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網打盡 文 / 老水
朱喜來正在電話裡跟人哇啦哇啦的吵架,不知對方說了一句什麼,氣得他罵著髒話把話筒狠狠扔在桌上。
杜小每敲了敲敞開的門,朱喜來回頭先是一怔,然後慌得趕緊站起來打招呼,把杜小每讓進辦公室。
杜小每坐在趙林的座位上,看著他那個特別的「煙灰缸」,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問起。朱喜來捏著手上的一支圓珠筆,捏得筆身上面亮晶晶一層油汗,他一咬牙抬起頭看著杜小每說道:「我知道您是為趙經理來的。您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杜小每心虛的眨了眨眼睛,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為趙林來的?我這段時間不在公司,剛看到公告說他辭職了,我打他電話也沒打通,想來問問情況。」
朱喜來硬邦邦的說道:「公司都傳開了,說你是他女朋友,我們也不知道真假。只知道那天下午杜總找他去辦公室,然後他出來就跟我們說他辭職了。」
聽到「女朋友」那句話時,杜小每的臉上不由自主飛起兩團紅霞,聽到他是從她爸辦公室出來才辭職的,她的心又拎了起來。
但朱喜來硬邦邦的口氣讓她一下子不知道問什麼好,她如果不看工牌,她甚至都不知道趙林手下的這個傻大個到底叫什麼名字。朱喜來自然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原本就不擅長與人交往溝通,何況面對的還是董事長的女兒,他前老大的緋聞女友。
於是片刻之後,杜小每敗下陣來。朱喜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趙林一走,採購部就亂了營。張浩天和伍朝輝當天就嘀咕說老大一走,他們的日子必定難過,還不如跟老大一起走了算了。
結果還真給這兩個烏鴉嘴給說中了。
周谷大權在握,姿態擺得高到離譜。他從來不去採購部,但採購部的任何大小事情都必須得到他的同意。於是採購們往周副總辦公室跑得腿都細了一圈,他們川流不息的奔跑儼然成為老辦公區一道靚麗的風景。
陰死陽活的周谷讓張浩天和伍朝輝徹底死心,開始積極在外面找工作。蘇小唐和顧坦雖然沒說,但也存了觀望的心思。唯一認真幹活的,也就剩朱喜來一個人了。朱喜來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不笨,但也絕對算不上聰明;他努力,但一直沒有什麼成功的跡象。趙林給了他當採購的機會,他很感激,但更重要的是他怎麼把這個機會牢牢抓住。
只是趙林和杜小每真的是情侶嗎?前幾天公司傳得有鼻子有眼,都說是因為他們談戀愛惹惱了董事長,才導致趙林辭職。但他不信,在他看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可今天杜小每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又專門來問趙林的情況,這讓他徹底陷入了糊塗。
不過這又關他什麼事呢?他搖搖頭,丟開這些無聊的念頭,又開始打那些無休無止的電話。
杜小每渾渾噩噩走出辦公室,站在逐漸昏暗下來的天色之下,茫茫然不知何去何從。直到有輛空出租車停到她面前,齜著一嘴大黃牙的司機問道:「去哪兒?小姐。」她突然心念一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趙林家那套公房有些年頭了,坐落在一大片亂七八糟的建築中間,看上去象貧民窟一樣。其實房子的位置還可以,緊靠著一環,但多年前城區的面積小,這裡還屬於偏遠地帶,加上國企還是分房子住,也不講究規劃,劃拉一塊地方就蓋職工宿舍,以致於造成今天的局面。
杜小每磕磕碰碰走在那些有年頭的幽深巷子裡,時不時還要給那些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讓路,繞來繞去的差點沒迷路。畢竟她只來過一次。她心裡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想見到趙林。
夜色漸漸濃重起來,外面的路燈亮了起來,映的城市的天空半黑不黃,像是個壞了的蛋黃。巷子裡的幾棟樓也漸次亮起燈火,間或能看到主婦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鼻端能嗅到煙火和飯菜的味道。可是趙林家的大門緊閉,屋裡黑燈瞎火,一點人氣都沒有,像是很久都沒人住了。
杜小每的心已經恐懼到麻木了,她只是隔一會兒就機械的敲幾下趙林家的門,嘴裡念叨兩聲「趙林,你在家嗎」,怕吵到其他人家,她不敢大聲喊。不知道敲了多久,她終於崩潰了,哭著喊趙林的名字,用腳踹他家的門。可是還是沒有人答應她,過一會兒她又去敲趙林家對門的門,但也沒動靜。敲了一會她才想起來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這一家也沒有亮燈,看樣子沒有人在家。
樓上有個老頭下來倒垃圾,看見抱著胳膊坐在趙林家門口哀哀哭泣的杜小每,嚇了一大跳。老頭慈眉善目的問道:「閨女,大晚上的不回家,在這哭什麼呢?」
杜小每聽到老頭的聲音,也沒力氣站起來,只是抹了抹眼淚,抬起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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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大爺,您知道這家人家去哪了嗎?」
老大爺頓時露出警惕的神色,口氣也不太好:「你找老趙家人幹嘛?」
杜小每看到老頭的神色,沒敢說實話,隨口編道:「他們家……有個叫趙林的……欠我錢,我來了好幾回,都沒找到人……」
「哦,這麼回事啊,」老頭神色一鬆,「還以為你是那個女的呢……他們家老太太死了,聽說是她兒子的女朋友不太規矩,活生生把老太太給氣死了。她兒子搬走了,沒人知道搬哪去了。」
杜小每眼前金星直冒,似乎無數朵金花瞬間開放,耳朵邊上「嗡嗡」響個不停,像有一萬隻蜜蜂來回穿梭。
老頭看她神情不對,一下想岔了,說道:「要我說啊,人家碰到這麼倒霉的事情,能體諒就體諒一點。如果錢不多,要不就別要了,當行個善事唄。你說是吧,閨女?」
杜小每扶著牆站了起來,努力沖老頭擠出一個笑容。老頭大概又被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嚇著了,嘴裡唸唸叨叨的走出了樓梯道。
杜小每慢慢往外走,每一步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腳步象踩在雲端之上。她的心裡很委屈,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說我怎麼不規矩了,我怎麼就把他媽媽給氣死了……又想到在醫院裡相處了兩天的老太太,心裡忍不住的難過,原本干了的淚水又肆意流淌在臉上。
還沒走出樓梯道,就聽見外面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小聲喊她:「小每,小每……」
是周威的聲音。杜小每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
路燈依舊是要死不活的昏黃著,剛剛過了下班的高峰時間,馬路上的車流依舊不見減少。周谷開著車,保持在四十碼左右的速度,慢悠悠的載著杜小每往她家的方向去。坐在副駕駛上的杜小每已經不哭了,眼泡腫得像桃子一樣。她歪著頭,仔細聽周威說這幾天公司發生的事情。
「……那幾個供應商原本就不服氣趙林上位,加上趙林大概年輕氣盛,死壓著他們要加扣點費用什麼的,一來二去就翻了臉,趙林堅持要把他們全部清場。後來這幾家供應商一起跑到公司來找杜總,當時要說開了也就沒事了,可趙林不見他們,自己跑到配送中心去開會。你也知道倉庫的老李是個什麼德性,跟他開會?那還不如找個地方打盹,最起碼能養養精神。」
周威說著把嘴撇得老高,突然意識到自己表現得跟老李很熟一樣。他偷偷瞥了一眼杜小每,見她並沒有留意這些細枝末節,才暗自鬆了口氣,又接著說道:「趙林不在,杜總和我爸只好親自給供應商開會。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知道有個供應商好死不死質問杜總,趙林是不是因為跟你談戀愛才爬到採購部經理的位子上的……」
「胡扯!」杜小每的臉漲得通紅,這是她平生最忌諱的事情,也是她之所以答應趙林暫時不公開戀愛關係的真正原因。她知道他的能力和勤奮,可是一旦把她扯上,就再也不會有人看到他的能力和勤奮了。
周威被嚇了一跳,看來杜小每去了趟天華山,沒學到慈航普渡,倒先學會金剛怒目了。
「是誰說的?他是怎麼知道我和趙林的關係?我們已經很小心了,供應商怎麼可能知道?」杜小每先把氣喘平和了,馬上問道。
周威說道:「還能有誰?就是那個對你窮追不捨的張磊。他接了他老子的班,現在負責世星果品的業務。」
杜小每臉色一白,頓時想起了淺水灣茶樓的一幕,心中痛到無以復加,前日種因今日得果,難道真是報應循環?可是她和趙林又做錯了什麼,要面對這樣的結局?
「趙林為什麼辭職?難道是爸爸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把他趕走的?」
「應該不是姑父趕走的他。我聽說姑父知道這個事情後,也沒說什麼,只是把趙林喊道辦公室去了,估計是跟他核實一下吧。誰知道那小子性子太倔,一言不合就收拾了東西馬上走路,連一點緩衝的時間都不給。我老爸最近給採購部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每天吃不香睡不好。」
杜小每沒有說話,她不知道她爸到底跟趙林談了什麼,以她對趙林的瞭解,他並不是這樣衝動和不負責任的人。但是牽涉到她,這世間最愛她的兩個男人會進行怎樣的一場談話?她想像不出那樣的場景。她想起了媽媽脖子上的那把水果刀,這樣的抉擇,她實在不想再有一次。
她突然想起了一種可能性,這想法是如此可怕,以致於她的嘴唇都顫抖起來:「周威,你是怎麼知道趙林家的?」
周威不動聲色的繼續開著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剛才險些一腳踩死剎車。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靜,他摁了兩下喇叭,往右變道準備拐彎,「哦,我聽老爸說你跟大姑今天回來,你電話又打不通,我估摸著你會來找趙林,就讓人事部幫我查了一下他家的地址。」
杜小每的臉紅了一下,她趕忙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的車流和忙著跟汽車搶道的電動車,沒有留意周威滿臉的不自在,心中暗自責怪自己不該亂懷疑別人。既然她能從人事部查到趙林的地址,周威當然也可以。
兩個人都不說話。車廂裡的氣氛在古怪的沉默中,漸漸變得尷尬起來。還好,周威擱在儀表盤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周威暗自鬆了口氣,看了眼號碼,是他爸打來的電話。他有點奇怪,這麼晚了,他爸找他幹嘛?
「嗯……我正送小每回家呢……哦,好的……我盡快趕過去……行了,別囉嗦了,我曉得了。」周威一臉不耐煩的摁斷了電話。
「誰找你啊?」杜小每好奇的問道。
「是我爸,說有事讓我去一趟。」
「那要不你先回家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嗨,」周威懊惱的拍拍前額,「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我爸找我能有什麼大事?也不在乎早一時遲一時的。」
「要真沒事情老舅不能等你回家再說?給你打電話肯定是有事,你趕緊的,先往觀湖路開吧。正好我也好久沒看到老舅了,跟你一起上去看看他。」
「他不在家裡,說是在春花街上一個小區裡。不知道在搞什麼,神神叨叨的。」
「那說不定真是很急的事,你趕緊掉頭,我陪你一起去。」
「好吧好吧,去過那兒我再送你回家。」
黑色桑塔納像一條靈活的魚,在車流裡穿梭,沒濺起一朵浪花,卻不知道,前頭一張巨大的網,正等著它自己一頭扎進去。
春花街上一個居民小區裡,周谷和周禾坐在三樓一間屋子的客廳,心不在焉的等著。這個小區舊歸舊,可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進小區大門還有一個小水池。周谷姐弟倆待的屋子剛剛裝修過,新鋪的木地板泛著一股清漆味兒,客廳的牆上挖了一個龕,放著一尊手提大刀的關公像。
隔一會兒,周谷就跑到防盜門的貓眼上瞅上一陣子。周禾看得煩得不行,忍不住小聲埋怨他:「你急什麼,人就在對面房間,開門關門的總能聽到聲音,還怕他偷偷溜走不成。」
周谷站著沒動,嘴裡說著:「等到人出來,還有什麼戲唱?俗話說得好,抓賊抓贓捉姦捉雙,人出來了大門一關他不認賬,你有什麼辦法?」
周禾不說話,臉上的表情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我說姐啊,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心存幻想呢?」周谷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前面我說有情況,你死都不信。這回親眼看到兩個人進了房間,總該信我一回了吧。」
周禾一跺腳,怒道:「那就現在進去,還等什麼?!」
周谷趕緊過來拉著他姐坐下,雙手合十說道:「我的親姐啊,你可小點聲,萬一打草驚蛇,我可就白忙活一場了。還有人家地板新裝的,您要一板撅給?壞了,我可要賠錢。」
周禾瞄了一眼她弟弟,氣哼哼的說:「周谷啊,你現在長能耐了。跟我說說,你怎麼就知道你姐夫和那個狐狸精今天這個點會回來幽會?又怎麼查到他們的落腳點的?還有這房子,人家才裝修好,怎麼就肯借給你的?」
周谷歎了口氣,沒精打采的說道:「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弟弟我花了大價錢,找了傢俬家偵探社,這些都是人家打聽好告訴我的。」
「好了好了,」周禾最見不得周谷這副模樣,「花多少錢姐都給你,你看你那副死樣子。」
「你跟我還算那麼清楚幹嘛?我就怕小每的家產被別人佔去。將來小每有口吃的,還能餓著我這個當舅舅的?」
「對了,剛才你打電話給周威,沒說具體什麼事吧?」周禾突然想起來,問道。
「哪能呢,我知道小每在他車上,怕小每聽見,一個字都沒敢多說。我讓他先送小每回去。」
周禾一時間心事重重,又怕周谷看出端倪,勉強開口說道:「我就搞不懂你非要喊周威來幹嘛?他一個小孩子,看到這些對他不好。」
周谷一臉委屈的說道:「杜宣武那人你還不知道?沒理都能攪三分,萬一他揍我,你能攔得住?再說我的車在他手裡,不讓他來,我們倆怎麼回去?」
周禾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化成一聲長歎。
門外傳來敲門聲,周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嘴裡念叨著:「這小子來得還挺快。」
門一開,露出杜小每如花的笑靨,只是兩個眼泡紅紅的腫著,看上去格外招人心疼。
「老舅,你在這幹嘛……咦,媽,你怎麼也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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