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牢中英雄 文 / 平房種
這個大上海就沒有牢房嗎?為什麼關在臨時牢房裡?
不!這裡的牢房是很多的。可是,由於敵人天天出去抓人,天天抓來許多無辜的市民,如今,那些所有的牢房,都已經擠得滿滿的了!眼下,他們又從市內一下子帶回五十一號人,再往哪裡關呢?於是,敵人才又開設了這座臨時牢房,將這些本上海的青壯年們都關在這裡!
高玉林和那幾個地下工作者呢?他們也在裡邊嗎?
是的!你看,現在的高玉林,那不挺著胸脯,站在鐵窗前,忽閃著兩隻豁豁亮亮的大眼,正在向窗外了望嗎?
這個窗口很小很小。一根根的窗欞叉粗又密。高玉林那兩條炯炯閃光的視線,穿過窗欞的空隙射向窗外。
窗外,正在刮著大風。
好厲害的的大風啊!它活像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在這寬闊的庭院中顛顛撲撲,亂碰亂撞。它時而把地上的柴草碎葉旋捲起來,忽地扔到東邊,忽地拋到西邊,忽地捲上高空飛舞,又忽地推勁一個牆旮旯裡不動了。
窗前的老槐樹,被風一刮,搖搖晃晃,枝。掃著屋沿,發出唰啦啦唰啦啦的響聲。
大塊大塊的雲朵,正乘著風勢擁上來,嚴嚴地罩住天空,低低地垂懸著。由於壓頂的濃雲越鋪越厚,再加黃塵彌空,這天就提前黑下來了。
灰朦朦的夜色,正向這牢房的窗口探視著。漸漸被黑瞎填滿了的庭院,彷彿正在抽搐著,縮小著。幾隻還未進窩的小鳥,停落在搖擺不定的大樹梢頭,朝向天空嘰嘰喳喳地叫著。兩個值崗的偽警察,背著大槍,在這臨時牢房窗外不遠的地方,來來回回遛遛逛逛地走動著。
他們,時而扭著脖子朝這牢房望望,又時而低下頭去瞅著自己的腳尖兒慢慢騰騰、慢慢騰騰地走了過去。可是,這牢房中的任何動靜,都會引起他們的高度警惕。
在高玉林向窗外觀望的時候,另外幾個同志正蹲在一邊悄悄地打量這座臨時牢房。
這是四間大北屋,屋頂是平的,四面的牆壁,全是磚的,而是用黃土砌成的。
高玉林觀看了一遍牆壁,又瞅門窗。只見這兩扇厚厚的門板,關得嚴嚴實實,連點透亮的縫兒都沒有!窗口上,安著兩層窗欞。除了裡頭這層又粗又密的木頭窗欞而外,外頭還有一層鐵欞子!
高玉林為啥要端詳這牆壁和門窗呢?因為,他現在正在琢磨從這座牢房裡逃出去的辦法。可是,他瞅了這裡又瞅那裡,瞅呀瞅,瞅呀瞅,瞅了好大一陣,一點辦法也沒想出來!
正在高玉林發愁的時刻,他忽然注意到了另外一個同志。只見這位老邵同志沉靜地站在窗前,就像出外做客乍到了—個從未到過的地方一樣,細細地觀賞著窗外的庭景,還彷彿正在暗自品評著什麼。在老邵這種處境中表露出來的這種神態,使我地下工作者高玉林感到有些奇怪!
於是,他湊過去,把老邵拽過來,悄聲問道:「老邵,你還有心情看景呀?」
老邵沒有回答高玉林的發問,而是向前擠了擠了身子,另找一個話題問高玉林道:「從前,你不是在這個區上打過小工嗎!」
高玉林忽閃著一雙迷惑的眼睛,順口答道:「是啊」
邵先生看著這座牢房又問,「這座房子是在什麼地方,你知道不知道?」
高玉林帶著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回答道:「知道。這座房子,原是進步大資本家老王的糧油加工廠!」邵先生撲閃著沉思的眼睛點點頭,沒有作聲。高玉林望了望邵先生的神色,又補充說:「我就是在這個加工廠裡給老王家當過機修工……」
邵先生想了一陣兒,又問:「王老闆現在還在上海不?」
「聽說還在。」高玉林現在雖然並不知道邵先生問這些事要幹什麼,可他已在有意識地盡量向邵先生提供更多的情況,「王老闆有三處宅子。偽警察在這個區安局子的時候,這處宅子被鬼子搶佔……」
邵先生又問高玉林:「從前,這座房子是幹什麼用的?」
高玉林說:「那時是加工廠的倉庫。」他指指門窗又說:「從這設備上你還看不出來?」
邵先生沒再吱聲。顯然,他又在思索著什麼。
高玉林朝邵先生呆呆地看了一陣神,然後往前挪動一下「哎,老邵你方才往窗外看得那麼認真,是不是想著……」
高玉林本來想問:是不是想著逃出去的法子?可是,沒等他把這個意思全說出來,邵先生就笑瞇瞇地接上了他的話碴:「我是想仔仔細細地看看這裡的地理環境。將來我們來攻打這裡的時候有用處……」
高玉林聽了這話,思想—振。他想了想,又說:「老邵啊,你看得遠,這我信服!可是眼時下是蹲在敵人的監獄裡!咱不趕緊想法子怎麼逃出去,怎麼還顧得上先看地理環境預備打敵人呀?」
「小高,這監獄好比是虎窩,咱不進入老虎窩怎能看清楚它肚子裡的情況哩?」邵先生說,「我們到這裡頭來一趟是不容易的,我們要不趁這個機會看個清清楚楚,將來用著的時候再要瞭解這些情況那就晚了,你說是不是不呀,小高先生?」
高玉林聽了邵先生這些話,在他的心裡刮起一陣風,把他心房上的那扇小窗戶忽地刮開了,使他堅決鬥爭勝利出獄的想法更堅定了。他問邵先生:「你是不是想好了,咱們怎麼個出法?」
邵先生笑了:「具體辦法嘛,我現時也說不上來!」
有些人,一碰到困難,就覺著自己碰上的這個困難是天底下最大的困難了!可是我們的地下工作者老邵同志,並不是這號人。現在,他儘管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出獄的辦法來,可他堅信辦「方法總是能想出來的,因為天無絕人之路!」
於是,他一面鼓勵高玉林他們多動腦筋,一面自己默默地拿主意。
入夜了,屋裡沒有燈,就像一下子掉進煤窯裡,黑得舉手不見五指。屋子裡,還有一種說腥不像腥說臭不像臭的濕乎乎霉氣,一個勁兒地直往鼻子裡鑽。
窗外的夜風,越刮越大了,這風聲象金屬嗚叫一樣地呼嘯著。
被狂風搖撼著的牢房,彷彿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從地上旋起來。說真的,這時侯人們真希望狂風能把這牢房捲走,不管刮到什麼地方去,也比這個鬼地方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