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94章 有地方漏了 文 / 狂笑蒼生
舒眉記得有人把一個花瓶敲碎在媽媽頭上,媽媽一直在發抖,血滴在兩姐弟的衣裳上。弟弟嚇得哇哇大哭,可是媽媽忍著,唯恐這兩姐弟受一點點傷。
後來,媽媽就帶著他們搬進了郊區小村的一處古舊平房。
再後來,小房子裡只剩下兩姐弟以及媽媽的骨灰盒。
這些年,姐弟倆一直受著周邊鄰居的救濟,而且小姐姐也夠努力,總是能拿到學校的獎金。沒人知道這小姐姐為了一隻鉛筆的獎勵,可以連續一星期四點鐘起床,只為最早走到學校做「優秀」值日。為了能讓她和弟弟有足夠的學雜費,舒眉每天都最後離校,收集學校的飲料罐。小舒眉是個逗人喜歡的女孩,老鄰居們念她們兩姐弟無依無靠,常常也周濟她倆,一些廢舊的衣裳,也都洗乾淨了給她們。可是如今,據說老平房被列為危改整頓房,老鄰居們基本上都搬走了。因此,這幾個月,倆姐弟過得愈發艱難。
有時候,看著空空落落的小院子,舒眉真想大哭一場。
「沒關係,會好的。」舒眉竭力擺脫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道,「按照法律,他應該付咱們倆生活費對不對?」
舒眉覺得自己都不相信這句話。法律,若是法律真的這麼有用的話,當初他爸爸就不會入室打媽媽了。法律,呸,據說她的爸爸還是人大代表呢。
「姐,好像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第一章窮人的孩子內容)。」弟弟說。順便撿起了地上的一隻礦泉水瓶子,一個瓶子一毛錢。
舒眉開始往書包裡收東西。她們要早點走,因為她們倆是不搭公交車的,一元錢的公交車費對於這兩姐弟來說並不是一個很輕鬆的小數字。
就在這時,道口傳來一陣喧嘩。
舒眉是在地下通道擺攤,喧嘩聲在過道裡帶起層層回聲。舒眉不放棄地喊了一聲:「賣貝殼了喲!」
從樓梯處下來的是一群人。為首的一個穿得怪模怪樣,大夏天穿著道士袍,手上端著個羅盤,身形瘦削。乍一看是個仙風道骨的道士,仔細一看又有些不倫不類——戴著時尚的茶色蛤蟆鏡,腳上還踏著一雙賊光瓦亮的大皮鞋,開口就是一串:「no,no,非也,非也!」
他身邊簇擁著一群看上去都有點小錢的人,甚至還有年輕人。一個個都追著趕著叫道士「仙人」、「大師」。
舒眉聳聳肩,心想:「這念頭,傻子太多,騙子都不夠用了。」
只是不明白,這群人放著大好的轎車不坐,跑這地下通道來幹嘛?
舒眉見是這麼一幫子人,自知貝殼仍舊賣不出,於是繼續蹲下來收拾貝殼。誰想,一群腳丫子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其中一隻大皮鞋還毫不在意地踩上了她沒來得及收的貝殼掛件。「卡嚓!」一聲,舒眉的心頓時在流血。
踩貝殼掛件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青年,正滿頭大汗地追「大師」呢。壓根兒就沒注意到身邊女孩憤怒的目光。只覺嘛玩意咯腳,還跺了跺。於是,本來倖免的其它小貝殼,也頓時粉身碎骨。
「呀,貝殼!」小弟弟急了。撲上前去扯那青年的腿,誰知那青年身高力大,毫不在意地一動屁股,年幼的小弟弟一下就被甩得跌坐在地上。
「站——住(1章節)!」舒眉終於爆發了。
按說舒眉平時也沒這麼火爆,更不會招惹有錢人。但是狗被逼急了都會跳牆,何況是人。眼看著自己和弟弟的讀書錢一下被糟蹋掉好幾元,舒眉的眼睛都紅了。
「站住!」舒眉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下跨過地攤,張開她纖細的胳膊攔住那道士等眾人,見眾人不滿地看著她。小丫頭反而倔強地揚起了頭。
「哦。小姑娘好面相啊!」那神經兮兮地道士突然拍手道。
舒眉才沒心思聽他忽悠呢,聽道士說話,她還不如聽中央台的廣播呢。
「你,賠錢!」小舒眉拿出一副撒潑的樣子,只不過此時她內心也有些害怕,指向年輕人的手有些發抖。
年輕人一愣。舒眉又指了指地上。眾人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這麼些東西,小李,給她十塊錢吧!」一個人不屑地說。看舒眉的眼神不由有些輕蔑。
舒眉也沒說什麼,十元錢,夠了。
「看她弟弟在瞪著你哪,索性,你把那飲料罐也打發她們吧!哈哈哈哈哈。」一群老闆似乎覺得小弟弟虎視眈眈的小模樣極為有趣,都大笑起來。
殊不知,這些笑聲,對舒眉來說就是釘子,一顆一顆扎進她心裡。她是窮,可她也有自尊。可是現在,她顧不得她卑微的自尊。
「那謝謝!」舒眉當做看不見弟弟的驚訝眼神,「拿」過那青年手中的瓶子,好傢伙,裡面還有大半瓶呢。
「喲!小妹這辣啊!」一群人起了哄。
「屁股小點,養養還是不錯的嘛,要不楊老闆你領回家去(1章節)!哈哈哈哈。」說話越來越不堪。舒眉覺得自己一時間變成了被猥瑣老頭們觀看的猴子。
「來來來,這個瓶子給你!」
「這些貝殼我都要了,100元夠不夠啊?哈哈哈」眾人一窩蜂地逗小舒眉。
小舒眉看著眾人,突然冷冷說:「你們再胡說八道試試!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再說髒話,我了不起陪你們去見你們祖宗。」
俗話說,有錢的怕不要命的。見這小女孩雖然長得清秀,脾氣卻不含糊,眾人討了個沒趣,悻悻然地打算走。
小舒眉瞪了一眼踩碎她貝殼的青年,在她眼中,若不是這個笨蛋踩碎了她的貝殼,她也不至於遭到這樣的羞辱。她瞪著那青年,高個子青年沒說什麼。
「給。」那青年似乎話不多,拿出一張百元的遞給舒眉。
舒眉好不客氣地收下。
「好!」那道士不知怎麼地,又冒出來。
舒眉心想,好個毛線啊好。
「好啊!好啊!這姑娘越看越是好面相啊!貴人啊!」道士說,「貧道來算算,嗯嗯嗯,李老闆,張老闆,你們倆的貴人就在這啊!想要生意有起色,你們倆就得認識這位貴人啊!」
他的手指的就是舒眉。
舒眉頓時翻了個白眼,心想:「果然是大騙子。貴人個屁啊,我身上的錢還沒你一隻皮鞋貴呢!」
沒想到,這位神神叨叨的「大師」的話還真有人信。
人群頓時就安靜了(1章節)。一個胖子分開眾人走出來,道:「貴人,請收下我的名片。」
舒眉一下愣了。她從來只知道名片是紙的,可是如今眼前的這張名片竟然是金光閃閃的帶著金屬光澤。
「金名片?」小弟弟舒心也發現了。
「鄙人不才,是楊久福珠寶首飾公司的董事長。」那胖子笑得一臉和氣。
舒眉正在犯疑,見那神經病道士,正偷偷按下眼鏡對她使眼色,示意她收下。於是舒眉心想,收就收,怕什麼?就算是鍍金也能換點錢,於是也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高個青年也猶豫著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柏原齋古董玉石李軒」。舒眉照例收下。
只聽那大師一拍手說:「你們退下,我有天機要對小姑娘說!」
於是眾人嘩啦啦退下。
那大師吊兒郎當地湊到小舒眉耳邊說「天機」:「這兩個都是未婚。」
「什麼意思?」
「嗐,誰沒窮過啊!——你傻啊,當不成大的,當當小蜜也比現在好啊,何況這倆還有轉正機會。嘻嘻,甭客氣,叫我雷鋒!當上了,多照顧照顧生意喲!——急急如律令,天機點到為止!張天師我要打道回府了啊!」這瘋癲騙子仙風道骨地轉過身去。於是一堆老闆又一擁而上。
「哇塞,姐姐,這算不算是大俠,我也要向他學習!」弟弟奶聲奶氣地說。
「你要學他我就揍死你。」舒眉拿名片的手在發抖。
在世人眼中,她是不是真的只剩一條路了?那和賣身又有什麼區別?
舒眉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的。一路上,她看了好幾回那兩張名片。
她也沒想到,以自己的脾氣,居然沒把那兩張名片丟掉。
雖說沒錢,可是舒眉也有她的自尊心。就算窮,她也看不起那些穿著露胸裝漁網褲在街上招攬生意的站街女。可是現在……,難道現在真走到只有去當「婊子」的份了?老天又飄起了細雨,舒眉渾身發抖,不知道是不是心冷還是天氣冷,舒眉只覺得嗓子裡堵了東西,然後一陣一陣地發寒(房屋拆遷內容)。不懂事的弟弟根本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
「姐姐,有客人!」弟弟突然指著前面說。
原來,已經到家了。細雨濛濛中,一排低矮的平房勉強地站在菜地田園旁邊。平房是現在已經少見的土磚房,屋頂覆蓋著黑色的瓦片、茅草以及青苔。甚至還有兩根枯黃的狗尾巴草在屋頂招搖。
這就是兩姐弟的家。屋子早已年久失修,颱風大一點的時候,外面下大雨,屋子裡就會叮叮噹噹地下著小雨。
不過兩姐弟已經習慣了,對她們來說,這幾間矮房比全世界所有地方都讓人溫暖安心。
現在,在舒眉的家前面有幾個人走來走去,還有吵架的聲音。舒眉認得,拄著枴杖罵人的是東婆婆,她的大兒子摻扶著她,並幫她撐傘。還有幾個村裡人也站在她身後。東婆婆心善又信佛,雖然年紀大了,但素來對兩姐弟最好。舒眉打小沒什麼長輩親人,所以心中是偷偷拿她當奶奶的。見到是東婆婆在發火,舒眉一下子從渾渾噩噩胡思亂想的狀態清醒過來,牽著弟弟往家趕。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沒良心啊!」東婆婆用枴杖敲打地面。村人也是一片憤怒。
幾個穿襯衫皮鞋的人在那說著官話:「東奶奶,這是國家政策,是對我們村的現代化建設有幫助的一件大好事。大家要理解政府,將心比心!」
「比你媽的心啊!」東婆婆的大兒子憤怒道,「二牛子,別以為你當了個小幹部就是官了,我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想想看你有良心沒良心。這些年你是一家一家的拆房,一戶一戶地賣地,把好好莊稼地賣給房地產老闆,說是搞什麼開發建設。別以為我們都是傻子,這麼多年房子沒看見,你小子肚子大了不少。你以為我們傻啊!我們也知道你就是囤地賣地,跟那些房地產老闆是一條繩上的!你拆別人家的就算了,你別拆這兩小孩的屋子啊(2,房屋拆遷內容)!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眾人越說越氣。
「這兩小孩命已經夠苦的了!」
「也是我們看著長的,多好的兩個娃娃!」
舒眉聽得分明,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些善良的父老鄉親,總算給了她一點溫暖。可是她愈發地覺得難受。
「這個是上面政府規定的!我也是食人俸祿,替人辦事。」當官的牛大叔說。
舒眉經常覺得「官」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有些人只要一沾上官味,說話做事就沒了人味。她知道跟這個牛大叔說理是沒用的,她聽說過這位牛大叔的英勇事跡。前不久隔壁村拆房時,有一位孤寡老人不肯搬,那可是抗美援朝的老士兵啊,牛大叔直接叫來了挖土機,連房子帶人一塊挖;還有靠馬路的張大嬸也是不肯搬,牛大叔就說她是釘子戶,然後張大嬸家的路邊小店就莫名其妙被「黑社會」砸了。這麼寂靜的郊區小村,平時想找個二流子看看都難,偏偏張大嬸家撞上了,還把張大叔砍得進了醫院。於是張大嬸就把店關了,乖乖拆遷。一拆遷,風平浪靜。
「看,舒眉回來了!」一個村人說。
舒眉壓住淚水,拚命朝關心自己的人露出一個笑臉。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讓人擔心的孩子。
弟弟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手死死抓住舒眉的衣角。
牛大叔轉身打起了官腔。他說什麼,舒眉都沒聽得進,舒眉只知道,她和弟弟唯一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這個留有她母親最後生活片段的地方,就要沒了。
「考慮到你已經滿了16歲,你弟弟還小。你要是願意呢,我可以托人找關係把你弟弟送進福利院去。」牛大叔看著弟弟說。
不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2,房屋拆遷內容)。舒眉知道,有種可惡的人叫做人販子,他們最喜歡的就是男孩。
「不要!」弟弟下意識地抱住姐姐的脖子。小傢伙也知道現在生計困難,恐怕他真的擔心姐姐不要他。
「我能養活弟弟。」舒眉抱住弟弟,摸摸小傢伙的頭。心裡說:我能養活弟弟,不管做什麼,絕對不能把弟弟丟給別人。
弟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她最後的心靈依靠。
哪怕真的要出賣尊嚴,她也不能讓弟弟受委屈。
舒眉家的平房上用石灰水寫了一個拆字,畫上了一個刺眼的圓圈。晚上的時候,東婆婆顫巍巍地給舒眉送來了一碗大肉包。老婆婆沒進來,只把肉包放在門口就走了。
舒眉知道,老婆婆在哭。
東婆婆家的房子也沒逃的脫被拆遷的命運,可是舒眉知道,這些善良的村民向來逆來順受,卻在她們這倆孤兒的小破房被拆時站了出來。舒眉明白,那幾句看似無用的斥責,就是她來之不易的溫暖。
如果可以,舒眉真希望自己可以報答她們。讓她們也住上真正的好房子。可以好好地種田養雞,不會有人為了利益驅逐她們。
但是舒眉也明白,那只是夢想,甚至不過是個幻想。
舒眉佯裝歡笑,把包子拿進屋內,門外,雨下得愈發大了。閃電,怒吼著撕裂天空。屋裡,她家唯一的電器——一盞昏黃的電燈在風雨中掙扎著。
即使看上去如此昏黃黯淡,在風雨中,卻散發著一個家特有的溫暖。
「舒心,來,有大包子。」舒眉含著淚笑著說。
弟弟歡叫一聲,撲了過來。咬了一口,道:「是東婆婆做的包子!」
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姐弟倆,對誰家的手藝都清楚。想到這,舒眉心頭又有些苦澀。她記得,她媽媽的包子也做得很好,為了省錢,媽媽總是把煎油剩下的豬肉渣當做餡包進去。可是那包子,很香很香,有媽媽的味道。
「吃完我們就打掃衛生好不好?」舒眉強裝笑臉說,「把這裡的東西整理起來,我們搬新家!」
為了讓弟弟覺得安心,小舒眉故意「笑」得眉眼彎彎甚至露出了牙齒。
弟弟低了頭,放下包子,抓住舒眉的手說:「姐姐你別怕……等我長大了,會讓姐姐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包子。」
弟弟的話像是溫暖的泉水,卻一下衝垮了舒眉心中最薄弱的堤壩。
舒眉點頭,微笑。轉過身,淚珠跟斷線的珍珠般無聲滾落。
小房子的打掃其實很簡單,舒眉從小就是個愛乾淨的好女孩,房子雖然破舊但是不髒。可是這次,她打掃了很久很久,連牆壁縫隙裡的一絲灰塵都不願意放過。她捨不得這,她知道明天或者後天,這房子就會變成一堆瓦礫。到了那時,哪怕她想打掃也成了不可能。這間房子,有媽媽的身影,有她和弟弟最溫馨的時光。
舒眉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媽媽的骨灰盒,這時候,她多想能見見媽媽的笑臉。
「媽媽。我會好好帶著弟弟。」舒眉心中默默地對著骨灰盒發誓。
在骨灰盒旁邊,是那兩張名片。昏暗的燈光下,這兩張筆挺的硬紙有些扎眼。
舒眉盡力不去看那兩張紙。她害怕那兩張紙預示著一個她不願去想的骯髒人生(2章節)。
弟弟也在房子裡竄來竄去,一會將自己的書本放進布包,一會又拿著梯子去撕牆上的獎狀。舒眉知道,弟弟心裡也有許多不捨。
「彭冬!」小小堂屋裡突然傳來一聲撞擊響,像是什麼東西掉下來。
舒眉猛地回頭,只見梯子歪靠在牆上,地上多了一個爛盒子,弟弟趴在堂屋隔板上呵呵呵地笑,臉上全是灰。
「你爬那上面去幹什麼!摔不死你!」舒眉連忙過去,將梯子重新擺好。
這堂屋隔板是此地農村老房子裡常有的設計,其實就是一個擱置雜物的地方,一些不用的簸箕,筐子,鋤頭繩子之類的東西,都隨意放在上面。
因為房子年代已久,自從她們搬進屋子,她們的媽媽怕隔板不牢靠,就從未叫她們上去過。倒是頑皮的弟弟,總是對那片未「掃蕩」過的天地,有著無限的好奇。舒眉怎麼也沒想到,這小傢伙今晚給爬上去了!
「找打嗎?」舒眉敲著弟弟的小腦袋。
弟弟理虧地揉著頭說:「我只是怕以後就不能上去了——姐姐,我發現了好東西!」
弟弟指著那落在地上的盒子。
到此時,驚魂稍定的舒眉才終於注意到那個滿是塵埃的盒子。
不看還好,一看,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那哪裡是個盒子,分明是個筆記本大小的小棺材。
棺材上還貼著一道黃符。
一道炸雷響起,電燈明滅……。
還沒等舒眉反應過來,弟弟就一把撕了符開了棺材蓋子!
「不要!」舒眉幾乎是嘶吼著喊出這兩個字。一瞬間,各種傳說中殭屍妖魔鬼怪都擠進了舒眉的腦子,她生怕看見一隻血手把自己弟弟撕成碎片。
卻見一臉茫然的小弟無知無畏地看著自己,傻乎乎地道:「姐,你怎麼了?——裡面有個鏡子。」
鏡子?
「還是個破的,也不怎麼光亮。」小弟弟一邊說,一邊從棺材盒子中掏出一個小東西。
舒眉拍拍自己的胸脯,自己心罵自己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越活越膽小?」
走過去細看:
這面鏡子還沒一個巴掌大,看上去就像是歷史書上那種標準的古青銅鏡。只不過既沒有繁複的紋飾,也沒有光亮的鏡面。這樣的鏡子,恐怕丟在古董市場也值不了多少錢。
「是不是建屋子時用來鎮宅的啊?加個棺材,陞官發財?」舒眉皺眉猜測。
想到古董市場,舒眉心裡動了一下——是不是可以把這個東西,當做古董賣給姓李的小青年?
一想到錢,舒眉來了興致。
舒眉看看手中其貌不揚的鏡子,覺得鏡子還沒那地上的棺材盒子能賣出手。這種盒子賣多少才合適呢?或者兩個一起賣?
舒眉想起以前曾經看到過一種古鏡,據說看上去很普通,卻價值連城。因為可以從正面看到背面的紋飾。它的透光原理至今是個謎。想到這,舒眉忍不住舉起鏡子,對著搖晃的電燈看。
可惜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別說透視,連個人影都照不清。舒眉轉了轉鏡子。
一股陰風從門外呼嘯而過。
正在舒眉認真盯鏡子的時候。從鏡子上投射下來的陰影無聲無息地籠罩住了兩姐弟,只覺光華一閃!
閃電了嗎?
「姐姐……。」弟弟不知為何一把揪住了被光刺得揉眼的舒眉的衣角。
「怎麼了?」舒眉還在揉眼。
「這裡是哪裡。」弟弟問。
舒眉覺得弟弟問得奇怪,四周又有喧嘩之聲。睜開眼一看,不由傻了眼。
只見陽光明媚,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人人皆是寬袍大袖的奇裝異服;車水馬龍——都是馬、轎甚至驢子!她們倆姐弟就站在大街之上。
有些人朝她們指指點點。舒眉左看右看,腦袋「轟」了一聲,心想:撞鬼了?
「姐,姐姐……。」小弟弟看到周圍人的目光,害怕地死死抱住舒眉。
舒眉深吸一口氣,然後竭力「淡定」地對弟弟微笑著科普道:「這是假象,對,假象!這是因為泥土裡含有鐵等金屬。就像是錄像帶一樣!」
「真的嗎?」小弟弟眨巴兩下大眼睛。
舒眉微笑道:「當,當然!這一切統統是假的!看,看見那個拿扇子的傢伙沒?我們走到他面前,他一定看不見我們。」
這番話與其說是講給弟弟聽的,不如說是講給她自己聽的。
弟弟將信將疑地看著舒眉。
舒眉為了驗證自己的話。索性牽著弟弟走到那位藍衣公子面前。這藍衣人停下,扇子晃啊晃啊,還上下打量舒眉。他一停,他身後一群人也都停下。顯然,身後那些穿圓領青衣的青年是這藍衣公子的隨從。
舒眉拉著舒心橫檔在藍衣公子面前。
「姐,姐姐,你不說他看不見我們嗎?他他他怎麼停下來了?」弟弟問。
舒眉看了一眼身後,道:「不可能!——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在看我們身後的大媽,就是翹著屁屁選小菜的那個。嘖嘖嘖,沒想到這個人長得人模人樣,卻連肥胖大媽都偷看,簡直是出類拔萃的人中色狼。」
藍衣公子眉頭一挑。
「姐姐,我怎麼覺得他好像聽見了?」弟弟邊說邊咬住手指。
「怎麼可能?你看著啊,我給他一巴掌!」舒眉言畢,一咬牙,就要掄過去!
卻被弟弟扯住了。
「怎麼了?這是色狼,不打白不打!」小舒眉說。
小弟弟軟語說:「不是啊姐姐,反正是假的,不如來個狠點的!」小弟一轉身,搬了個磚頭塊過來,嘻嘻道:「就用這個好了。」
「好主意!」
藍衣公子眉頭又是一挑。
「代表月亮消滅你!」舒眉收起小鏡子,舉起磚頭,往藍衣公子頭上一砸!
藍衣公子身形翩翩一動,輕鬆躲開。
舒眉舒心兩人傻了眼,兩人嘴張得像是標準的「喔」字發音。
「姐姐姐,這這這……。」弟弟害怕了。
「巧合!」舒眉鎮定地說,「絕對的巧合。我們要相信科學!來,咱們再試一次,換個東西,換什麼好呢換……。」舒眉左看右看,「嗯,換那個殺豬刀!」
藍衣公子用扇子拍了下頭。
舒眉二話不說走到豬肉攤前,抄起一把放在竹子架上的刀,滿臉微笑的走過來。對著弟弟說:「你看好了!呀嘿!」
一把殺豬刀掄圓了飛出去!
在飛出去的那一霎那,小舒眉突然意識到兩件事:一,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為什麼能握住殺豬刀?;二,好像刀子丟錯方向了!
藍衣公子以扇擊頭。
「瘋婆娘!殺人啊!」身後傳來慘叫。舒眉驚恐地回頭,只見她的殺豬刀不偏不倚地落在一個豆腐攤上,頓時豆腐四濺!無數大嬸大娘不幸殃及。
「人家的新衣裳!」
「打她!」
「抓住她!」
一群大姑大嬸黑壓壓地衝了過來。舒眉終於覺得不對勁,情急之下,拉著弟弟一轉身——開什麼玩笑,溜啊!
結果一頭撞在一個胸口上。舒眉抬眼一看,好個彪形大漢,還好生眼熟,咦,這不是剛才的屠戶嗎?殺豬屠戶一叉腰,兩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以舒眉的身高,只看見他胸口上的黑色胸毛在隨著壯碩的肌肉一起顫動。
「乖乖我的媽呀!」舒眉看著那茁壯的捲曲胸毛,只覺一瞬間到了世界末日。
情急之下,舒眉一指藍衣公子,大喊一聲:「呀,非禮啊!」
果然,單純的眾人把目光唰唰唰地看向藍衣公子,藍衣公子一愣。
趁著這機會,舒眉牽著弟弟,飛快地一陣跑。還好舒眉舒心都是苦孩子,走路走慣了,這點跑步對她倆來說不算什麼。只可憐舒眉,一邊跑還一邊看,生怕有人追來。
好容易鑽進一個偏僻的小巷道。這巷道貌似比其他地方都安靜不少,只在盡頭用葦席圍著什麼。上面還掛著一塊牌子,這兩字舒眉倒是認得,「東司」,只是不知道掛塊這樣的牌子是什麼意思。
兩姐弟此時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兩人靠著葦席附近的牆壁停下,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胸口。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啊!」舒眉大口大口地喘氣。跑得太累,她聲音都變了。
一個聲音悠悠然回答道:「哦,這位兄台,此處乃陌香城葫蘆巷。」
舒眉這才明白原來葦席裡有人。
舒眉繼續喘著氣道:「那這是哪朝哪代啊?皇帝是誰啊?」
那聲音繼續悠悠然道:「哦,原來是位外邦兄台,怪不得說話與我唐人有異。此處乃是東土大唐,我皇天壽女皇登基已有三十載,如今乃是清元五年。可謂是五穀豐登,百姓太平……。」
「停停停!」舒眉打住那人的長話,「天壽女皇?沒聽說過啊,武則天?」
舒眉再怎麼也知道中國歷史上就出過一位正兒八經的女皇帝。
「哦,非也非也,兄台真是孤陋寡聞,而且怎可直呼先皇名諱呢,真是大不敬。我皇乃是武皇之女,皇太公主,早年封號太平。」那聲音悠悠道。
「啥?」舒眉傻了眼。這不是胡扯嗎?
「哦?兄台,你沒聽清嗎?不急不急,裡面簽字用完了,你幫小生送根竹籤進來,小生再與你細說。」裡面的聲音說。
竹籤?裡面莫不是一個神龕?沿海一帶的土地神龕本來倒也多,可是為什麼這神龕沒有香油味紙錢味,反倒風一吹就隱隱有股臭味?
舒眉左右看看。弟弟隨手撿了一根給姐姐。貌似這樣的竹籤外面還有幾捆,在地上擺得整整齊齊。旁邊還有個書上畫的書生們背著行走天下的古代「」,紮著油棚,倒比「神龕」還長。弟弟遞了竹籤,便頗感興趣地區碰那「竹木書包」上掛放的包裹、竹木傘。
「你別亂碰——等著!來了!」言畢,舒眉接過竹籤,打開葦席門。
在門開的那一瞬間,舒眉只覺得天地塌了!
什麼神龕啊!
只見裡面是一烏黑發亮的大糞缸,缸上坐著一個怡然自得的書生。
「啊!」門裡外兩人齊叫。
緊接著,書生發出一聲慘叫:「嗚!」
「變態!色狼!——怕你聽不懂,登徒子!」滿臉通紅的舒眉將竹籤一把塞進了書生的嘴巴。
「啊呸!」書生吐了竹籤,臉都青了,他一邊穿褲子一邊怒道,「哦,這位小姐!小生正在方便,你為何要非禮小生啊!」
「非禮你個頭啊!是你說叫我拿竹籤進去的!」舒眉火了。
「哦,方便當然要竹籤啦!難道小姐您方便都是用手指刮乾淨的嗎?再說,你剛才那聲音誰聽得出來是男是女!」書生說。
舒眉一聽,實在怒火中燒,摸摸身上,左拍右拍,隨手掏出個東西來,就要砸過去。
「哎呀!姐姐!」小弟突然撲過來,舒眉一愣,緊接著亮光一閃。
四周的光猛地暗了下來,書生和茅坑統統不見,頭頂有一盞黯淡的電燈在風中搖來搖去……。
回來了?居然能回來?
「姐,我剛是想說,你開始就是這麼舉著,然後影子就發光了。」弟弟說。
舒眉還愣愣地沒反應過來。
「我們是不是中邪或者做夢了?」舒眉自言自語。
「姐。」
「嗯?」
「好像不是做夢……這個被我拿回來了。」弟弟說。
「什麼?」
「好像是那個拉便便的書生的行李。」弟弟舉起一個褐色麻布包。
「這……該怎麼還他?」舒眉看著小鏡子皺眉。誰知道鏡子到底該怎麼用,下次會不會還是連通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