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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鹿死誰手 文 / 老水

    出門的時候趙林買了兩瓶酒,牽著王佳的手往她家走去。

    「家裡還有酒,況且這個時候我爸估計不會喝酒的。」王佳不解的說道。

    趙林衝她眨了眨眼,舉著酒說道:「這酒的意義不同,到時你就知道了。」

    無論王佳怎麼追問,趙林都只是笑呵呵的看著她,卻怎麼也不肯說這兩瓶普通的白酒有什麼樣不同的意義。

    姜廣秀燒了一大桌菜,讓特意打了招呼今天會回家吃飯的王衛國感動不已,進門後顧不上喝水,邊往桌上的菜裡伸手邊說:「讓我嘗嘗夫人的手藝,有日子沒吃著了……」

    姜廣秀忙不迭的攔在前面說道:「哎哎,老王你也不洗手!今天佳佳說要帶趙林回家吃飯,你還是先忍一忍,他們應該馬上就到了。」

    王衛國一臉失落的說道:「啊?感情是為了招待你的未來女婿啊?我這叫一個自作多情。」

    姜廣秀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亂說什麼呢?我聽佳佳說他們倆還沒確定戀愛關係呢,趙林這孩子是不錯,可就是……」

    「咋啦?」王衛國打斷了妻子的話,「你不會也跟那些勢利眼一樣,嫌貧愛富吧?」

    姜廣秀實實在在打了他一下,疼得王衛國一哆嗦,「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我要是嫌貧愛富當年還能看上你?!」

    夫妻倆又說了會話,姜廣秀不再提她剛才要問的問題。其實剛才她想說,趙林似乎不太願意跟他們的閨女在一起。他雖然窮困潦倒,但骨子裡卻有一股傲氣和狠勁。這些特質,當年她在王衛國身上也看到過。但是佳佳還這麼年輕,她能看到嗎?看到了,又能抓得住嗎?

    王佳總覺得趙林今天不大一樣。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和他剛才的表白有關,但關係又不大。他的手還是那麼沉穩有力,但在十指之間的纏繞摩擦中,她隱約體會到了跟往日完全不同的觸感。

    吃飯的時候,王佳終於知道了他的不同。

    他變得異常主動。

    趙林打開帶來的酒,先給王衛國倒了滿滿一杯,然後給姜廣秀也倒了一小口。輪到王佳的時候,他用徵詢的眼光看了看她,見她點頭,就也給她倒了淺淺的一層。最後他給自己倒了和王衛國一樣的滿杯。

    給每個人斟上酒之後,趙林舉起杯子開始「致辭」。王佳的眼睛睜得老大,這以往都是她爸的工作,不知為什麼今天趙林要搶著開口。這喝酒的節奏也很反常,自從老少兩人醉酒偶遇之後,趙林到她家來吃飯基本都沒端過杯子,即使喝紅酒或啤酒,也很節制。今天的一切都超出了正常的範疇,更為詭異的是,她爸她媽居然沒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叔叔,阿姨,這第一杯酒我先敬你們兩位。我知道咱們家裡現在遇到了一些麻煩,也碰到了一些困難,但我相信都是暫時的!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好!雖然我能力有限,但能幫上忙的地方,請您們千萬別跟我客氣!我先乾為敬!」

    趙林酒到杯乾。王佳的眼睛繼續睜大,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說這些不著調的話?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更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她爸居然笑瞇瞇的點點頭,也乾了杯中的酒。她媽一開始倒是流露出一些疑問的神情,在她爸看了她媽一眼之後,她媽居然也不說話,把自己杯裡的酒喝完了。她媽平時根本不喝白酒的!

    趙林開始倒第二輪酒。依然是給王衛國倒了滿杯,然後他看看姜廣秀,低聲說道:「阿姨,要不給您倒杯茶吧?」

    姜廣秀饒有興致的看著趙林,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王衛國粗聲粗氣的在旁邊說:「這個時候喝什麼茶!倒酒!」

    姜廣秀回頭瞪了王衛國一眼,也沒說話,於是趙林又給她倒了淺淺的一口酒。

    趙林舉起杯子,剛準備說話,就感覺腰上多了兩隻纖細的手指頭,王佳惡狠狠的說道:「一口菜不吃,你想喝死啊?先吃點菜。」

    趙林唯唯諾諾的應著,放下了杯子,開始吃菜。在王佳父母的注視下,他夾菜的筷子依然很穩定,不曾漏下一根菜葉或是肉絲,但他的臉卻微微發紅。不過在和未來岳父母一起吃飯時,還是聽准老婆的話比較好一點。

    第二杯酒終於還是端了起來,趙林站起來說道:「王叔,阿姨,我再敬你們一杯。王佳是個好女孩,」他看了一眼全無思想準備的女孩,發現她不光眼睛睜大,連嘴巴都在無意中張成了圓形。

    他接著說道:「我們已經相愛了,希望你們能夠放心的把她交給我,讓我來照顧她,陪伴她。」

    趙林喝掉了杯中的酒,卻沒有坐下來。王佳的臉上陡然出現兩片紅雲,似乎那杯酒喝到了她的胃裡。她在心裡不停的詛咒某人,大壞蛋大壞蛋,就不能提前說一聲嗎?人家原本是要悄悄先告訴媽媽的呀,萬一某個古板的人不同意,看你可怎麼下台……

    王衛國笑瞇瞇的看著趙林,暫時沒有喝酒的意思,吃了一口菜說道:「想追我的閨女,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做好準備了嗎?」

    姜廣秀心想男人就是會裝蒜,明明心裡都把他當成未來女婿了,嘴裡卻還要刁難。

    趙林點點頭,說道:「我已經面試了幾家公司,最快下周就能去上班了。另外我還有點積蓄,雖然不多……哦,對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王佳,接著說道:「我打算把老房子賣了,到開發區去買套大一點的三居室作為將來的新房。現在那裡的房價還很便宜,但將來肯定會漲價的。」

    王佳傻乎乎的接過趙林遞過來的鑰匙,聽到他後面的話,臉上的紅雲顏色越來越深,簡直像是兩匹剛剛染過色還未來得及晾乾的紅布,又像是面頰上開了兩朵嬌艷的牡丹花。她覺得屁股下面坐的椅子像是一個火山口,不停噴發著滾燙的熔岩,讓她一秒鐘都沒有辦法停留。

    王佳轉身衝回自己的房間,手裡緊緊攥著那把顏色黯淡的鍍銅鑰匙,難以抑制的羞意和猝不及防的幸福讓她難以安坐,卻沒有擾亂她的大腦。她的思維依舊堅強而縝密:「買什麼樣的房子我說了算!」

    她說話的尾音還在空氣裊裊迴旋,讓剩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相互看了一陣,在相差極短的時間裡,先後理解了那句話真正的含義。老謀深算的王衛國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已經明顯能看到一些白髮的腦袋,說了句語重心長的廢話:「女大不中留啊。」

    王衛國喝乾了杯中的酒,將近三錢的鋼化玻璃杯,兩杯下去已經是半斤酒的量,饒是他酒量寬宏,也有點吃不消了。不過他沒有阻止打開了第二瓶酒,正在往他杯子裡倒酒的趙林,只是滿嘴酒氣的問道:「小趙啊,你是瓦壩人吧?」

    姜廣秀摀住了杯子,示意她不再參加第三輪。於是趙林邊給自己「咕嘟嘟」的倒酒,邊回答道:「算是吧,我沒回去過,但老家是那裡的。」

    「難怪了!」王衛國一拍腿,「你們那邊是不是有個規矩,凡是提親,一定要帶著酒上門,而且不管帶多少酒,都要全部喝光?」

    趙林吃了一驚,豎起大拇指說道:「王叔您可真厲害!我還是聽我們家人說的,才知道老家有這麼古怪的規矩,沒想到您也知道。」

    王佳房間裡傳來一聲飽含不滿的冷哼,聽的趙林寒毛直豎。看來有人對他的保密工作有很大意見,以後他必定要吃些苦頭才能化解。王衛國也哼了一聲,說道:「黃毛丫頭!我們不理她,誰讓她革命立場這麼不堅定。」

    趙林正左右為難,未來岳母到底心疼女婿,見此情景便站出來打圓場:「小趙,你別聽你王叔瞎說!他之所以知道你們瓦壩有這規矩,是因為當年他去那裡吃過大虧。」

    瓦壩是中南省北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物產貧瘠,也沒出過了不得的大人物,在中南省籍籍無名。驟然提起,很多本省人都未必聽說過這個地方。不過此地因為地勢險要,生存不易,自古便多有豪強之士。這也直接導致此地人血脈中延續下來的好勇鬥狠滲入骨髓,性格中更是不乏驚人的堅韌和死不認輸的倔強。

    王衛國也不介意被老婆掀開老底,反而笑瞇瞇的說道:「那時候我還年輕的很,去你們那出差,剛到地方就被拽上酒桌。好傢伙,來提親的一方帶來整整一車酒,我被視作娘家一方推上戰場。那一夜喝的……嘖嘖……」

    王衛國嘴裡發出感歎的聲音,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從他略微有些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那絕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王佳始終不肯出房間一步,外面三個人都是她最親近的人,自然也不以為忤,邊吃邊聊很是盡興。很快第二瓶酒就要見底了,趙林發揮了他在出租屋生活的這段日子裡培養出的超絕酒量,一個人喝了一大半。不過即使這樣,王衛國也快要堅持不住了,完全靠老丈人的威嚴支撐著不肯倒下。

    趙林將瓶子裡剩下的酒全部倒在自己的杯子裡,看得王衛國兩口子眼角直抽抽。王衛國更是在多年之後,重新體會到了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出來的後生在酒桌上那強大的戰鬥力。

    「叔,姨,我不會說話。但我跟王佳一樣,絕不相信王叔會做那些事情。我聽王佳說叔現在的處境不太好,」趙林直視著王衛國的眼睛,鄭重的說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保證會對王佳一心一意,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把姨看成我自己的母親一樣!」

    趙林走之後,王衛國和姜廣秀聊了很長時間。然後姜廣秀開始收拾殘局,王衛國則單獨走進了王佳的房間。

    「爸!」王佳喊了他一聲。女孩現在已經不再害羞了,那把鑰匙被她放在桌子上,在燈光下映出黃橙橙的反光。

    「嗯。」王衛國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用手摩挲著額頭,那上面有幾縷很明顯已經灰白的頭髮。「佳佳,爸爸想跟你談談。」

    「趙林確實是個不錯的小伙子,是我見過的年輕人中能力最強,心地最善良的一個。但是畢竟愛情和婚姻不是兒戲,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幾樣東西之一。我和你媽媽不能替你做決定,畢竟你的未來需要你自己負責。不論你有什麼樣的選擇,我們都會支持你的。」

    王佳有點心酸的看著王衛國頭上的白髮,父母和子女的關係再親密,也終究會在某一天被一種更加親密的關係所取代——子女遲早會組建自己的家庭,而父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如期發生卻不能有任何抱怨——誰當年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我們家已經這樣了,難得他不嫌棄我,難道我還會嫌棄他嗎?」

    「你知道爸爸不是這個意思。」王衛國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準確的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目前的處境讓很多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當然也讓他推翻了很多原本確定無疑的結論。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遇到自己真正愛的人,而且更幸運的是,他也愛我。如果不是家裡遇到了變故,我不知道還會碰到多少象李慶這樣的人,口口聲聲說著愛情,其實心裡想的完全是另外一些事情。假如某一天我真的被其中的某一個迷惑了,從而陷入到一段完全扭曲而且令人噁心的婚姻中,那我該怎麼辦?」

    王佳的臉上出現了害怕的神色,顯然只是在語言中想像一下那些場景,就足以讓她恐懼到不能自已。

    王衛國則是放下了那顆一直懸在空中的心。雖然他希望趙林能夠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但是對女兒他卻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從小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沒有見過真正的風雨,也未必明白在漫長的人生中,家世、背景、財富這些東西,其實都沒有看上去那麼重要。

    但王佳剛才那番話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已經長大了,已經有了足夠的智慧來分辨真假,並且能夠運用智慧來保護自己。

    他滿足的歎了口氣,站起來準備出去,卻又聽到女兒說:「爸爸,其實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趙林這時候跑來跟你們說要和我確定關係,到底是為什麼?」

    王衛國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想了想還是說道:「這小子!他以為老子要去坐牢了,所以急著要跟你確定關係,好名正言順的照顧你們母女兩個。這個傻小子!」

    「他那不是傻!」王佳跳下床,跟她爸爭辯道,看她爸不理她要出去,又拉住她爸問道:「爸,你的事情……到底怎麼樣了……應該沒事吧……」

    結結巴巴的好容易把堵在喉嚨裡的話說完,王佳已經忍不住小聲哭了出來。她真的害怕她爸會去坐牢——坐牢對於滿身傲氣和理想的王衛國來說,還不如死了乾淨。

    王衛國沒有說話,只是摸了摸女兒的頭頂。女兒只比他低十公分,他要踮點腳才能夠得著。

    「佳佳到底怎麼說的?怎麼好好的,又哭起來了?」姜廣秀還在廚房忙活,看到王衛國來幫忙,忍不住問道。

    「知女莫若母,你還不知道你家閨女。在感情的事情上,她有數的很,一點不用我們操心。」王衛國點著一根煙,深吸了一口,「她哭是怕我的事情有不好的結果。」

    姜廣秀回頭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間門是關著的。她把廚房的窗戶關上,小聲的問道:「你的事情組織上到底有結論沒有?你上次不是說……」

    王衛國用眼神制止了妻子說出下面的話,他吐出一個標準的煙圈,再用手指在上面劃了一個叉,喃喃自語道:「有些事,不到最後,誰知道鹿死誰手?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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