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 詛咒 文 / 舊歡如夢

    「詛咒？」艾莉莎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他的眼睛，是因為別人的詛咒？」

    萊文已經走上了樓梯，原本不準備再回答艾莉莎了。可他知道自己在頭髮這件事情上還欠艾莉莎一個交代。「是啊。最初我以為是他的對手為了消除他的某種能力而下的詛咒，可是那樣的詛咒只能存在很短的時間。但這麼多年了，他的眼睛還是灰色的。我就知道——」

    突然的停頓讓艾莉莎摒住了呼吸去聽，「那不是什麼簡單的詛咒，那是來自至愛之人的詛咒。除了下咒的人，任何人都解不開。」

    至愛之人？艾莉莎突然感到一陣淒涼，如果真的是至愛之人，怎麼會捨得剝奪他看世間萬物的能力呢？

    「所以……要是那個人不出現的話，阿蘭索就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我們不都生活在黑暗之中嗎？其實沒有什麼區別。」萊文淡淡說完，就走上樓，關上了房門。

    還是有區別的。艾莉莎在心裡小聲回應。至少我們只是心在黑暗之中。而他，卻是整個世界都在黑暗之中。

    「我最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差點連萊文都沒有認出來。」阿蘭索坐在空蕩的房間裡面，拉緊的窗簾隔絕著所有陽光，馬蒂爾達站在窗簾前面，眼光落在他佈滿灼燒痕跡的手上。他不需要治療，不久傷口就會自己慢慢癒合。而再不久，阿蘭索就會忘記到底是誰讓他受的傷了。

    他說得對，他的記憶在一點點被消磨。

    「我想你應該離開這裡，不要再受到困擾。」

    「可是馬蒂爾達，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走進陽光裡面，去享受一下一生僅有一次的溫暖。都是她阻止了我……我沒有辦法逃離，我沒有辦法擺脫。如果命運真的這麼安排，我真的很想再見她一次。最後向她道一次歉。她不會接受的，可至少我不會再有遺憾了。我厭惡這樣活著。」阿蘭索試過尋找她，在夜晚的街道上尋覓，他嚇到過很多人，也因此流傳出了吸血鬼出沒的傳聞。

    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等待是會讓人絕望的。」他記得有人這麼對他說過。他已經忘記了那個人的樣子。事實上他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從十年，一年，半年，到現在，他能記住的，只有一個月內發生的事。一個月以前的統統都不在腦海裡了。

    「薩菲娜。」只是吐出這個名字都要耗費足夠大的勇氣，阿蘭索靜靜地感受著心肺間穿透般的痛感，雖然那並不是一顆跳動的心。

    馬蒂爾達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抬了抬眼睛，血色的眸子閃過鋒芒。

    「我要你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直到我們相遇的那一天。到時候，我會親手，殺了你。我要你漸漸消磨對其他事物的記憶，直到某一日你的腦海中只剩下我，那就是我復甦的時候！」

    在陷入沉睡之前，薩菲娜只留下了這樣兩句話。在那之後，阿蘭索再沒有看見過任何東西。

    他和馬蒂爾達相遇得十分巧合，那是二十年前，他們追捕到同一個獵物。不，是他們以為對方都是捕獵者，想要把獵物從對方口中救下。甚至大打出手，到最後才發現不過是一場誤會。同樣是逃亡者，同樣有著難以言說的身世，同病相憐的相惜讓他們結成了一個小聯盟，在卡特爾生存下來。

    「那麼你開心嗎，阿蘭索，這預示著，她就要回來了。」

    開心嗎？所有的過往都瓦解剝離，阿蘭索怎麼都拼湊不起。只有一個人的臉越來越清晰。每次，當他顫抖著迎向陽光的時候，她的聲音都會出現在耳邊。「阿蘭索，等我回來。」

    然後他的世界又重歸沉寂。

    是宿命吧。

    艾莉莎一邊心疼著阿蘭索，一邊習慣性地打開了冰箱。冰箱裡居然被填塞得滿滿噹噹的，全部都是卑微的人類所需要的事物，幾包血袋被擠到了冰箱的小角落裡。艾莉莎驚喜得一聲尖叫，樓上的門忽然打開，萊文站到欄杆旁邊俯視下來。

    「照顧你並不是我的義務，但看在你是來幫忙的份上，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為你提供些作為人類的需要。會不會做飯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還有，你的衣服穿出去讓我很沒有面子，沙發上有幾件。最後，不要試圖上到二樓。不，連樓梯都不要碰。」

    艾莉莎回想起剛才，在回來的路上，她靠在他胸口，聽到了胸腔中的跳動。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啊。

    艾莉莎試了試沙發上的衣服，沒有一件是合身的。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竟然覺得有幾分陌生，乞丐的話又在耳邊迴旋起來，讓她莫名心寒。

    艾莉莎維安這個身份，你已經開始厭倦了嗎？你本能地想要甦醒了嗎？

    怎麼可能，她就是艾莉莎維安，雖然是取代了維安家夭折的女兒，但這個身份已經屬於她了，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艾莉莎摸了摸頭髮，髮梢還有燒灼的痕跡，不過看在冰箱裡的食物的份上，萊文可以被原諒了。更不用說他其實是為了救自己。可阿蘭索，根本就不會傷害她吧？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有這麼一份篤定，當她第一次看向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時，她就決定原諒他之後所有的錯誤了吧？

    為他解開詛咒的人，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那個時候，阿蘭索會不會陷入更大的危險呢？還有馬蒂爾達，他們每一個都背負著秘密。每一個都讓艾莉莎覺得頭疼。可眼下最頭疼的還是，萊徹子爵沒有一點消息。一年的時間不能算太長，但首先她要讓自己適應卡特爾的生活，好讓她後面的搜尋可以稍微簡單一些。

    她還要找到，那個叫愛丁格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