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秋日私語（上） 文 / 老水
一個企業的發展以及擴張，必定要經歷一個漫長而艱難的歷程，需要許多人同心協力不計回報的付出。就像一棵樹想要快速長大長高，必須要有充足的養分和陽光，還有細緻的呵護和照料。
然而一個企業的衰敗，同它的成長相比，卻要容易得多。就像一隻蛀蟲，一把斧頭，一場狂風，甚至一點火苗，就能讓一棵參天大樹轟然倒地，進而化為灰燼。
天天來超市遇到了成長過程中最大的一次危機。
危機並非來自外敵的威脅，或者競爭對手的強大，而是來自它的內部。採購部經理這個重要的崗位，在短短半年時間裡，經歷了兩次調整。而且隨著部門領導的更換，整個採購部也被洗了兩次牌。
尤其是隨著周谷強硬的將周威推到採購部經理的位置上，原本跟著趙林的採購們不是自行辭職，就是被公司辭退。隨之續任採購的卻大都是沒有採購方面的工作經驗，甚至還有連營運經驗都沒有的職場菜鳥。
周威跌跌撞撞的帶著新人們淪陷在採購部繁雜的事物之中。在剛開始的一個月裡，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頭緒。這直接導致跟採購部相關的那些部門，門店、財務部甚至連配送中心，都紛紛叫苦不迭，連帶著周谷的腦袋也大了一圈。
至於供應商，那就更慘了。數不勝數的工作被擱置起來，除了世星果品以及幾個相關的供應商的事物被優先處理了之外，其他人得到的答覆都是「等著」。弄得很多供應商業務員夜不能寐，紛紛大罵周家父子佔著茅坑不拉屎。
而天天來總經理孫央婉的離職，更是宛如晴天霹靂一樣，把相關的各方震得昏頭轉向。唯一對此歡欣鼓舞的，自然是既得利益者周谷。他用了最短的時間，將自己辦公室上面的「副總經理」銘牌換成了「總經理」，而孫央婉辦公室外面的那塊牌子自然第一時間就被拿掉了，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印子以及旁邊那塊孤零零的「董事長」銘牌。
可是摘掉一塊牌子容易，清除總經理莫名其妙離職的影響，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周谷依舊採取了最簡潔明快和蠻橫霸道的方法：發佈公告稱孫央婉因個人原因辭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解釋。
但孫央婉和趙林是不同的。天天來一大半的中高層骨幹都是這個女人一手培養出來的嫡系，沒有得到合理解釋而又聯繫不上孫央婉的嫡系們，一半選擇了要求杜宣武出面給解釋。另一半顯然更加沒有耐心，直接選擇了用腳投票，甩手走人。
在這種尷尬的時刻，杜宣武自然不能也不肯出面，於是那一半的人也坐不住了，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大多在混日子觀望。從趙林到孫央婉，如此高級別的幹部居然都是一夜之間銷聲匿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且用盡一切方法都聯繫不上。這讓無數人有了無數發揮的空間，並顯而易見的露出了濃濃的陰謀氣息。
於是各種各樣的傳言甚囂塵上。流傳最廣的一個是「八字箴言」，所謂「外戚逼宮，將帥不和」是也。周谷的磨正，周威出人意料的從一個無人知曉的小角色，搖身一變為手握大權的採購部經理，無不從側面驗證著八字箴言的準確性。
大批總部職能部門骨幹及門店管理人員的流失，帶來的不僅僅是天天來內部管理混亂及人手不足的問題，更嚴重的後果是公司的發展受到極大影響。
原本預定要開的兩家新店已經被無限期擱置。而且由於傳言流傳的範圍越來越廣，為了防止天天來如同之前那幾家拖欠供應商大量貨款以及員工工資，老闆攜款跑路的超市一樣，各個監管部門紛紛對天天來加大了檢查和巡視的力度及密度。
周谷往往上午才送走工商部門的人，下午就能看到稅務、勞動監察和商貿局的人在排隊等他。就連轄區派出所的分管副所長也不甘寂寞，陸續來過幾回，反反覆覆的告誡周谷一定要奉公守法，不要惹出什麼亂子。
「媽的！」
周谷惡狠狠的把手上的文件摔到辦公桌上，不顧形象的罵了句粗話。他賠了一下午的小心，加上兩條軟中華和一張金額不菲的購物卡，都沒能從副所長那裡聽到一句好話。
外面響起敲門聲。周谷迅速深吸幾口長氣，今時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仰人鼻息的小舅頭了，而是起居八座的總經理。身份總是需要形象來襯托的。
稍稍收拾了一下桌子，他上半身保持精神抖擻的直立形狀坐在大班椅上，威嚴的說道：「進來！」
楊天成推門進來，愕然看到周谷努力營造的形象。他強行把好笑的表情壓到皮膚深處，恭敬的說道：「周總，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找你匯報！」
周谷看到楊天成，心頭陡然一鬆，鬆鬆垮垮的靠在椅背上，無力的揮揮手，說道：「老楊啊，你就別寒磣我了，趕緊坐吧。我就不給你倒水了。」
身為杜宣武最早的跟隨者，楊天成在天天來的地位顯然有點特殊。由於能力的限制，人事部經理大概是他能坐上的最高位置，所以不管是對孫央婉，還是周谷，他都不存在威脅。相反，跟他搞好關係，也能從側面向杜宣武傳達一個善意的信號。
而且周谷很早就認識楊天成，他最落魄的時候都被人一一看在眼裡，現在再端個架子有什麼意思？所以他跟楊天成一向都很隨便。雖然他很享受楊天成的恭敬，即使對方是裝出來的。
楊天成坐在辦公桌邊上的椅子上，沉吟著開口說道：「周總，我是來找你求助的。人事部現在太難干了，一方面大量人員流失，可另一方面招人又很困難。你一定要幫幫我，要不我這活簡直沒法干了。」
周谷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疼，他嘶了一口涼氣，用大拇指可勁按著太陽穴，恨不得把那根作亂的經絡直接按到後腦勺去。可是他又不能不搭理楊天成，誰讓他是總經理呢。
「招聘上面有什麼問題？以前招人不是很容易嗎？」
楊天成壓住破口大罵的欲*望，心說以前是容易啊，不就是被你個孫子搞壞了。他斟酌著詞句說道：「公司的聲譽不像以前了……再加上競爭對手都在提高薪資待遇和福利，我們的工資明顯比行業平均工資要低……」
雖然楊天成努力避免引起周谷的猜疑，但那句話還是讓周谷很不舒服，什麼叫聲譽不如以前？是說他周谷不如孫央婉嗎？他皺了皺眉，打斷楊天成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道：「那你準備怎麼解決這些問題？」
楊天成也聽出了周谷的不爽，不過他不是太在乎，反而為不必再繞來繞去鬆了口氣。
「人事部的建議有兩個。一是加大招聘的力度，從現在每週只在勞動力市場參加一次招聘會增加為兩次，再到人才市場去備個案，在人才市場專門的招聘窗口上貼出我們的招聘廣告。」
「二是增加員工的基本工資，不過這需要總經辦會議討論決定。我們的初步建議是增加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左右，並且偏重於基層員工。同時為了避免引起中層幹部的反彈，我們建議在今年的年度工資調整中，對中層幹部進行一次普調……」
周谷聽得頭痛欲裂，說來說去都是錢的事。
「好了好了，老楊，第一個建議我同意，你們馬上就辦吧。至於漲工資的事情，還是等董事長哪天有時間，我們一起去跟他匯報吧。這麼大的事情，不是你我就能做主的。」
看著楊天成氣鼓鼓的走出辦公室，周谷突然覺得屁股下面的椅子坐得不是那麼舒服。一個二個都把天天來當成唐僧肉，誰都想撲上來來咬一口，就連一向低調謹慎的楊天成都搗鼓著想給員工加工資。幹什麼？想收買人心啊？再輪也輪不到你楊天成啊。
周谷搖了搖頭，一步三晃的走出辦公室，推開隔壁辦公室的門。
杜小每比兩個月前瘦了很多，眉眼之間全是憔悴的神情。她化了淡妝，努力將臉上的疲憊遮掩起來。可是再高明的化妝手法和再昂貴的化妝品，都無法與少女健康快樂的心情媲美。兩個月的時光，憂鬱和擔心在青春無敵美少女的眉梢上重重塗抹上了一塊不祥的陰影。
她坐在原本屬於孫央婉的位置上，緊蹙著眉頭在看報表。自從孫央婉離開公司，她老舅就安排她搬進了這間辦公室。她沒有反對，當然也沒有贊同，實際上她根本就無所謂。如果不是周谷堅持，她甚至壓根就不會來公司上班。
可是她老舅說，她不來不行啊。她爸上班時間不固定，經常找不到人，她老舅說他自己畢竟是個外人，真遇上什麼大事兒，她在的話也好有個商量。說來說去，這份產業還是姓杜不是？遲早得交到她手上，所以就當提前鍛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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