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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風在林梢(上) 文 / 老水

    周谷和周禾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呆了幾秒鐘。周谷先反應過來,一把將周威和杜小每拽進房間,四處望望,小心的把門關上。

    「周威!」周谷壓低了嗓門吼道,「我不是讓你先把小每送回家的嗎?!」

    周威看到這個陣勢,感覺自己似乎無意中闖了禍,吶吶的不說話。

    倒是周禾頗有大將風度,眼看事已至此,雙手一揮,說道:「這時候再來說這些屁話有什麼用!都跟我來!」

    周谷看著杜小每,一臉的尷尬。本來帶著姐姐和兒子來抓姐夫的奸,就夠那什麼了,現在可倒好,帶著人家女兒來抓親爹的奸……他拖後一步,拉著杜小每叮囑道:「每每你走在最後面,什麼話也別說,什麼事也別做。」

    杜小每心跳如擂鼓,這樣詭異的局面讓她有很不好的預感,她強撐著點了點頭。

    周禾看著前面忙活的滿頭大汗的周谷,強忍住不去催他。倒是周威不停的在說話:「爸你這是在幹嘛?入室盜竊是犯法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谷拿著私家偵探幫他配的鑰匙,強烈懷疑是不是因為他這次沒有痛快的把尾款付了,所以人家特意給了他一把不好用的鑰匙來坑他。他扭頭沖周威吼道:「閉上你的鳥嘴!老子在幹什麼輪不到你個兔崽子操心!」

    他情急之下沒想到,周威這個兔崽子長了隻鳥嘴,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他的責任要更大一些。

    鑰匙捅進去又拔出來,拔出來又捅進去,反反覆覆,最後「磕踏」一聲,鎖終於開了。

    進門前周谷反而猶豫了起來,這一步邁進去,基本就有進無退,翻臉也好,一拍兩散也好,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周禾不耐煩的推開他,雄赳赳氣昂昂的踏進了屋子,她的這一小步,注定要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大步。不論走向光明的天堂,還是黑暗的地獄。

    周谷愣了一下,也跟著進去了。

    這間屋子明顯比對面那間要高幾個檔次,對面屋子鋪的是復合地板,這間一看就是上好的原木地板,客廳裡一水的美式傢俱,空中懸掛著價值不菲的大風鈴一樣的水晶吊燈。

    客廳餐廳都亮著燈,餐廳裡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但是沒有人。一間房間是書房,沒開燈也沒有人。周禾站在另一間關著門的房間門口,雙手叉腰中氣十足的吼道:「杜宣武,你給老娘滾出來!」

    臥室門開了,裡面一股冷氣隨著打開的房門飄了出來。杜宣武穿著一條大短褲,光著膀子,目瞪口呆的站在門口。周禾往裡探頭一看,孫央婉穿著一身真絲的吊帶睡裙,也正直愣愣的看著她。

    杜宣武怕熱,雖然五月的天氣還沒有真正熱起來,但是他早早的就要開空調。難怪周谷在門口那麼大的動靜,裡面居然一無所知,原來兩個不要臉的正吹著冷氣在臥室裡鬼混。要不是帶著兩個孩子,她真想衝進去捉姦在床。

    但即使沒有捉姦在床,杜宣武和孫央婉也百口莫辯。屋子裡到處是兩個人的合影,天南海北,哪裡都有,甚至還有兩個人親吻的照片。最讓他們無可抵賴的,是掛在客廳和臥室牆上的巨幅婚紗照。相框裡孫央婉身穿潔白的婚紗,頭戴玫瑰花冠,小鳥依人一般依偎在杜宣武的懷中。

    杜小每愣愣的看著照片裡的杜宣武,她覺得拍照的時候他一定很開心,要不怎麼會有如此開懷的笑容呢?

    沙發上的談判已經接近尾聲了。都是成年人,都是經歷過風浪起伏的人,知道撒潑打滾哭天搶地只是徒增笑柄於事無補。何況大婦帶著小舅子還有女兒和侄兒來捉姦,但凡要點臉面的都不會再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來。

    不過孫央婉到底是做老總的,這個小三做的也令人拍案叫絕。房產證、土地證、一大串各種鑰匙,還有金銀細軟,統統被她一樣一樣整整齊齊放在茶几上,像是一堆等待批閱的報表。

    她在周谷的嚴密監視下,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物,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她出差常用的拉桿箱裡,再把自己收拾得端莊得體,斜靠在沙發上,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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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如姿態優雅,完全沒有小三被當場擒獲的屈辱和惶急。她的眼神中甚至有著如釋重負的解脫,好似被捉姦是一件她期待已久的大喜事。

    杜宣武答應了幾乎所有的條件,房子過戶到杜小每名下,孫央婉立即從天天來消失,並帶著行李馬上從這間屋子裡滾蛋,安排周威進入天天來任採購部經理,等等等等。

    直到孫央婉的腳步聲在夜風中消失了很久,杜宣武還是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杜小每看著他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的面容,雖然知道理智上應該痛恨他對媽媽和家庭的背叛,然而心裡卻覺得他真的很可憐。

    周威在周谷的指揮下將所有照片全部集中到一起,準備走的時候一起帶走扔掉。周禾和杜小每已經下樓在車裡等他們,周谷最後看了一眼委頓在沙發上的杜宣武,心中全然沒有憐憫,只有幹掉大敵的興奮和激情,琢磨著明天就安排人來把門鎖換了。

    五月的天氣象小孩子的情緒,一會晴一會雨。雨也不大,只是淅淅瀝瀝的漫天飛舞;也並不糾纏不休,下一會兒就放晴,可是晴不了多久就又開始下。

    纏纏綿綿的小雨把越秀咖啡的招牌洗得珵亮。透過臨街的落地玻璃,能夠看到微雨編織起的牢籠,籠罩著蒼天大地,不但看不見雙飛的燕兒,就連成雙成對的戀人都看不到幾對。

    這種天氣出門的人少,出門喝咖啡的就更是零落。偌大的店堂裡除了服務員,還是服務員。吧檯裡的調酒師懶洋洋的拿著雪白的毛巾,把一隻隻高腳杯裡裡外外擦得比招牌還要珵亮。略顯憂傷的藍調音樂迴盪在空曠的空間裡,隱隱帶出一些回音。

    在拐角一個隱蔽的卡座,孫央婉給對面的男人倒了一杯茶,碧綠的茶湯清澈透亮,帶著來自高山的香氣。

    「喝茶。」孫央婉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舉杯說道。

    杜宣武拿起骨瓷的小杯,輕輕嗅了一下茶香,卻沒有喝,放下杯子說道:「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孫央婉看著杜宣武那張經過精心修飾的臉,那是一張強打著精神的臉,卻帶著怎麼也掩蓋不住的憔悴和疲憊。她看著看著,忍不住鼻頭一酸,哽咽著說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一個人過得好不好,是能看出來的。氣色,眼神,態度,氣場,無論多麼昂貴的化妝品和衣服都無法替代,也無法掩飾。然而在孫央婉哭之前,杜宣武一點也沒看出來她受了什麼罪,傷了什麼心。直到她哭。

    上了一點歲數的女人是不能哭的。年輕小姑娘梨花帶雨,風停雨住還是亭亭玉立。可是中年女子一旦哭起來,抬頭紋、法令紋、魚尾紋統統現了真身,再怎麼精心保養的皮膚也無法和歲月抗衡。

    杜宣武想著這麼多年的情分,心頭沉甸甸的,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小聲說道:「別哭了,旁邊有人看著呢。」

    旁邊沒有人,但樓梯那兒孫央婉特意安排了兩個機靈的小伙子,有事一聲招呼,她和杜宣武就能從卡座邊上的小門回辦公室。那裡有條員工通道,能直接出去走到街上。

    看著孫央婉接過紙巾擦眼淚,又擤了一下鼻子,眼睛鼻子都紅彤彤的,像個兔子。不知怎麼杜宣武心裡就有了一絲厭棄,慶幸這幾天沒有主動找她。趙林的事情原本就是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現今這個局面看起來百般不利,不過好在一了百了。至於周谷這個鱉孫,打著小每的旗號,自以為全盤都在掌握,偏偏還急吼吼的要把周威弄進天天來——天天來姓杜,可不是姓周!

    杜宣武想著生意上的事情,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異樣。他用憐愛的語氣說道:「要不到國外去散散心吧,這麼多年一直說要出去見識見識,拖到今天也沒成行。」

    孫央婉先是露出毫不掩飾的喜色,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狐疑的問道:「你不跟我一起?」

    杜宣武先是在心底冷笑一聲,面上卻苦笑著說:「眼下這種情形,我能走嗎?等我回來,天天來不知道姓杜還是姓周。」

    孫央婉的眼神頓時陷入一片迷茫,但很快便清醒過來。她理了理鬢角的亂髮,從坤包裡掏出化妝鏡想要補妝,想了想又放下。那一瞬間她回到了精明強悍的總經理身份。她從包裡掏出一包細長條的女士香煙,優雅的點火,空氣中頓時瀰漫著一股摻雜著薄荷味兒的煙氣。

    杜宣武皺了皺眉頭,不悅的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孫央婉把將要燃盡的火柴梗扔到煙灰缸裡,徐徐從嘴裡吐出一股淡藍色的煙霧,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落寞和淒涼:「我記得答應過你不抽煙,但你記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麼?」

    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在叫,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杜宣武的神色變了。他承諾過很多東西,能實現的早已實現,不能實現的大多數已經被他拋到腦後。可是對於女人來說,有些承諾即使無法實現,也永遠不會忘記。更可怕的是,在這方面,女人不但記性好,而且永遠不會跟你講道理。

    「買下這間茶樓的時候,我們狠狠慶祝了一下,廣告公司的人就等在外面,我們也不理會,只是一個勁的喝酒傻笑……我記得你說,因為我們第一次約會就在這家茶樓,當時我跟你抱怨約個會跟做賊一樣,要是我有這麼一間茶樓就好了……所以你要把這間茶樓買下來送給我,還有我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願望,你要幫我一個個實現……」

    孫央婉的眼圈又紅了,卻只是仰著頭抽煙,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止眼淚掉下來。

    「後來廣告公司實在催得急,我們就取了各自名字中間的那個字的首字母,在字典裡亂翻,最後定了越秀的招牌……那些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日子,忙歸忙,但是只要能見到你,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當時你是怎麼說的……等到我們年紀大了,就把生意交給小每,我們一起到處旅遊,也算是補償一下這些年勞心勞力的苦……」

    眼淚終究還是服從了地心引力,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撲簌簌的往下掉。

    「你給我建的那個賬戶,我查過了,裡面有將近一百萬了……有了這些錢,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夠我們衣食無憂……要是你還想做生意,這個茶樓怎麼也能值個四五十萬吧……我也攢了些錢,應該差不多夠的……」

    「你把天天來留給小每,也算對得起她們母女倆了……你上半輩子給了她們,總要給我留個十幾年吧……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一切都是新的,我們快快樂樂的在一起,誰也管不著……」

    她嘴裡說著商量的話,目光卻完全沒有焦距。杜宣武那句不肯走的話像是一顆致命的流彈擊中了她的心臟。她行屍走肉一樣翕合著嘴唇,說著斷斷續續的話,看起來這些話她已經想了好久,只是按照固定的模式說出來而已,卻完全聽不到感情的成分。

    杜宣武的心裡隱隱作痛,但是他的理智壓制著他,讓他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他只是看著曾經愛過的女人,看著她痛苦,流淚。

    亮得嚇人的閃電一劃而過,城市的空中一道驚雷炸響,轟隆隆的像是開山的炸藥包。隨後狂風大起,無數枯枝敗葉被狂飆的大風一股腦吹上了天,有只沒來得及回巢的雀兒宛如喪家之犬,在風中拚命扇動翅膀,試圖尋找一個能夠躲雨的地方。

    然而沒頭沒腦的大雨傾盆而下,絲毫不給落單的樹葉和雀兒喘息的機會。碩大的雨點辟里啪啦砸在窗戶上「叮叮噹噹」的響,行道樹彷彿被一個潑婦拽著腦袋打耳光。一樹的枝葉一會兒被揪到這邊,下一刻又被揪到那邊。有些敏感的電動車被觸動了警報器,嗚哩哇啦叫個不歇。

    閃電、雷聲和雨聲讓孫央婉還了魂,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井井有條的城市瞬間變成一片白茫茫的孤島,又點起了一根煙。微微帶些暖意的煙草味道包裹著她,讓她覺得不那麼孤寂。有些事情,始終是要面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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