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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夜奸1 文 / 楚容

    進到佛堂,方丈已經安撫打發了乞丐們離去,佛殿裡燃起缸裡的長明燈,敲響木魚,梵音飄渺,誦經聲朗朗飄在夜幕清寒中。流熏默默誦了一本《無量壽經》,口中誦讀經,不覺心裡滿是感念,聽那經中說,「設我得佛,國中聲聞有能計量,乃至三千大千世界眾生悉成緣覺,於百千劫悉共計校,知其數者,不取正覺……諸有眾生聞其名號信心歡喜乃至一念,至心回向願生彼國即得往生住不退轉。」

    一顆心似也隨了這梵音香煙飄渺,虛空中看不清前生和今世,百感交集,不知不覺中淚眼濛濛。

    待誦罷經,老方丈離去,流熏才起身回房去安歇。

    月色如水,星光粲然。月半偏,缺一隅,灑在雪地格外清涼。

    謝流熏緊緊衣衫,信步自廊下行過。

    忽然,她記起前世裡來這大慈悲禪院,那夜,她尋了琴聲向後園而去……

    她信步遊蕩,孤零零的身影被月色揉成單薄一片孤影投在地上。

    漸漸的,那孤零零的影子成雙,多了一道身影。

    那夜,她訕訕的目光望著他頗是吃驚,愕然,有些躲避不及。

    他凝視她,面容頗是平靜道:「天寒地凍,師妹如何獨立寒宵?」

    她一驚,倏然回身,見是他,竟然在廟裡相逢,頗露幾分驚愕,微微欠身服禮。庭院寂寂白雪皚皚,更顯得她單薄嬌小令人生憐。沈孤桐踱步向前,一襲元青色錦袍,淡色絲絛,依舊丰姿俊朗,更顯俊逸。那深鐫的眼瞼,動人的眼眸,令人百看不厭,為之沉醉。

    夜風拂過,謝流熏側頭攏了細碎的鬢髮,她搖搖頭,憾然道一聲:「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我自當是千樹萬樹梨花開,原來到頭來還是這涼薄透心的雪。」話音裡帶出幾分矯情。

    「師妹可還在生師父的氣?」他問。

    她一副哀婉的模樣,月色清輝柔和了面容,那玲瓏精緻的眉眼含怨帶嗔,櫻唇微翹羞惱的模樣更是惹人憐。如此水一般動人的世外仙姝,他一聲長歎,眼前的美人已經是側目含淚,那眼裡一泓清泉在月光中蕩漾,徐徐的珠淚從粉雕玉琢的面頰滾落,看得沈孤桐心都要揉碎。

    「師妹,莫哭,師父一時誤會冤枉了師妹,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孤桐說罷拿出帕子為他掩淚,只是那淡青色繡了玉蘭花的帕子,可不是她昔日所繡贈他的?他卻隨身珍藏。

    接過他手中帕子,她道謝掩淚,更是淚如雨下。

    他輕輕拉起那雙冰涼的手,看她惶然的神色,如小兔一般心噗通地跳,慌得無處逃脫。記得她那時年幼,金妝玉繞富貴鄉中的千金小姐,被罰來寺院,滿腹委屈正要尋人訴說。

    她試著抽手,卻是不能,垂個眸面頰發燙,

    二人在廊下悵然而坐,仰望銀漢迢迢。或是踩著雪,踏著蒼白的月色,一路行著。

    他送她到後院寮房庭院外止步,她行了幾步回身,見他立在風雪地默默送她。

    此後,似是回了房,她確定沈孤桐並未隨她而來,而秋姨急惱的迎候她,滿是責怪的推她回房去,此後沐浴更衣入睡,之後,她都不知道如何一覺醒來,竟然衣衫不整的躺在沈孤桐懷裡……

    一陣寒風直灌脖頸,她猛的一個寒戰驚回千里思緒。再看時,不見身旁那道前世裡的身影。

    隔世情景,前仇百感,盡在心頭。她告誡自己鎮定,此刻便是殺了那姦夫淫、婦,都不足已解心頭只恨。

    黑夜中殺機四伏,她又如何能忘記慘死腹中的孩子?忘記以往的一切屈辱恨意。一時間心裡好不愴然。她的手緊緊握起,指甲深陷入肉,那蝕骨的恨意漸漸升騰。

    「小姐,有人!」丹姝警惕地扯扯流熏的衣襟提醒,果然對面廊子下一男子對這邊探頭張望鬼鬼祟祟,一見她們眸光轉來,倏然一閃避進了廊子上的洞門不見了蹤跡。

    如今步步謹慎提防的她,如何會沒有留意那鬼鬼祟祟的人影,看身影像是喜府那位小舅爺,那個無惡不作的花花太歲喜富,見了女色就邁不動步的。流熏淡淡一笑說,「怕是只野貓?大驚小怪的,八成是你看走了眼。」她聲音柔柔的醉得人骨酥肉軟,心裡卻有了幾分掂量。

    邁步入了寮房,只那門開啟的片刻,迎面一股清幽淡淡的香氣撲鼻,令流熏心頭猛然一震。好熟悉的香氣,前世裡那一夜,也是這令人聞了骨酥氣軟的香氣,似是她誦經疲倦回房歇息梳洗完畢,不知不覺就在這解乏的香氣中渾渾噩噩的睡去,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醒來時,她忽然發現赤身露、體的她竟然躺在沈孤桐的懷抱裡。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驚現,她驚得牙關發抖,是了,她記起來,都記起來了,莫不是這香……

    流熏停在廊子下,仰頭看著漫天的大雪,揉揉手掌,頗有些興致盎然地說,「綠嬋,走,隨我去牆角那梅樹下踩些梅花來,添在浴桶裡沐浴解乏。」

    她對丹姝低聲耳語幾句,丹姝心領神會的點頭退下。

    一盞茶的功夫,主僕二人捧了一大捧梅花瓣歸來,那大敞門窗的寮房卻顯出幾分清冷寒涼。

    流熏連連打了幾個噴嚏,恰是乳娘秋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湯小心翼翼地走來,身後還隨了小丫鬟們捧著點心進來。

    秋最喜歡煲湯,因她是嶺南人氏,她清冷柔滑的面頰,恰同手中那青花瓷湯碗一般的紋理細膩。

    秋用純銀小湯勺輕輕舀起乳白色的湯汁,湊去唇邊小心的吹了又吹,自己先湊去唇邊嘗嘗溫度,才放心的遞去流熏唇邊。濃濃的清白色漿糊,飄著淡淡的香氣。流熏說:「秋姨的手藝果然無人能及的,一聞就是誘人的。」

    「還有秋姨親手烹的棗泥酥,酥軟可口呢!」小丫鬟在後面附和說。

    謝流熏屋裡的火燭熄了,一片沉寂,暗夜裡只有霰雪敲打窗紗的聲響。

    牆角花樹下躲避的喜富看看左右無人,又估摸了片刻,躡手躡腳地摸進謝流熏的房裡。門推開,一道白光灑在地磚上,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極長。他心頭緊張又一陣竊喜,揉揉掌迫不及待地摸去繡榻。

    忽然,身後的門彭的一聲關閉。驚得喜富猛然回身,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架在他脖頸上,冷颼颼,煞氣騰騰。喜富雙腿一軟,一個「救」字還未喊出口,嬌厲的聲音喝道:「敢叫就割斷你喉嚨!」

    一時心急他也分辨不出是誰,只嚇得他雙腿一軟跪地求告:「女俠饒命,饒命。」

    匕首抵著他咽喉,喜富不敢動彈半分,耳聽了女子嬌柔的聲音問,「說,誰指使你來的?」

    「饒,饒命……在下的一隻鳥兒飛來著院子了,是紅嘴兒鳥兒,百兩銀子買的……」

    忽然,那匕首鬆開,一下子頂去他胯下,驚得喜富一背冷汗淋漓而下,顫聲哭求,「我招,我招!」

    ……

    喜富說罷,嚇得魂飛魄散週身發抖癱軟在地,擒住他的人分明是個大漢,吩咐一聲:「前面去!」

    喜富唯唯諾諾爬起身,忽然嗖的扭頭掙脫就撲奔去大門要奪門而逃,一個「救命!」才喊出個「救」字,腦後被重重的挨了一記,身子癱軟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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