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公主大婚1 文 / 楚容
八月十六日,碧空如洗,暑熱無風。謝府門前黃土鋪道清水潑地,禮部一早安置妥當,更因駙馬是禮部尚書江昊天的外甥,手下能不盡心?從宮門一路到謝閣老府,夾道用大紅的帷幔為幛,紅線毯一路接天無邊無際。道旁旌旗飄展,宮娥太監捧著寶器香爐,踩著鼓樂長鳴,漫天花雨飄落,一派人間富麗**。
待白馬紅纓的新科狀元謝子駿迎了八寶朱華轎中的公主一路向謝府而去時,樓上偷窺的人們更是嘖嘖驚歎這排場富貴極人。
蘭馨公主穩坐轎中,錦衣華服,頭戴九翟盤龍金冠,身著大紅色喜服,因是以民間俗禮下嫁,週身珠光寶氣,卻免去了那金翬翟褘衣等富貴逼人的吉服累贅。恁是如此,一襲百子石榴裙艷紅灼目,同面頰上那胭脂相映成輝。她面頰紅撲撲的,不知是胭脂色還是帶來的羞澀,垂個眸,掩飾不住的驚喜,不時偷偷掀開轎簾一角,去偷窺馬背上郎君的背影。
蘭馨公主的幸福溢滿腳下每一步,她徐徐行來,震耳的爆竹聲,心隨之悸動不定。她總算如願以償的嫁給了她心中的俊哥哥,隔著那轎簾,白馬紅纓的玉郎令她心醉,恨不得驅散所有的人,天地間此刻只剩他二人,她要依偎在他懷裡,靜靜的聽他的心跳,撫弄他的睫毛。
入夜,酒席喜宴上笑鬧聲不絕於耳,謝子駿踉蹌著獨自向後園去,酒意微泛,頰邊滾燙,週身軟綿綿無力。他靠個太湖石,歪了一會兒,舉頭看,竟然是半壁亭那梅雪團香的匾額赫然眼前。
怎麼來到了這裡?他一驚,恰一陣風來,酒醒了大半。
天上一輪月,流光滿階,月色撩人,曾幾何時,他同旎妹妹一道望月吟詩,撫琴吹簫。靜靜在亭子上品茶敲棋子,那清美的面頰,似這月色一樣的柔和皎潔,只是如今玉壺當空,不見伊人。
心裡一陣悵憾,一股酒氣上湧,頭彷彿昏沉沉的。
池中鷺鷥掠了風荷突然驚奇,驚得他一怔,旋即是一片清凌凌的水聲,清涼孤寂。
他一陣黯然,暗自感歎,謝子駿,旺你金榜奪魁為天下人魁首,可竟然奈何不得自己的命運,便是枕邊人都不能留一知己。空負了旎妹妹一片真情。
耳邊又是昔日妹妹流熏的聲聲告誡:「哥哥若果然愛旎姐姐,就該盼她好,盼她勿以哥哥為念,尋個惜花憐花的夫君嫁了,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他心裡一陣慘然,孤寂了兩滴清淚落去池塘,劃個觳皺散開去。
不知不覺中,他信步閒遊,真心不想再回那喧鬧的廳堂去強顏歡笑,哭咽淚水。
一抬頭,他不由一驚。一所幽靜的庭院,梨樹枝椏掩映,疏影篩了一輪清月,那月光如雪一般灑在院牆上,可不正是旎表妹的梨雪館?不知不覺,他竟然來到這裡。
「旎妹,旎妹!」謝子駿借了三分酒意,打起勇氣去叩門。
那門紋絲不動,似乎沒有人息。
謝子駿四下看看,仍不甘心,他擂門叫嚷:「旎妹,旎妹你開門,哥哥有話對你說。」
沉寂片刻,吱呀呀的開門聲,謝子駿心頭一沉,旋即是一陣驚喜。
此刻,那怕就讓他去見她一眼,只是遠遠望他一眼,讓他去死,他也心甘情願。
那門吱扭扭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名老婆婆睏倦的臉,瞟一眼謝子駿說:「都去吃喜酒了,姑娘睡下了,有話明日再說。」
「老婆婆代為通稟,就說……」謝子駿話音未落,彭的一聲,大門閉上,將他推在門外。謝子駿好不懊惱,心想春旎果然還在同他慪氣,是他不好,竟是無力去挽回這場姻緣。他深深抿抿唇,但是逃,又能逃去哪裡?若是稍有不慎,被捉了回來,如上次私奔,未必能如願,反是害了春旎的名聲。謝子駿望著高高的院牆不肯離去。
「公子,公子,怎麼在這裡?哎呀,奴才的駙馬爺呀,前面都要掘地三尺去尋你了,快,快走!」小廝蘭哥兒趕來,不容分說架起他就走,「哎呀,就要圓房了,上上下下四處在尋新郎官呢。若非是沈先生叮囑來這邊看看,還真找不到公子你了。」
謝子駿一聽,面頰漲紫。他最怕的一夜,如此就要圓房。可是他沒有看到旎表妹,春旎她去了哪裡?此刻一定心如刀絞吧?
他幾次想見春旎一吐心頭無奈,可又遲疑猶豫,相見不如不見,他只能將痛苦和癡情深深埋去心底。
謝子駿回到洞房,宮裡的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張羅小夫妻合床之喜。謝子駿喜袍的一角被壓蓋去公主喜袍的一角上,紅棗栗子齊灑滿床,吉利的話不斷。
流熏笑瞇瞇的望著哥哥,雖然她表面上裝瘋作傻的隨了眾人哄笑,心裡卻有股淡淡的心酸和欣喜。哥哥娶了嫂嫂了,母親地下有知定當欣慰。況且皇帝的女婿,身份貴重,量那些鬼魅不敢輕易欺辱他。
她推開眾人湊去新娘子跟前,低個頭就要向那低垂金黃色流蘇的紅蓋頭裡面窺望。那調皮的神色反是逗笑了喜娘,上前拉勸說:「大小姐,哪裡有小姑子偷掀新嫂嫂紅蓋頭的?這蓋頭要新郎官來掀的。」
俗話說,新婚洞房小登科,天下快事。
謝子俊手執玉尺,湊去蘭馨公主跟前,但他的手遲疑。
真心盼望,或是那蓋頭一掀起,裡面能露出方春旎那俊嫻寧的面頰。可他深知,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無情棒打飛鴛鴦,他同旎妹近在咫尺不能相守。那錐心的痛苦,苦不堪言。
紅蓋頭挑開,裡面露出蘭馨公主嬌媚的面容,眾人驚為天人,齊聲稱讚。
喜娘倒來交杯酒,分遞給二人,讓二人挽了臂,喝了那杯中酒,還湊趣的問:「甜不甜?」
謝子駿羞於開口,好不尷尬,蘭馨公主羞答答的垂頭道:「甜!」
「小夫妻甜甜美美,白頭偕老!」喜娘撒帳,花生、桂圓、紅棗無數,取個吉利的意思「早生貴子」。喜娘絮絮的唱念,鬧洞房的家眷們歡聲笑語不斷,謝子駿如坐針氈,如個傀儡任人擺佈。好不容易盼了公主身邊的教引嬤嬤終於開口道:「時辰不早,新人安歇吧。」
眾人才意猶未盡的散去,空蕩蕩的房裡只剩小夫妻二人獨對紅燭。
不知坐了多久,蘭馨公主見一旁的謝子駿目光呆滯,若有所思,靜靜無語,才忍不住破了臨行前母妃的叮囑,那洞房花燭夜新娘子要矜持,訥言,免得惹人笑話。但她如今忍不住提醒謝子駿:「俊哥哥,時辰不早了」
時辰不早了,該是寬衣解帶入寢的時分了,可謝子駿卻毫無睡意。
謝子駿咳嗽一聲,打量了蘭馨公主敷衍的一笑說:「公主請先行歇息,臣尚有公務未盡,就去書房通宵忙碌了。」
說罷他起身,蘭馨公主愕然,透出無比失落一把拉著他勸阻,「父皇說,免了俊哥哥七日軍機當值,哪裡還有什麼要緊公務?」
謝子駿見她機敏,不由苦笑道:「臣睡不下,怕驚擾了公主安歇,去書房秉燭夜讀了。」
謝子駿轉身去拉門,誰想那門被反鎖,竟然一拉,露出一條一扎寬的縫隙,鐵鏈纏繞的一把鐵將軍把門。謝子駿頓時一股鬼火冒起,難道是父親料到他要胡鬧,有意關了他同公主在洞房?
蘭馨公主忽然噗嗤一笑掩口,頗有幾分旗開得勝的得意。
「俊哥哥,若是你不想睡,蘭馨就陪在你身邊看你讀書。」蘭馨溫順乖巧的話音,反令謝子駿有些不自在,他打量了蘭馨公主,不覺唇角勾出些苦笑。
他也不說話,起身四處看在找尋書籍,無奈這洞房內苦無書籍可以遮掩。匆亂中,他見案頭放了一個書匣,他忙去打開,裡面一本冊子。他也無暇顧及寫了些什麼,隨手拿起裝模作樣的就去看。誰想翻看一頁,他驚得一頭冷汗,再翻了幾頁,面頰赤紅羞愧不已。竟然是一本給小夫妻講洞房初夜房術的畫冊。
蘭馨公主不知何事,就看他臉色大變,忙起身過去問:「是什麼書?讓馨兒也看看,幫俊哥哥讀兩段。」謝子駿驚得一把抱住匣子藏去身後支吾道:「沒什麼,不勞公主費心。」
蘭馨公主更是詫異,她驕縱成性,更是好奇心強,湊過去就要去搶他手中的冊子問:「什麼大不了的書冊,給我看看。」
她翹個小嘴,矯情的模樣。
謝子駿欲逃無路,只沉個臉嗔怪:「公主自重,不得無禮。」
蘭馨公主愣了片刻,靜靜打量他試探道:「這書冊裡,可是夾帶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謝子駿懶得理她糾纏,起身去推窗望月。
蘭馨公主又幾步追上問:「可是我猜對了?是方春旎那小賤人表贈你什麼東西,洞房夜還在勾引你不成?」
謝子駿陡然一驚,猛然回身的瞬間,銳利的眸光瞪視她,暗示自己的憤怒。
蘭馨公主氣焰頓時滅了幾分,嘀咕道:「那你慌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