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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2,你孫子的 文 / 春陽木褀

    這老頭出門的時候,興奮得什麼似的,不像是去借劍的,倒像去降妖除魔,大展身手一般,渾身都有著使不完的勁,再看這會兒,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呂洞賓沒了劍唄。

    呂老道爺想,這沒了劍的呂洞賓還是呂洞賓嗎?

    沒了劍的呂老道爺滿心惆悵,渾身懊悔,本來一穿上自個的道袍,總是自覺拉風無限,總要擺著造勢摸上幾回自己幾根稀稀拉拉的黑粉花的鬍子,這會兒也沒那個精神頭了,別說是人,就連身上的道袍都透著一股鬆鬆垮垮的蕭索。

    老伴看著他那樣,好氣又好笑之餘又有點心疼,你說這個老東西吧,玩著玩著還認上真了,多大點事啊,不就是一把破寶劍嗎?沒了寶劍,你還不演了咋的?得了,別一副丟人樣,這麼點破事,我給你解決了。

    老爺子一點都不相信老伴的話,你解決?你怎麼解決?你還能隔空取物,五鬼搬運,給我變出一把寶劍來?

    老太太面對老伴的質疑,卻是一臉的輕鬆,輕飄飄的丟給他一句,「有什麼大不了的,借一把就得了唄。」

    我就知道你個老太婆辦事一點都不靠譜?誰不知道去借一把?能借我剛才在路上就找人想辦法借了,這不是我認識的人現在手裡就沒一個有劍的嗎?

    老太太老神在在,胸有成竹,「誰說的?我就認識一個,現在手裡就有,立刻就能拿來!」

    別看老太太說得一臉肯定,但老爺子卻並不相信,「嘿,我就不信了,你認識的人我哪個不認識?你說說,是誰,手裡有劍?有能耐,把那劍拿來我看看!」

    看就看,就是要借給你的,還怕你看?

    老太太的動作可麻利了,聽到老爺子的叫板也不含糊,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見她這麼乾脆利落,老頭兒反而有點傻眼了,難道說,她還真能藉著劍?

    可是藉著劍不是得找人去嗎?起碼要先打個電話吧?這電話機不就在小櫃上放著呢?她轉身回屋幹嘛去啊?難道是去換衣服,準備出門?

    ……

    一時之間,老爺子讓老太太給弄蒙了,腦子裡還真有點思緒萬千,疑問不斷。

    他這麼邊還低著腦袋,沒想出個一二三來呢,人老太太不聲不響的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把色彩堂皇鮮亮的寶劍,往他的手裡一塞,「訥,劍,你孫子的。」

    冷不丁的聽著這麼一句,老爺子的第一反應是,誒,你個老太太,好不央兒的,你罵什麼人呢你?!再加上剛才正忙著琢磨老太太行為的不合理性,有點心不在蔫,隨口就沒好氣的回了一句,「你孫子的!」

    可是等他正經回過神來,看著手裡的那把比棋友的那把沉甸甸的寶劍輕上許多許多,也小上一號的……塑料寶劍時,發現自家老伴還真不是罵人,而且也特別誠實,不撒謊,不騙人,這把劍的擁有者還真是她認識的,現在手裡就有,立刻就能拿來。

    呵呵,不只她認識,他也認識。

    這把劍……確實是他孫子的。

    老爺子拿著手上的這把劍無語良久,話說,這把劍還是他帶著孫子去逛百貨商場的時候買的。人家百貨公司做生意還挺周道,充分照顧到廣大顧客的各種需求,就連給兒童玩的玩具寶劍也提供了好幾種型號。

    小孫子人小志氣大,一眼就看出這支最大號的。

    要按老伴的意思是買那把最小的,不只在價格上要便宜一些,而且自家的小豆丁,那小胳膊小腿的,耍起來也得勁,這支大的,長短都快趕上他這小人兒高了,讓他抱著拖拖拉拉的,更別提耍劍了,再把自個兒給絆個跟頭,摔破了膝蓋,到時候又有的嚎了。

    兒媳婦跟婆婆站在一邊,認為無論是從經濟上考慮,還是從安全上考慮,都不能慣著那個小王八蛋——當然,「小王八蛋」這個不那麼和諧的稱呼當著小八王蛋的爺爺和奶奶,聰明的兒媳婦是不會說出口的。

    小孫子雖然淘,卻是個很有眼色的小傢伙,一見奶奶和媽媽都不站在自己這邊,便也不敢撒潑打滾,人家年齡小小,卻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曲線救國,直接用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不言也不語,就是執著的,熱切的,渴望的,可憐巴巴的凝視著他的大寶劍。

    這下還沒等老太太妥協,老爺子就受不了了,老大不高興的埋怨老太太和兒媳婦,摳門,捨不得錢,跟孩子較什麼勁,這寶劍大怎麼了?大點看著氣派。咱們個小兒怎麼了,個小兒不會長嗎?他抱著費勁怕什麼,他爺爺我幫他抱著不就結了?孩子好容易稀罕個東西,怎麼就不給買了,非得弄得他哭都不敢哭?乖孫兒啊,咱們不搭理你媽你奶奶,爺爺給你買啊,咱不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爺爺掏錢,咱買劍去!

    兒媳婦看得哭笑不得帶頭疼,你聽聽這老爺子這話說的,寵孫子都要沒邊兒了,還「他抱著費勁怕什麼,他爺爺我幫他抱著不就結了」,您當您是侍劍童子啊?您這童子是不是太老了點?再說了,您那句,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呵呵,可得了吧,就咱們家那個丁點兒大的男子漢,別說是流血了,就這淚還沒流出來,您就受不了了,誰還敢讓他流血啊?

    老爺子疼孫子,那叫一個完全徹底的不講理,誰敢跟他講,他就跟誰急。結果,那把大號的寶劍買到手裡,小孫子抱著還不夠絆腳的,沒走兩步就要摔倆跟頭,摔得小孩兒再度淚汪汪,這下老頭更心疼了,果然自告奮勇的給小孫子當起了侍劍童子,只不過,他這老侍劍童子連劍的主人也給一塊兒打包侍了,他抱著劍的主人,劍的主人抱著劍,一路哼著「打靶歸來」,老侍劍童子和劍的主人都挺樂呵的雙雙把家還。

    可劍抱回了家,儘管有老侍劍童子天天踴躍服務,但小孫子個頭兒依舊太小,該玩不了還是玩不了,天天看著劍心有餘而力不足。

    老爺子可憐孫子,支使著兒子在小孫子的床頭上釘了根釘子,能支使老伴和兒媳婦給孫子的寶劍打劍穗,做劍囊,像模像樣的掛在床頭上,誰也不給碰。

    老伴讓他給氣樂了,「好麼,一大家子人,讓一把老破塑料寶劍給折騰得團團亂轉,你個老東西,可真能耐啊。」

    能耐不能耐不知道,現在看,不得不讓人感歎命運是一樣奇妙的東西——「吶,這東西呢,正好就是你自個兒給自個兒買的,這麼老大個兒的玩意,孫子也玩不了,現在你自個兒背身上玩吧,反正放著也是落灰,可算讓它發揮一把作用。幸虧當初孫子聰明,要了個大個兒的,要真買了把小的,你這回還真沒用的了。」

    老太太見老頭拿著把寶劍半天不吱聲,知道這老頭是看不上這把塑料寶劍,於是開始作老伴的思想工作。雖然她說的話乍一聽起來,倒好像是句句在理,但老爺子覺得她這話細一琢磨,怎麼味道就那麼怪呢?

    「我不拿!」老爺子終於回過了神來,氣得把塑料寶劍往桌子上拍,「我這麼老大個人,拿著一把小孩子玩的塑料寶劍像什麼話,人家還不當我是老魔障?」

    老太太顯然是沒安慰到點子上。

    老太太對老頭子的心理障礙挺不以為然,繼續著她那獨特的安慰方式,「那有什麼。你就是去扭大秧歌的,反正不過就是為了個玩和鍛煉身體,只要不順拐,誰沒事笑話你幹什麼玩意?至於你身上背著個什麼東西,看著是個劍就行唄,誰還有耐心煩把它拿下來,擱手裡仔細看啊?人家看熱鬧還來不及,你當你是誰啊?」

    老爺子這會兒覺著自己回過味兒來了,他老伴根本就沒打算安慰他,分明就是想藉機埋汰人,有這麼安慰人的嗎?沒一句正經的,真要聽了她的話,他得讓秧歌隊上的老夥伴們笑話死。

    老伴見招拆招,聽他這話便道,「還笑話死,就你們那幾頭蒜,到了地頭兒都忙著收拾自己的行頭呢,誰還顧得上研究你身上的東西。不是我看不起他們,你到時候看吧,都得跟你似的,不是缺這個,就是少那個,為了過年湊個熱鬧,誰還捨得花錢去買啊?你這還算好的呢,到底是有孫子的劍讓你借,他們那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東西別說是借,真出血花錢去買也不見得能找得著地兒。老大別笑老二,你是對付,他們也是將就,誰笑話誰啊?」

    這一段話倒是說得老爺子有那麼點鬆動,他天天忙著倒飭自己的行頭,但也沒馬虎了夥伴們的最新動向,一個個的都想在大年初一的表演裡好好的露個臉,出個彩,都挖空了腦筋,想打扮得漂亮點,但又都是苦日子過來的,又是個自娛自樂的業餘活動,哪裡就捨得在這上面真花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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