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趁熱打鐵 文 / 老水
趙林坐在房間的角落,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嬰兒,似乎這樣就能得到一絲安全感。
從杜宣武辦公室出來,他昂著頭,像一隻驕傲的雄雞,一陣風一般穿過老辦公區,回到了採購部辦公室。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裝在一個手提袋裡,然後點起了一根香煙。
採購們已經悄悄聚攏在了他辦公桌的周圍。朱喜來滿臉的驚惶和不知所措,高大的個子並沒有讓他看上去比別人更加堅強一些,反而因為手足無措更加顯得窘迫。在混亂的時候,女人的適應能力往往強於男人。蘇小唐和顧坦就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點。雖然她們和朱喜來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臉上的表情卻盡可能掩飾著茫然、無措以及焦慮等等不良的情緒,安靜的等著趙林給她們一個說法。不論好的,還是壞的。
至於知道一點真相,卻沒有全部瞭解,但又通過自己的方式參與其中的張浩天和伍朝輝,只能用複雜來形容他們倆的狀態。或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怎樣表現才能符合眼前的狀況。所以他們一時極力想要直視趙林的眼睛,試圖從中尋找到真正的真相;一時又極力避開他的眼睛,不想讓他知道他們內心的想法。
結果趙林讓所有人都失望了。包括隔壁豎起耳朵想要在最短的時間瞭解到一些八卦素材的財務部同仁。趙林只是簡單的說明了他因為個人的一些原因,已經辭職,馬上要離開公司,希望採購部的全體同事能夠不要受他辭職的影響,繼續好好工作。
他說完的時候,手裡的香煙才燃了一半。他瞅了那根委屈的香煙一眼,並沒有讓它在那只充作煙缸的碗裡粉身碎骨,而是夾著它,拎著手提袋,離開了天天來總部。
他感慨的想著,小的時候,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恨不得告訴每個人,似乎這樣就可以提前擁有那樣東西。而長大之後,卻把自己真正的想法隱藏在深深的角落,生怕別人發覺,似乎被人知道之後就會失去那樣東西。
他把要送他的採購統統趕回了辦公室。他不想在這種時候給他們帶來任何麻煩,當然他也不想一群人前呼後擁的離開天天來。他只想一個人呆著。只有另一個人有資格在這樣的時刻陪著他。而且他突然迫切的想要馬上見到她。
他在暮春悠長的夕陽下走著。暗藏著一點點不為人知的秘密,和從靈魂深處傳來的顫慄,恐懼,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喜悅。他沒辦法長久的保持平靜。於是在離天天來足夠遠的地方,他隨便在路邊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乾淨的小旅館開了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床,一隻床頭櫃,一張簡陋的寫字檯,還有一把木頭椅子。他開始撥杜小每的手機。用她送他的那只黑色的諾基亞,不停的撥。而他的心,隨著一次次「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漸漸冷了下來,靜了下來,隨後冰了,隱隱有碎了的企圖。
他覺得雙腿的肌肉開始顫抖,開始無法支撐他沉重的軀體
看書,網下載kanshu」。他坐在床上,繼續不停的撥打她的號碼。無神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時亮時滅的手機屏幕。
屏幕亮的時候他緊張的把耳朵貼在話筒前,生怕錯過任何一絲聲音。而屏幕黑下來時他立刻重新將號碼撥出去,再重複前一輪動作。
電話終於通了,他用驚喜而又激動的聲音問候那頭的愛人,恨不得馬上從電話的射線中爬過去,爬到她的跟前,告訴她,他有多麼多麼的想她,愛她,需要她。
然而他忽略了那頭異常的寂靜,也忽略了這麼多次沒有撥通到底意味著什麼樣的詭異狀況,只是用激越的口吻要將他預備了很久的話傾巢而出,傾盆而下——他終於可以不用懼怕任何人而將他們的愛情放在亮堂堂的陽光下,和任何一對情侶一樣牽著她的手走遍小城的角角落落,四面八方。還有他的雄心,他的計劃,他對他們今後生活的憧憬,還有實施的步驟,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和她分享。因為他的雄心,計劃,憧憬,也是她的。
結果所有的一切都在還沒出生之前,就夭折了。他聽到了什麼?
「最近你別來找我,我也沒空見你。」
她中了巫婆的魔法?還是不小心吃了後媽的毒蘋果?還是?還是?
他的頭腦一片混亂,就像瘦湖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殘荷,就像醫院裡月光與路燈斑駁的亂影,就像他的腦子被人用巨大的鐵錘錘了無數下。
這不是真的!他在內心咆哮,並且真的用變了調的嗓門吼了出來。
「這不是真的!」
他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嗓音沙啞,直到眼淚落下,直到他滑落在房間的角落,蜷縮成嬰兒的形狀。
他機械的再次撥出了那個號碼,話筒裡柔和而又機械的女聲真真切切重複著「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他一遍一遍的嘗試,一次一次的失望,乃至絕望。
他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慢慢的要走回家。他不能倒下,因為家裡還有多病的母親需要他照料。
只是銀盤一樣的月亮高掛在天邊,亮得讓人生厭。
在家門口,趙林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的揉搓著臉龐,努力想要恢復一些血色。他知道此刻他的臉上必定一片蒼白的顏色。他不能讓母親看出他心灰若死的情緒。
用鑰匙打開門,他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嗓子已經恢復了一些,但依然有著揮之不去的沙啞和疲憊。他嚥了口吐沫,想要滋潤一下乾涸的聲道。
趙林他媽在房間裡悶悶的答應了一聲,聽聲音已經睡了。這段時間他媽的身體又有些反覆,似乎春天溫暖的天氣也沒能使她久病的心臟舒緩一些。
他走進母親的房間,沒有開燈,摸黑和他媽聊了幾句家常,竭力使得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輕鬆和愉快。他媽囑咐他留好的飯菜在廚房的爐子上溫著,讓他趕緊去吃飯。他答應了一聲,慢慢退出了母親的房間。
周威和張磊搖搖晃晃的站在君再來大酒店的門口。張磊臉色通紅,周威滿身酒氣,看上去兩個人喝了不少。
張磊大著舌頭說道:「表……表哥,這次……我……我們算是大獲全勝啊……終於把……那個……那個窮小子給……干……下去了……」
周威明目張膽的皺著眉頭,對眼前的醉漢實在是無比厭惡,卻又不得不應付:「是啊,看這小子還怎麼囂張。」
春夜的風帶著沉醉的味道,彷彿**繾綣的愛撫。然而吹的時間久了,加上身邊杵著一個令人生厭的人物,又要不停說話來敷衍,絕算不上好享受。
張磊體內的酒精正在發揮作用,不光讓他渾身上下如同一隻燒熟的大蝦,而且從內而外的燥熱讓他情不自禁敞開衣襟享受涼風的輕撫。他的頭腦漸漸在涼風吹拂下清醒了一些,狐疑的看了一眼皺著眉頭滿臉不高興的周威,用已經去了幾分酒意的語調說道:「你怎麼看上去不太高興嘛?我們籌劃了這麼久,好容易一舉讓趙林下了台,你還滿腹心事的想什麼呢?」
周威悚然一驚,這才感覺出來張磊的酒意散了。他忙收斂起滿肚子的不耐煩,搜腸刮肚絞盡腦汁的應付道:「哪有不高興。我是考慮下一步怎麼辦。咱們這是萬里長征才走完第一步。」
「哦?」張磊的語調拉出了一個高高的顫音,顯然對周威的話大感興趣:「說說唄,你下一步有什麼想法?」
周威萬萬想不到隨口一說,居然就給自己挖了這麼大一個坑。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耳巴子,又或者把眼前這個濁物一腳踹到看不見的地方。
可是一則他是密謀的一部分,如果洩密後果實在堪憂;二則只要杜小每不喜歡張磊,那有這麼個出手大方又自以為是的傻子當槍使,別地兒實在沒處找去。
於是腦筋一轉,他計上心來,咳嗽了一聲說道:「趙林是下台了,但是可還沒跟杜小每分手啊。我表妹的性子我知道,她可不在乎什麼有錢沒錢,有地位沒地位。她要是這樣的人,當初也不會看上這一無是處的窮小子不是?」
張磊只當把趙林搞下台便萬事大吉,沒想這麼多。被周威一說,一身酒氣頓時化作了冷汗,沿著腦門後背潺潺流淌,不住的點頭:「說的是啊,還是表哥你想得深遠!這臭小子窮歸窮,對女人可真有一手!你看小每給他迷得昏頭轉向,上桿子的倒貼……」
轉臉一看周威的臉陰了下來,頓時收口,知道這個未來大舅子最見不得人作踐自家表妹,訕訕的笑了笑,想要轉過話題:「那你說我們怎麼辦?要不我們現在去找小每,反正時間還早,我請你們喝茶宵夜。正好你也勸勸她,別一條道走到黑。跟著個窮小子有什麼前途?最好早作了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周威心裡正有鬼,死也不會答應現在去杜小每那兒觸霉頭。不過他看著滿口大道理的張磊卻眼前一亮,眼前可不正是趁熱打鐵永絕後患的大好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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