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牢中鬥敵 文 / 平房種
可是,風暴並不能幫助牢中之人,反而給他們增加了麻煩!因為,這初夏的夜鳳,仍帶有寒意,陰森森的牢房被夜風一灌,鬧得人們都覺著身上涼著身上涼颼颼的。許多人都在打著冷戰,上下牙碰得直響。
一個小伙子實在耐不硅了,粗聲大嗓地嚷起來:「哼!蹲在這裡活受罪,快給老了來個痛快的!我**媽媽的小鬼,今天不殺老子,老子明天就殺死你們這些狗日的!」
從濱海贛榆青口來上海,青口幫成員,現在吳淞口碼頭當裝卸工的王二就著那個人的話音,扯起嗓子用夾帶贛榆土話的上海話罵開了:「我協他媽媽的,老子犯了什麼法?為什麼憑白無故地把俺關在這裡受這洋罪?他奶奶個熊的!」
這時,一個在屋門前值崗的偽警察聽見了。那個傢伙收住步子,湊到窗前,朝屋裡狂叫道:「真是一群小癟三。誰他媽的在鬼嚎?是不是不想活了!」
方才王二那些話,是故意說給這個偽警察聽的。現在,他一聽那偽警察嘴裡不乾不淨,火氣更大了,忽地站起來,拍著胸膛說:「老子就是活膩了!小子你有種嗎?有種你就開搶打死老子吧!」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窗口衝去。高玉林一把拽住王二,勸他說:「老鄉!你跟個站崗的漢奸說這些有什麼用呀?這叫著對狗彈琴!」
王二又蹲下來,那個站崗的偽警察也翻著白眼過去了。這時,有一個人湊過來勸王二說:「老王,先留著這股虎勁,好出去掙飯吃吧!」
「留它有什麼用?」王二起疑道。
「留著它,等見了敵人的頭子再用呀!」那人笑瞇瞇地說道。
王二懊悔地說:「我要早知道拚也是半斤,不拚也是五倆,看起來,不如在大廣場裡跟小鬼子拚了,那才過癮和痛快!」
高玉林不解地問:「二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二用失望的語氣說:「現在再想跟他拚,也見不著那個狗養的了!」
「怎麼見不著!」高玉林又問。
「還能見著?」王二氣呼呼地說。
「是呀!」高玉林來了興趣。
「怎麼能見著?」王二反問道。
「一定能能見到就是了!」高玉林笑容可掬地說道。
人們正說到這裡,那個值崗的偽警察又溜躂過來了。他聽見屋裡有人嘰嘰咕咕地說話,又湊到窗前來,瞪著牛蛋眼朝裡嚷道:「小癟三,你們別窮嘰咕!等會一過堂,就不想窮講了!」
偽警察說罷,又夾起尾巴滾到一邊去了。
屋裡屋外一片沉靜。人一靜下來,很多念頭便在頭腦中活躍起來。這一陣兒,蹲在一旁的高玉林,正在默默地想著:「邵釀泉、董金梁、汪滔他們把銅鐵送到沒有?也許早就到了目的地,他們向上海地下同志通報沒有?這有宋老大他們怎麼樣了?……」
他想到這裡,突然一轉念,又吃驚地想道:「呀!也不知邵釀泉、董金梁、汪滔等人是怎麼說的?陳司令員、谷部長和蔡部長要知道我們引開了敵人的大隊人馬,准又得為我擔心!……我們被捕這件事,也不知繼柳他們知道了不?要那些愣頭青們知道了,他們腦子一熱,萬一再來劫獄,損失可就大了……」
高玉林想到這裡,思緒又拐了彎兒:「對我們這夥人,敵人是必定要過堂審訊的!在敵人的面前,將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情呢?那些身子骨不大結實的人們,會不會死在敵人的刑具之下?那些脾性兒暴躁的人,會不會由於硬拚而吃眼前虧?……」
想著想著思緒打了個滾兒,又一根線頭兒蹺起來:「我們在上海,還埋藏著一些準備運走的槍支、彈藥,萬一有人不小心,在敵人的誆騙騙下露出破綻來,那就……」
高玉林一念及此,又攏住了思緒,自己在提醒自己:「高玉林啊高玉林!你要抓緊這個時機,快多想些對策,想些辦法來,也好叫人們有個思想準備呀!」
高玉林默默地想著,想著,久久地想著。忽然,老邵捅他一把,問道:「小高,你又在想什麼?」
「奧!我正想敵人會用什麼法子對付咱們。」高玉林說,「為的是好想法子對付他們……」
老邵考生:「這個呀!我早想過了——」
高玉林:「你早想過?說說看——老邵先生滿口是輕蔑的語氣,不以為然地說:「他們能有什麼新玩藝?要我看,這那媽媽的小鬼子,真像程咬金打架—一也只不過就是那麼兩下子。」他緩了口氣又說,「提人,逼供,你若不招,他就上刑——烙鐵燙,上壓槓,灌辣椒水,倒吊屋樑,還有什麼老虎凳,過陰床,電椅子,火鐓子……」
老邵先生的話題一轉,變成了十分自信的口吻:「他們五花八門兒的這一套,我只用一個法兒就全對付得了—一」
「什麼法寶?」王二問道。
「什麼法寶?要命,就給他;要話,俺沒有!」高玉林一拍胸說。
這時,高玉林用萬話歸一的調子說:「這裡,用得著兩句古語:他有千方百計——」
王二替他說出下半句:「咱有一定之規!」
「對!哈哈!」高玉林說,「來個一問三不知!」
老邵接道:「這就叫做凡人不開口——神仙難下手。非氣死那幾個小仔子不行!」
在老邵同志和高玉林談論的時候,碼頭工人王小五和王大寧等人一直在旁邊聽著。當王大寧聽到這裡的時候,不以為然地插嘴道:「我不用你們這法子!」
「為什麼?」高玉林問道。
「太窩囊!」王大寧回答道。
「你有什麼好法子?」高玉林道。
「當然有了!」王大寧說道。
「你到底有什麼好點子?快說說——」高玉林又問道。
「我沒什麼好『點子』,還是『老辦法』!」王大寧說道。
「什麼『老辦法』?」高玉林大惑不解。
「還是白天在大廣場上用過的那個老法子唄!」王二見別人沒有領會透王大寧說道的意思,就冷笑地搶先生說,「敵人過堂時,準得—拍桌子,大叫「誰是地下黨?」
「我就一拍胸膛,答:『我就是地下黨!……」人們都無聲地笑了。
這時,有人又問王小五:「你這麼大的年紀了,能頂得住敵人那刑具嗎?」
王小五自豪地說:「魔鬼不就那些小把戲麼,我早就嘗試過的,沒什麼了不起!」他停了一下,加重語氣又說:「上回我被捕以後,就是這麼硬抗出去的!」
是啊!硬抗,是每一個愛國者必須具有的精神。特別是在和敵人進行刑場鬥爭的時候,這種「硬抗精神」,就尤為可貴,尤為必要。可是,要使人能有這種精神,那必須先鼓起鬥志才行啊!那麼,在當前這種現實情況下,對牢房中這些人來說,該用什麼來鼓舞他們的鬥志呢?
幾年來,高玉林經常用講述延安和山東濱海的故事來鼓鼓舞戰士和群眾的鬥志。因此,今天他想來想去,便不覺不由自然而然地想到講述延安和山東濱海打鬼子的故事這方面來了——高玉林講的這些故事,全是他自己在八路軍主力部隊打敵人的故事和聽其他同志們講的。幾年來,特別是高太林奉命來到這一帶開展地下活動以來,這些發生在革命聖地的革命故事,特別是通過戰友們的語言和鹹情描繪出的**那偉大的形象,時刻都在鼓舞著他迎著風浪前進,激勵著他跟敵人進行著頑強不屈的鬥爭。
同時,他還經常向在地下工作的同志們講,用以鼓舞自的戰友,鼓舞自己的同志,鼓舞自己的階級弟兄。今天,他的講述和每次一樣,一提起延安和山東的濱海,勉就精神煥發,他就情感奔放,充分顯示出他對革命聖地的熱烈嚮往,特別是談到人民的大救星**時,他更是笑容滿面,激情滿懷,充分地流露出他對中國***和偉大領袖的的衷心熱愛。
正處在水深火熱中的人們,正威到困難重重的時刻,一想到***,一想到**,就立刻覺著有了靠山,有了希望,有了奔頭,有了主心骨,就立刻生出勝利的信心,生出旺盛的鬥志,生出無窮的力量和智慧……
你看,這滿屋坐牢的人們,都沸騰起來了!
他們正從自己的生活經歷,傳授著和敵人作刑場鬥爭的經驗。王二也不知想了些什麼,他湊合到王小五的身邊,先捅一把,繼而問道:「哎,五哥,你上次坐牢,他們提審過堂的時候,上繩不上繩?」
王小五笑呵呵說:「沒上繩子!你問這個幹什麼?」
王二未答。
高玉林看出王二的意思,就說:「二子,你問上繩不上繩,是不是要動什麼腦筋?」
「跟那狗雜種動這個——」王二把拳頭握得緊緊的,在胸前抖動著,興沖沖地說,「死我倒不怕,就怕死得不值過」他語氣一變又說:「我核計過—一反正是扯了龍袍是死,殺了太子也是死,那咱就豁出個死去,跟他來個命換命!」王二的拳頭又抖動兩下,「砸死一個夠本錢,砸死兩個賺一個……」
王二說到勁頭上,從窗口裡傳進一聲怪叫:「給老子老實點!」
一向不能忍事的王二,現在正說得有氣,叫那值崗的偽警察隔窗一嚷,成了火上澆油——他把嗓門一提,當即大聲說:「你媽媽個狗熊,你給老子老實點兒!」
偽警察當然不會就此了事!他又以威脅的口吻嚷道:「你們別不識抬舉!給你們留臉怎麼不要?你們要是不老實,可別怪老子不客氣!……」
「漢奸小子,你不客氣又怎麼的?啐!你豬鼻子插大蔥——充什麼大象?那來的一個小癟三!」
這是王二的罵聲。緊接著王二的聲後,屋中又有個人開了腔:「你還不興說話嗎?我們說個閒話兒解解悶兒!」
那偽警察覺著這話比方才王二那話軟,他更硬上來了,「不興說閒話,給我老老實實地伏著吧,誰要冉窮嘀咕,我就把他送到太君那裡去,死了死了的!」
「放狗屁!講個話也不興?我們要講!偏講!就是講!」王二吐一口唾沫,「呸!你官兒不大,管的事兒還怪不少哩!」
那偽警察撇著嘴角子帶著不屑的語氣說:「嘿!你小子真不覺愁!也不想想,到了什麼時候啦,還講閒話?放著你那閒話兒,一會兒上西天同孫中山講去吧!」
王二一點也不讓過兒。他將嗓門升了上去:「呸!老子就是不愁!上西天時也要捎著你這個小漢奸!」
這時,高玉林望著王二這種冒騰騰、氣剛剛的虎勁,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性格來。他正想湊過去說王二幾句,又聽見那個被王二罵得下不來台的偽警察,一面拉栓頂火兒一面喝唬道:「你他媽的要造反嗎?小子放明白點兒,可別忘了這是個什麼地方!」
偽警察一拉槍栓,把全屋的人都氣火了。大傢伙齊打忽地站起來,忽忽拉拉朝窗口擁去。頓時,在窗台近前擠成了一個人疙瘩。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又罵又喊:「我們這些老爺們不怕死!怕死來不到這裡頭!」
「老子就是要造反,小子有種你就開槍吧!」
「你嚇唬我們這些老百姓起來,楞是有能耐了!別忘了,還有收拾你們的人呢!」
「小子你自個倒應該放明白一點,給自己留點後路吧!」
「…………」
大家這一吵嚷,倒把那個偽警察嚇住了。他只是說了一句:「你們等著瞧吧,到明天,你們知道老子的厲害了!」爾後,他又不乾不淨罵罵咧喇地嘟嚷幾句,自己給自己豎了個梯子下了台,在人們的怒罵聲中夾起尾巴走開了。
這場牢房鬥爭的勝利,更鼓舞了人們的勇氣。當即有許多人表示:跟敵人鬥下去,堅決鬥到底,寧死不向敵人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