這是其一。
更有其二的是，純粹的豬油，人們一般也吃不起。是不是真是豬油貴得很離譜呢？不是，而是產出嚴重不足，供應不了相當的消耗。
就以楓林大院為例，平常吃的是什麼油？
答曰：混合油。
野兔身上不是有肥肉嗎？割下來，取油。
野雞身上不是有肥肉嗎？割下來，取油。
野鴨身上不是有肥肉嗎？割下來，取油。
……
於是最後，吃的油裡，到底混合了多少種動物的油脂，誰也說不清，至少主持做飯的羅琳大嬸，是說不清的，其實在方天之前，這裡也根本沒人注意或者說在意這個事。
誰會關注這個呢？吃飽了撐著不是？
因此，方天苦其味久矣。如果真能用茶葉將之去腥，提煉出一種沒有腥味的「精油」出來，那絕對是能讓人大飽口腹的事。
且說當下。
幾個大烤爐中炭火正紅。歐文他們搞起柴火來，在方天看來，那絕對是大手筆的。——有樹在的地方，他們絕對不取樹枝；有大樹在的地方，他們絕對不取小樹。
於是當下位於烤架中的，便是劈斫整齊的松木，當然，百年以上老木那是必須。
辟哩啪啦的燃燒聲中，伴隨著的，是松油在松木中快速地滲出與助燃，以及那種特有的松木香味，沁人肺腑。
經方天精挑細選的松蘑，被切成了片，然後串在更薄的松木長枝上，涮上油。灑上鹽，移到烤架上，然後，清香與濃香便夾雜在一起，貫沖而出。
其實烹製松蘑，更好的辦法是把它放在平底鍋中油煎。但是一旦從油的方面考慮，炙烤就勝出很多了。涮在上面的些微一點油，烈火炙烤之後。油腥俱除，而只有濃香撲鼻。
這或許是現有條件下，最合適的食物烹調方式。
當然，這個燒烤的任務被方天分派給了小傢伙們，讓他們自己動手，自負盈虧，哦不，自食其力。另外，茯苓去皮粉碎成細末，這個任務則交給了小loli。然後水調作餅，由歐文等幾個大傢伙鍋中油煎。
其實這種原始的茯苓餅味道並不咋地。也就是吃個風味吧。真正又適口又滋補的茯苓餅，必須還要加入其它的一些作料，方天目前，當然是沒有心思搞什麼研製的了。
任務都分配下去，而方天自己，則開始煮肉。
處理好的整只的野雞野兔，放入已經燒開成滾沸的水鍋中。煮上一些時間，取出，這是第一步。
放入茶葉沸水中。再煮，這是往常所沒有的第二步。
再放入清沸水中，最後一次煮，這是第二步之後必要的第三步。
三煮之後，其肉雖未酥爛，已是透熟。不過正好，斫成小塊，放入鍋中，與松蘑片同燉，燉得爛熟爛熟，再灑入適量的鹽，這一道菜，便算是成了。當然之前，煉脂取油，那是必須。
沙迦從頭到尾地仔細觀看。
其實不止是他，歐文等人，以及一群小傢伙，也都在不時打量著。
不過，這一道菜沒有辜負他們的觀看與打量。
隨著烹煮的接近完成，一種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香味，漸漸地在整個松林中，霸道地瀰漫開來。
他們是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啦，只有方天知道，這可能是第一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純正的，沒有絲毫腥雜之味的肉食香氣。
而當烹調終於完成，盛入碗中時，便連方天，都醉了。
這是久違的味道，甚至可以說，比前世時更上一層樓的味道。
就連方天，也沒有想到，在去除了腥雜之氣之後，這最原始的野味同燉，其香其味，是那麼的勾人饞涎。
湯水清清，肉塊爛酥，蘑片嫩滑，不多的油花飄在湯麵上，如同鮮花盛放在春天，就是那樣的感覺。鼻子不停息地嗅著，然後吃著，一塊入口，那些小傢伙們便快要瘋了，個個動作飛快地加速起來。
而歐文等幾個大傢伙們，也只顧著吃，連一句評論都不給。
只有沙迦，吃了一塊肉，吃了兩塊蘑片，喝了三口清湯之後，端著碗，向方天接近歎息般地說了一句：「人間竟有此味！」
而方天，在輕輕地啜了一口湯之後，便知道，或者說是確認，他的試驗，成功了。
在美食的世界裡，原料與烹調，各擅勝場，有調無料技難展，有料無調味不長。
往往的情況是，在原料優質的年代裡，烹調手段極度缺乏。而當烹調手段慢慢開始進步，進步到了如花似錦的時候，那些優質的，來自大自然的原料，已經被挖掘摧折得所剩無幾了。
這是一個難解的矛盾。
然而，當來自烹調大發達時代的人，來到了原料大發達的時代，又會怎樣呢？
一個嶄新的美食大時代的到來？
或許吧，只是那會是在很久之後了。
在目前，對於方天來說，這些都只不過是重施故技、小試牛刀而已。佳茗也罷，美食也罷，不過只是偶一為之，閒作調劑罷了，事如流水指間過，不留半點心上痕。
當他來到這個世界，當他走上修行之路，當他見識了大能，當他目睹了權柄，當他遇上了神跡，當他一步一步水到渠成地從前世今生的經歷見聞中提煉出「立世、游世、經世」的人類活動坐標，便都一一昭示著——
這一世的他，已不是前一世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