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月影斑駁 文 / 老水
夜晚的醫院異常安靜。慘白的路燈映射在水泥路面上，道旁樹木枯瘦的身影倍顯淒涼，偶而有人走過，腳步的回聲裊裊的迴盪在空中。有人被自己的腳步聲嚇了一跳，於是用更快的速度逃離，卻帶來了更大的回聲。
趙林和杜小每走在月光與路燈斑駁的影子中。
「我媽非要明天出院，我實在拗不過她，」趙林細聲說著下午的事，「下午我去找醫生詳細談了下，醫生說以她現在的情況也不是不能出院，送來的時候是心衰急性發作，只要症狀緩解了就行，主要是日常生活中要保養和按時吃藥。原本再住三天可以方便醫院觀察，但是如果病人強烈要求出院也行。」
杜小每怎麼也不會想到趙林他媽是因為住院會產生不必要的費用才強烈要求出院，她不解的歎口氣，說道：「你也別跟你媽抬槓，心臟病人最怕生氣，順著她點，要出院就出院吧，回家你要好好照顧她。」
趙林點點頭，又說：「下午我查了一下，我媽這次住院一共花了一千八百多塊錢，都是你墊的，我會盡快還給你。」
杜小每的小臉白了一下，說道：「你還是把我當外人是不是？」說著眼睛紅了，在慘白的月光下更加顯得楚楚可憐。
趙林愣了，他沒想到杜小每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他輕輕把她往懷裡一帶，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甕聲甕氣的說道：「你想多了，一碼歸一碼。你的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你現在是我女朋友，我不但要把欠你的錢還給你，還要把我掙的錢放你那。」
杜小每開始還在他懷裡扭來扭去，聽到最後才從鼻尖裡擠出一聲哼哼，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兩隻手不安分的在他腰上來來回回的逡巡，似乎在找方便下手的地方。
兩個人一路聊天一路走著，興致勃勃不覺得有疲勞這回事。他們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聊起，聊所有共同認識的人，聊兩個人一起經歷的那些事情，包括那天晚上趙林拂袖而去的場景，沒有任何顧忌。
兩個敞開了心扉的青年男女彼此向對方完全不設防，就像那一片長滿了綠色牧草和各種顏色花朵的草原，他們手牽著手踏遍了彼此的心田。
一朵雲悄悄的飄了過來，遮住了月亮好奇的眼睛，路燈的光芒在交錯的樹影遮蓋下越來越黯淡，只有一些細微的土黃色的光線如同漂浮在陽光中的塵埃一樣偶爾閃現。趙林停下腳步，輕柔的抬起少女光潔的如同白瓷一樣的臉龐。
她緊張的閉起了眼睛，一排小刷子一樣的睫毛在偶爾閃現的光線中落下細細碎碎的陰影，成功的將她臉頰上的緋紅妝點的更加嬌艷。她的手抓住他的衣角，絞成一團，卻勇敢的沒有後退一步。
他的唇落在她的額頭上，冰冷的觸覺讓她顫抖了一下，緊接著火熱的鼻息又像炭火炙烤著她的臉龐。他的唇慢慢靠近她的，像一個謹慎而又堅定的騎手，驕傲的巡邏在自己的領地上，宣示著他的主權。
終於兩個人的嘴唇貼到了一起，她顫抖的像一只被暴雨淋濕的小動物，在紛亂的草原上迷失了回到巢穴的方向，慌亂而又不知所措。而他則像出獵的雄獅，躡手躡腳走到獵物的附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受驚的獵物，深深的將銳利的犬齒刺入獵物的血管，吮吸那甘甜的液體。
深長的一吻結束了，她幾乎要窒息在他霸道的吻裡，而他意猶未盡的親了親她的耳垂，彷彿無聲的邀請。
夜色漸漸深了，杜小每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塞給趙林說：「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趙林接過那款黑色的諾基亞直板手機。他心裡一沉，本能的就想拒絕這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手機對這個時代小城裡的大多數人來說，還算是個稀罕物件。手機市場被諾基亞、摩托羅拉、愛立信三大巨頭牢牢佔據。第二陣營是西門子、三星、松下、飛利浦、nec、索尼這些品牌，但市場佔有率加起來僅有百分之十幾。以科健、廈華為代表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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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手機只有可憐的百分之三市場。杜小每送給趙林的nokia6150是目前市場上賣的最火的一款新品手機。
杜小每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色的nokia6150，得意向趙林搖了搖，說道：「你那款是黑的，我的是紅的，顏色正好相配。」
趙林曾經也想買個手機，但是昂貴的價格又讓他望而卻步。像杜小每手中的這款諾基亞，沒有兩三千塊錢根本拿不下來，那相當於他三個多月的工資了。但是他又不能直白的拒絕，剛才為住院費用的事情兩個人才鬧過彆扭。
杜小每興致勃勃的幫他把包裝盒拆了，從裡面拿出裸機、電池、充電器，一邊組裝一邊跟趙林顯擺這款手機的各種數據，看得出來這份禮物她花費了很大的心思。趙林心頭千思百轉，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在旁邊嗯嗯啊啊。
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和心不在焉，杜小每把手機往他懷裡一塞，氣呼呼的說：「你不會不要我的禮物吧？那我真要生氣了……」
說著眼圈一紅，扭頭就要走。
趙林下了決心，在這種時候再沒有經驗也知道讓女孩走了會有什麼後果。他從後面抱住她，說道：「要，這麼好的禮物我怎麼會拒絕呢，你別生氣了。」
杜小每滿臉通紅，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趙林說道：「你不會真生氣了吧？女孩子不能老是生氣，這樣會長皺紋的，另外我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呢，你先別忙著走。」
「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杜小每的臉更紅了，一動也不敢動。
「哦。」趙林這才覺出她的異樣，低頭看看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卻沒注意兩隻手正好落在她的胸前……
「沒想到，你也就是看上去老實。」杜小每脫離魔掌，臉色還有些紅，但語氣已經恢復正常。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黑皮筆記本，舉到趙林眼前說：「你送我的禮物我有很認真的在學習哦，所以如果你不喜歡我的禮物，我絕對饒不了你。」
「咦，這個本子我不是已經……」話說到一半，趙林就明白了，肯定是那晚他負氣離開後，杜小每從垃圾桶裡把他原計劃要送她的禮物又掏了出來。
一想到在刺骨的寒風裡，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邊流著眼淚，邊在垃圾桶裡尋找負心男人留下的東西，趙林那粗硬冷厲的心頓時如同掉落在滾熱油鍋裡的黃油，迅速融化成柔軟的一灘。
杜小每象自由女神舉著火炬一樣舉著筆記本，臉上的表情要多驕傲有多驕傲。趙林一把把她摟著懷裡，呢喃的說道：「真是個傻丫頭……」
送杜小每走的時候，趙林面容嚴肅的說道：「我們倆的事情，你爸媽估計不會同意。畢竟我們倆身份相差懸殊，這些客觀情況是不會以我們的主觀意志轉移的……」
杜小每心裡打鼓，他怎麼會知道的？難道媽媽已經找過他了？趙林接著說道：「所以我們暫時不能公開我們談戀愛的事情，要等到有合適的機會才能讓大家知道。你同意嗎？」和杜小每不同，他對社會的現實和殘酷有著更加清醒的認識。
杜小每有些心虛的點點頭，表示同意他暫時隱瞞戀情的提議。她一直不知道如何面對強烈反對她和趙林交往的母親，但又無法說服自己聽從母親的安排徹底忘記趙林。
趙林看到她點頭，心裡有點難過。作為一個男人，追到了一個漂亮的姑娘，這是值得驕傲的事。但是因為自己混的太差而不能公開戀情，卻又是天大的窩囊。而對於一個有著強烈自尊心的男人來說，這種窩囊是雙份的。
但他不能表露出來，他只能默默告訴自己，努力吧。直到有一天你能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那麼曾經的窩囊只是午夜談笑的話題。他把杜小每送上出租車，看著她拿著紅色的手機衝他示意保持聯繫。
他被冷風吹的如同石頭一樣堅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輕輕點頭，目送出租車的紅色尾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這才回頭走向母親的病房。
在本周例會開完之後，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從天天來總部各個部門的大佬嘴裡傳出來——採購部經理要換人了！元老級的祝經理滾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青人要上位。
各部門的負責人大都是飽經滄桑的滾刀肉老油條，自然不會輕易表達自己的態度，至少在會議上不會把真正的情緒流露在臉上給老闆看。但是私下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他們面對信得過的下屬時，還是免不了要說一些真話，以免自己的嫡系不明白個中利害關節被人當了槍使。
但是這些下屬在其他部門又難免總有幾個要好的知心朋友，免不了大家相互交流一下信息，打聽各種幕後及小道消息作為八卦的話題。於是各種各樣的傳言便如同十二級颱風刮過之後漫天飛舞的粉塵紙屑破銅爛鐵一般，飛速蔓延開來。
「嗨，聽說了嗎，採購部那個新來的叫趙林，是原來旗艦店的店長，就是我們從佳城買的那家最大的店。」
「哦，那家店生意不錯，開業的時候把大傢伙都震一跟頭，誰也沒想到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能賣出那麼多銷售來……」
「哎哎哎，你們倆扯什麼蛋呢，」有人看見話題要跑偏，趕緊糾正過來，「不就因為新店生意破了紀錄，老杜才把那趙什麼的調到總部來當經理嘛。」
「你小子才扯淡，誰說是老杜要調他來當經理的丫？明明是孫央婉力排眾議要把這姓趙的調來總部好吧，你真是拎不清。」
「是哎是哎，我聽我們老大說為這個事情，周谷和孫央婉都要翻臉啦。兩個人開會的時候吵得那叫一個凶啊，聽說差點沒掀桌子。」
「這就看不懂了，採購部又不是周谷分管的，他起個什麼勁啊。要我說象老祝這樣的人就應該滾蛋，那老小子一天到晚沒事就跑我們財務部來，一雙賊眼色瞇瞇的，還動不動就要拉這個的手，摸那個的胳膊，純粹一個老**！他走了最好，我們財務部的姐妹們都安全了，真應該去賣掛鞭炮放放。」
「那你就不懂了，雖然採購部不是周谷管的，但你看看周谷管的那幾個部門，有誰聽他的？有事還不都是直接找老杜。也就是老祝沒事喜歡跟周谷攪合在一起，老周當然不想讓他走啦，他走了老周更幹不過孫央婉了。」
「不過孫央婉確實比周谷強多了，你看收購佳城老周不同意，新店一開他啞口無言。幸好當初老杜沒聽他的，要不得錯過多好一機會啊。我想孫總看重的人應該不會錯的，況且那姓趙的確實也有兩把刷子。」
「聽店裡的人說，那什麼小趙還沒結婚，好像也沒談戀愛，你們財務部，還有信息部那麼多小姑娘這回有福氣了。這麼年輕的小伙子送上門來，你們這狼多肉少的可千萬別錯過機會啊……」
一幫各個部門的七大姑八大姨們正在茶水間裡沸反盈天，八卦的起勁。突然有人咳嗽了一聲，大家一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採購部的副經理許小軍正一臉陰沉的站在茶水間外面。姑姨們頓時失去了八卦的興趣，陸續端著杯子走出茶水間，還有人鄙夷的小聲說道：「樹倒猢猻散，沒事還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啊。」
許小軍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也沒辦法跟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去計較。即便是吵架，吵贏吵輸都是他不落好。吵贏了人家說你不尊重婦女，不讓著女同志，吵輸了更加不堪，連幫老娘們都治不服還能幹啥？
老祝被幹掉已經夠讓他揪心的了，馬上要來的那小子聽說也不是省油的燈，作為老祝嫡系的他難免焦頭爛額，另外心裡還有些不忿，他做採購副經理也有一年多時間了，為什麼不把他提一級，反而要從對採購業務一竅不通的門店系統提個人上來？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他們這些老人走路嗎？
沒那麼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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