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66 橫豎都要死 文 / 峨嵋
166橫豎都要死
「夏家掌權多年,又是身在局中,要看破名利退守田園,說來簡單,實際上談何容易。」白常山說起這個,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觸。
白茯苓說的有道理,皇帝已經明擺著不願意讓夏家繼續待在朝中指手畫腳,他們如果識趣地自動請辭離開,皇帝顧及皇后新喪,面子上必然要好好補償一番夏家的。
夏家是詩禮傳家的世家大族,樹大根深,族中人口眾多,有才能的子弟也不少,過幾年皇帝對夏家的戒心減淡,夏家子弟通過科舉入仕,說不定幾十年後又再重現當初的風光局面。
但是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分明是還想著攀附新貴,聯合白常山一繫在朝中重新培植黨羽,存了這樣的心思,皇帝哪天耐心用盡,就是夏家徹底覆滅之時。
從皇帝對付毛氏、夏氏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他心狠手辣非常人可比,連自家兒子都能隨手犧牲的,何況是旁人,夏家這麼折騰下去,等待他們的就是死路一條!
「其實夏家人未必沒想過退隱,只是地方上依附他們的人太多,彼此之間存在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他們想退,那些常年供奉他們,靠著他們的庇護在地方上牟取暴利的人怎麼辦?一旦夏家倒台,這些人不免要被其他曾受他們打壓的勢力清算報復,到時候皇帝就算想罷手不再追究,也掩不住天下悠悠眾口。夏閣老已經是垂死之人,他的幾個兒子必然要受到牽連,那些罪狀,充軍流放都是輕的,他們大半輩子仗著夏閣老的權勢作威作福,要讓他們為家族犧牲,去成為階下囚,他們哪裡肯幹。」白常山歎息道。
白丑也同意白常山的看法:「現在夏家是勢成騎虎,要麼繼續撐下去,仗著皇后橫死後宮,皇帝不便馬上翻臉對付他們,在朝中找幫手穩住陣腳。他們在朝中不倒,地方上的人也不敢輕易對他們的黨羽動手。要麼豁出去,辭官歸隱,拼著流放充軍幾個門面人物,保住夏家的其他子侄晚輩……這也要皇帝願意從輕發落才行。」
「皇帝恐怕心裡恨著夏家呢……六殿下母妃之死,與夏皇后有重大干係。」
白茯苓忽然想起甘遂曾經說過,皇后是他親手放火活生生燒死的,原因就是她害死了他的阿姨,也就是楊珩的母妃。
據說皇帝當年十分喜愛那位悅妃娘娘,他放任甘遂在宮內殺死皇后,又似乎對楊珩另眼相看,種種跡象說明,皇帝一直惦記著這個冤死的愛妃,再加上這幾十年夏家把持朝政,幾乎將皇權架空,今日終於有機會把夏家毛家徹底剷除,皇帝是不會留情。
夏家面前兩條路,一條是負隅頑抗死得很慘,另一條是識趣退場,留下一點根基讓夏家不至於從此在祁國除名。
「如此,夏家可能是一線生機也無了。他們現在這麼做,不過是給皇帝光明正大處置他們的機會……」白常山為官多年,也隱約聽聞當年悅妃的事情,他知道孫女兒與楊珩交好,媳婦又曾是青衣衛,皇帝身邊的耳目近臣,會知道一些宮中的秘辛並不奇怪。
現在回想過往,皇帝偶然言談中所洩露的,似乎確實是對夏家的恨意不淺。
不過這樣一來,更堅定了他與夏家劃清界線以及盡快上奏準備致仕辭官的決心。
「也不一定,如果他們趁現在辭官,趁著下面那些人的骯髒事情還未爆發,迅速返回家鄉,然後幾個關鍵人物假傳疫症也罷,聲稱路上被流匪劫殺也罷,盡快放出死訊,從此隱姓埋名。皇帝日後就算真的查到夏家,關鍵人物都不在了,也不好把夏家小輩如何。他們雖然從此不能與家人團聚,好歹不用殺頭,也不必充軍流放,算是撿回一條小命。」白茯苓笑笑道。
白常山聽得目瞪口呆,卻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不得已之下的保命法子。
不過夏家如果沒有真正意識到事態嚴重性,恐怕也不會願意果斷作此犧牲。他們現在就像是一幫賭紅了眼的賭徒,沒看到最後一把開出前,依然抱著僥倖心理,無論如何不會願意罷手離開,即使有人一再告誡他們這一把開出來他們會滿盤皆輸,他們也不會相信。
白常山在官場混跡多年,早練出一副鐵石心腸,夏家之前如何飛揚跋扈他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他們有今日,他也有大功勞一份。
夏家不死,日後反撲而來是絕不會對他容情的,所以對白茯苓的話也只是聽過就算,並不放在心上,更沒打算去規勸暗示夏家那幫人。
一家人見話題越發沉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致,白常山明日一早還要進宮去,所以早早散了各自回房休息。
白茯苓今日白天才見過甘遂,心裡莫明有些怕他會找上門來,甘遂對她有意漠視他的態度十分不滿,她是可以感覺得出來的,以那大魔頭睚眥必報的性情,一定會想辦法讓她難過。
她戰戰兢兢翻來覆去到半夜都安然無事,方才倦極了沉入夢鄉。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起來,白茯苓忍不住暗暗感激一番皇帝所派的暗樁,也感謝皇帝拒絕甘遂想迎娶她的荒謬念頭,幸好有這些皇家特派人員替她攔住了甘大魔頭。
這裡是京城,他就算再逆天強悍,也不至於明裡就跟皇帝對著干的。白茯苓越想越放心,終於戒心盡去。
與紫草約的時間是巳時末(早上十一點左右),白茯苓特意提早一些出發,好看看玲瓏閣的情況。
玲瓏閣主樓一側辟有專供官家富戶女眷們挑選訂造首飾的雅室,清幽安靜,往來伺候的都是經過訓練的侍女,還有精緻點心茶水供應,很有幾分頂級奢侈品牌旗艦店的規模做派。
難怪玲瓏閣能夠成為京城第一的珠寶首飾商號,確實有過人之處,白茯苓看得很是滿意,越發覺得自己這個爺爺實在認得太值了!
就目前所見,爺爺的身家絕不輸於她爹娘的,平白多了這一大份產業,她救助萬人的目標估計完成速度會快很多很多!
她想到這裡就心花怒放!以至於走到與紫草約定的雅室時依然笑容滿面。
紫草一身水藍衣裙,腰上繫了一條銀黑色的腰帶,巧笑嫣然等在雅室內,見了她抱拳道:「白小姐有禮了!」
白茯苓回了她一禮,請她坐下說話。
「不知小姐相約,是為了何事?」紫草性子直爽,也不拐彎抹角,當下就開門見山問起緣由。
白茯苓早有準備道:「紫草姑娘想必也知道除夕那天京城裡發生的事吧。」
紫草吐吐舌頭:「那樣的大事,街上婦孺皆知,我們濟困堂的人要是不知道就該打了!」
「那日有一支毛家精銳死士,大概有上千之眾,劫持安泰公主、兩位小皇子以及我逃出了京城。這批人半路上就分成好幾股逃逸而去,日前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在距京兩百多里的一處山野中出現,據說是有意營救獄中毛氏人犯。」白茯苓說道。
紫草面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道:「行軍打仗的事我不懂,不過我在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京城禁衛何等森嚴?就算讓他們成功混進城來,從天牢劫走人犯,也不可能逃出京城去,即使他們都有以一當十的本領也不成的。真是異想天開!」
「是啊!明眼人都知道他們不會成功,而且說實話,毛家的人是死是活也與我們不相干。現在的問題是,那樣一批人流竄在外,日子久了必然成為悍匪。他們受過正規訓練,組織嚴密、令行禁止,非一般匪徒可比。手上又有馬匹,來去如風,劫掠起京城周邊州府的百姓,可謂易如反掌。一般江湖幫派對付不了他們,朝廷要派兵去圍剿,他們馬上分散逃入山野之中,就算是一萬兩萬的官兵,也奈何他們不得。到時苦的就是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了。」
白茯苓說到這裡,果然見紫草的臉色凝重起來,心知這樣的說辭最能打動這些以天下為己任的濟困堂中人。
她心中暗笑,繼續道:「所以我大哥陸英想出一個誘敵之計,想以我為誘餌,誘出那些毛家死士。他們為了劫持我為人質,要挾我家人替他們營救毛家人犯,必會趁我離京返回北關城的途中對我下手……」
紫草道:「白小姐是想請我假冒你的身份去誘敵?」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省力!白茯苓心中讚歎一邊點了點頭。
她就怕紫草不識趣,以為她是想請濟困堂的人來貼身保護,那可就尷尬了。
她自己不去讓濟困堂的人去冒險,本來就有些說不過去的,現在既然人家主動提出來,那是再好不過!
紫草道:「這當然義不容辭!不過……有樁難處……」說著說著就面露難色地掃了一眼白茯苓身後的白果、紅曲與楊梅等幾個丫鬟管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麼話不方便當眾說?白茯苓想了想,揮揮手示意她們都退出去。
紫草見她們出去了連帶掩上房門,面上一喜,白茯苓心裡閃過一絲警惕——她不會有什麼古怪企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