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山人妙計 文 / 老水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李海壽家的晚餐也剛剛結束不久。在李慶的極力要求下,夏飛燕滿心不情願的帶著滿身的肥肉挪下樓,跟他散步去了。
「老李,你說說,哪家會有這樣的兒媳婦?吃過飯連碗筷都不收拾,還要我們老人給她作牛作馬!」胡菲娥一邊打掃戰場,一邊跟李海壽抱怨。
李海壽沒吭聲。自從夏飛燕和李慶訂婚之後,在他的極力鼓動和慫恿之下,李慶把夏飛燕接到家裡來住,以更好的利用夏家這份人脈關係。反正小兩口雖然只是訂婚,但已經領過結婚證,完全符合法律規定。至於別人會怎麼看,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你聾啦?!」沒有得到回應的胡菲娥有些惱羞成怒,忍不住吼道。
「你瞎吵吵啥?不怕別人聽見?!頭髮長見識短!」李海壽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過。他現在也算是一級領導幹部,要學著控制自己的情緒。
自從出面做偽證指控王衛國之後,李海壽的心裡其實一直七上八下,睡覺都不踏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親家的大腿,並在合理的範圍之內,盡可能快的把自己賣身投靠的恥辱轉化成實實在在的好處。這也是他讓兒子把準兒媳接回家裡的最大動機。
不過自從最近那些關於王衛國的傳聞甚囂塵上,甚至連罪名和刑期都傳得有鼻子有眼之後,他的心裡倒是安定了很多,也更加賣力的討好即將扶正的親家夏中天。他也更加有底氣批評自己這個沒見識的老婆,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夏飛燕即使有千般不是,沖人家老子的面子,也只能當做看不見。
胡菲娥明顯沒有被「享受副科級待遇」的辦公室副主任那點可憐的官威嚇住,依然在喋喋不休的延續婆婆對兒媳婦的不滿:「我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夏飛燕肥成那樣,你也同意小慶往家娶!要是單單胖就算了,偏偏還好吃懶做!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她以為自己是西太后啊?!我可算知道她那身膘是哪來的了……」
「夠了!」
李海壽憤怒的將一隻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鐵青的臉上滿是怒氣,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三分。
他恐怖的形象很有殺傷力,震懾住了碎嘴的胡菲娥。不過這樣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如果他老婆的那些話傳到夏飛燕的耳朵裡,再以某些渠道被夏中天知道,那麼他在退休前解決正科級甚至更高一點級別的夢想,還有李慶那如花似錦的前途,可能就要受到影響,甚至戛然而止。
思考一番之後,他決定好好跟她談一談,以免因為她的鼠目寸光導致不可挽回的局面。雖然有些話他已經跟她反覆講過很多次,但看來效果不太明顯。他決定透露一些更加具有爆炸性的消息,以引起她的足夠重視。
「你只知道夏中天是副局長,馬上要磨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他能這麼容易的扳倒王衛國?現在都在傳王衛國就要判刑了,你知道這個傳聞如果是真的,那麼夏中天到底有多大的能量?還有,你只知道他有一個堂姐在市人大工作,比他級別還高,那他們家其他的親戚呢?有沒有更高級別的存在?」
胡菲娥倒吸了一口涼氣,李海壽說的這些已經超出了她想像的範圍。作為商貿局一個不在編的後勤人員,她本質上還是一個家庭婦女,平時能聽到點領導家裡雞毛蒜皮的瑣事就算是了不起的成就,哪能知道看似平靜的水面下面,竟然有著能把人瞬間吞沒的驚濤駭浪。
「那……老李你的意思……」
「在小夏面前一定要注意分寸,哪怕你心裡再不滿。沒事好好想想我和兒子的前途,那才是我們家榮華富貴的保證!」
李慶完全不知道父母在家裡的這場溝通,他現在頭疼的是如何說服夏飛燕多散一會兒步。雖然對他而言,兩個人的關係裡沒有任何愛情的成分,但他確實很瞭解眼前這個胖的讓人傷心的女人。和所有的胖子一樣,她一旦回家,一定會坐在電視機前面,不停的吃東西。雖然晚餐的時候,她一個人吃的幾乎趕上他們三個人的食量。
其實這也不算大問題,身體是她自己的,他也不太在乎她如何去敗壞。可問題是,他受不了他媽犀利的眼神。一旦夏飛燕抱著零食桶坐在電視機前,他媽就會不停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他,讓他坐立難安。
「不行了,我累死了!我要回家!」夏飛燕說到做到,毫不猶豫的回頭,邊艱難的挪動身子邊嘀咕道:「哇,今天走了這麼遠的路,難怪我這麼累,回家我要多吃兩包薯片。」
李慶已經放棄了努力,垂頭喪氣的跟在後面。聽到夏飛燕的嘀咕,他回頭看了看剛才走了不到三百米的路,不禁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曾經明媚的英俊臉龐上,滿滿的都是無可言說的憂傷。
讓他意外的是,回家之後,他媽的態度特別友善,不僅沒有用刀子一樣的眼神問候他,反而端茶倒水,讓他受寵若驚。他爸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眼神,讓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不過對於他來說,這個夜晚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相對吃而言,睡也是胖人極重要的一項活動。還沒到十點,夏飛燕就嚷嚷著困了要睡覺。在這方面,李家一家子都要遷就這個才娶回家的貴女。
胡菲娥躺在臥室的床上看電視,李海壽戴著眼鏡靠在床頭看雜誌。兩口子的表情都不太正常。李海壽稍好一些,勉強還能拿著雜誌,就不知道能看進去多少。胡菲娥則煩躁不安,飛快的用手裡的遙控器換台,每個台看不到幾秒鐘,甚至連在放什麼節目都看不清就換成下一個。
「老李,我實在受不了了!你去說說吧!」胡菲娥滿臉緋紅的說道。
李海壽歎了口氣,說道:「我這個老公公去說?合適嗎?要說也是你們老娘們的事。」
「好,去就去!」胡菲娥惡狠狠的下了決心,翻身下床的時候,李海壽拉住了她,「我看還是算了吧,這種小事,說了也沒多大意思,萬一再惹得她不高興……」
胡菲娥想起丈夫洗碗時說的那些話,不禁也有些遲疑,最後把電視的音量調到最大,一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哀歎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哇……」
從隔壁他們兒子的房間裡,不斷傳來夏飛燕如泣如怨的叫*床聲,一聲接著一聲,極其悠長,充分顯示了她那充沛的肺活量。
正在夏飛燕身上不停蠕動的李慶突然停了下來,猶猶豫豫的說道:「飛燕,你小點聲吧,我爸媽還沒睡呢。」
夏飛燕不滿的拍了下他的大腿,示意他繼續動作,不屑的說道:「那是他們沒本事,買個大點的房子不就行了?你好好幹,回頭我跟我爸說聲,讓他盡快給我們分套房子……」
得到指示且有了目標的李慶頓時來了興致,好好「干」了起來。伴隨著「啪啪」的聲音,殺豬一樣的嚎叫又開始響徹夜空……
命運並不總是不公平的。有時候它關上了門,確實也會打開一扇窗。只是這扇窗戶通向天堂還是地獄,就不好說了。
杜小每並不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至少在半年前,她對於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一向嗤之以鼻。她認為把自己的未來和幸福,去交給一些超出人類理解的奇怪存在,是沒有自信和能力的體現。
可是,半年來非人的思念和折磨,還有匪夷所思的遭遇,讓她漸漸改變了想法。如果命運視她為不肯屈服的敵人,她願意用所有的東西換取對方的諒解,並立即拋棄那些無謂的想法,徹底臣服在命運的腳下。
命運這樣高傲的東西,怎麼會接受遲來的屈服。只是幸好,高高在上的存在,偶爾也會發發善心。
去掉那些與她本人關係不大的光環,杜小每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女子。她唯一的執念在於始終想要擁有一份真摯的愛情,無關身份無關財富的愛情。她的執念太深,以致於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她到底要的是某一個符合愛情條件的男人,還是這份愛情本身。
於是命運在將趙林踢出她的生活之後,又將周威賜給了她。
她花費了超出想像的時間和努力,才說服自己接受周威,而不是衝到警察局告他**。雖然他確實**了她——不論他的深情告白有多麼動聽。
她再一次在人生面前茫然了。
當趙林在她的生活裡消失,她爸又遇上那檔子事之後,表哥是她生活裡對她最好的男人,沒有之一。她孤獨的時候,他陪著她;她難過的時候,他哄著她;她任性的時候,他寵著她;甚至在她罵他的時候,他也從未離開過她。撇開血緣不論,其實他算是她最可靠的愛**選。
可為什麼偏偏是他呢?他和她不可能有正常的愛情和婚姻,即使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走到了一起,他和她也不會得到親友的祝福。但是在內心的最深處,她其實也鬆了口氣。等待一個完全失去音信的人,是一件多麼絕望的事情?沒有身臨其境,永遠無法體會那樣一種被拋棄的絕望。
或許這就是命吧。她經常在晨曦微拂的風裡,這樣淡淡的想著。
她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她不想把自己對命運的屈服和無可掩飾的羞恥暴露在別人的眼中。
但是周威不同。他是一個男人。他認為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於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對這個選擇負起責任來。
他的第一個目標是他的父母。在一個平淡的早晨,在一頓普普通通的早餐之後,他喊住了急著上班的周谷。
「爸,我要和你說件事情。」
「有什麼事不能路上說啊?趕快走吧,到公司還要開會。」
「這件事很重要……」周威被他老子拖著要出門,於是只好單刀直入,「我和小每在一起了。」
等充分理解了周威話裡的含義,周谷頓時面色大變,「你小子想死啊?老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們是表兄妹!怎麼能在一起?啊?!」
周威絮絮叨叨用了五分鐘時間敘說他和杜小每之間情比金堅的事實,順便批判了一下婚姻法的冷漠無情以及局限性。雖然他的話裡無用的信息過多,但周谷還是很快抓住了這樣一個重點:這對表兄妹不僅在意識層面想要在一起,在物質層面他們已經先走了一步。
周谷陰晴不定的臉色讓周威很快閉上了嘴,這是他老子要發飆的先兆。足足想了有十幾分鐘時間,又用含義不明的眼神盯著周威看了好一會兒,周谷才慢吞吞的說道:「既然你小子這麼不聽話,那麼就給我滾出這個家去!」
周威很聽話的滾了。只要他老子不拆散他和杜小每,讓他幹什麼都行。何況他只不過是滾到自己的那套房子裡,又不用露宿街頭。怕引起他老子的怒火,更怕他老子會改變主意,周威一整天都沒去公司,也沒出現在任何他老子可能出現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晚上周谷特意讓他媽多炒了兩個菜,就著鹹鴨蛋和油炸花生米咪起了小酒。
「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料定了漢家業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鄉侯執掌帥印,東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周文王訪姜尚周室大振,俺諸葛怎比得前輩的先生。閒無事在敵樓我亮一亮琴音……」
「哈哈哈……,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
看著周谷搖頭晃腦唱京戲唱得入神,錢麗華實在忍不住了,桌子一拍說道:「行了行了,老娘沒心情聽你在這唱戲。」
周谷睜開陶醉的雙眼,詫異的說道:「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發這麼大脾氣幹嘛呀?」
錢麗華說道:「發脾氣?發脾氣還算輕的!我問你怎麼想的呀?真的就讓周威這麼胡混?你們周家還想不想傳宗接代了?」
周谷嘿嘿一笑,做了羽扇綸巾的姿勢,翹起蘭花指用念白的語調說道:「娘子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計……」
夫妻倆說了一會話,周谷一拍腦袋,跟錢麗華說:「去把我公文包拿來。」
周谷從包裡拿出一沓錢,交到他老婆手裡說:「這一萬塊錢明天你拿去給周威,他一個人在外面過日子用錢的地方肯定多。讓他別虧待自己。」
想了想又說:「更不要虧待了小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