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胡服政委 文 / 平房種

    他們從北面進了村。西高坡上有矮矮的三間土房，周圍用秫秸堆砌。若不仔細看，不曉得這裡還有人家。宋繼柳很熟悉地搬開兩個秫秸捆，照著山牆，按照暗號敲擊。

    繼柳敲到第三遍時，聽見有人的輕輕咳嗽聲。時間不大，門開了，一個頭髮蓬鬆手掩襟懷的女人，把他們讓進去。宋隊長領先朝裡走，到屋之後，像在自己家裡一樣，伸手摸出火柴，點亮了豆油燈，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孩子，然後掃了掃炕，拉下條棉被，叫胡政委上去休息，又幫其他人在屋內外用麥草打底鋪。

    胡政委等三人確實疲乏了，剛躺下，眼睛就睜不開了。朦朧之際，聽到外間有說話的聲音，聲音低而沙啞。他竭力尖起耳朵，聽到下面的對話：「我在家裡休息一天，行不行？」說話的口氣，好像小學生向老師請假。

    「不行！符政委專門調你們這個中隊長來保護胡首長，等你完成任務再回家休息……」

    「好吧。」

    這個胡政委就是**中央政治局委員、華中區局書記、新四軍政委同志，他是在赴延安途中到山東分局檢查指導工作的。

    青口一戰，八路軍一一五師和山東縱隊聲名大振。部隊稍事休整，又開始執行新的任務，抽調部分兵力分別向搞「治安強化運動」和「掃蕩」、「吞食」進行出擊外，並相應地加強了贛榆周圍邊緣地區的游擊活動，以牽制和打擊敵人，確保麥收。

    我八路軍只留守贛榆西、北地區的部分部隊，一面幫助群眾搶收搶種，一面加強了地方治安，通過保衛麥收的活動，進一步發動組織群眾，整頓和健全各種抗日群眾團體和群眾自衛武裝。

    然而，八路軍所要做的事情遠不止這些，他們正遵照黨中央的指示，醞釀一個根據地建設方案。今天在一一五師司令部裡舉行的黨委擴大會議，就正在熱烈地討論著這件大事。

    師黨委擴大會議在後廳舉行，胡政委和羅榮桓主持這次重要會議。廳房裡坐滿了人，一一五師和山縱幾個旅的負責幹部大都在座，朱瑞、黎玉、陳士矩、肖華、符竹庭、曾國華、谷牧丁孟孫、朱明遠、宋繼柳也出席了會議。

    會議正在聽取肖華關於視察邊區各地黨組織工作的匯。兩個多月來，肖華視察了膠縣、諸城、莒縣、日照、贛榆、東海、臨沭和藏馬等縣的黨組織工作情況，根據上級黨委的指示結合邊區黨的活動分子會議的精神，檢查、部署了鞏固發展黨的組織，動員群眾，配合主力，開闢抗日根據地，相機建立抗日**政權的各項宣傳組織工作。

    肖華緊靠一堆麥子的中央站著，在繼續著他的發言。他有這樣一個習慣：他在各種會議和集會上，不習慣更不喜歡懶散地坐著慢條斯理地論述，總要站著說話，而且不斷借用各種手勢，來強調某一內容和幫助表達他的思想感情。一站就是一兩個鐘頭，講得喉嚨沙啞，也毫無倦容。

    一個多月的奔波和辛勤工作，肖華更加清瘦了，乏面皮黝黑，顴骨突起，嘴唇燥裂，眼裡網著淡淡的血絲，然而卻是神采煥發，精神抖擻：他的匯報已經接近結束，迅速地翻閱了記錄本的最後幾頁，有力地合上了本子，昂揚地用概括的結論，結束了他的長篇發言：

    「總之，目前形勢還好，令人樂觀。敵後的各級舊政權已經完全解體，群眾的抗日救國熱依情空前高漲，各地黨組織正在從各方面宣傳發動群眾，積蓄力量作迎接擴大抗日根據地的準備，邊區的革命形勢走上了一個嶄新的階段，證明了黨委對邊區目前形勢的分析估計是正確的。」

    「黨委提出的以贛榆西和西北地區為基點，逐步開展減租減息，增加工資，進一步發動群眾，擴大抗日武裝，鞏固和擴大抗日根據地，並且相應建立敵後抗日**政權的任務，是適時和正確的。兩個多月來的實地考察，使我更加確信不疑。」胡政委道。

    肖華聽了胡政委的講話後，就坐了下去，端起一杯溫開水大口喝著，胸口起伏不息，雖然竭力保持鎮靜，也還是壓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難怪呵，一個在極端殘酷的白色恐怖統治下，輾轉鬥爭了幾十年的老***員，好不容易親眼看到打出來了這樣一個大好局面，怎能不從內心深處感到激動呢！

    眾人被這大好的革命形勢所鼓舞，又為方肖華和**的激奮情緒所感染，喜形於色，議論紛紛，會場頓頃時活躍起來。

    羅榮桓也被這種新的革命**所鼓舞，不忍心立即阻止眾人的熱烈議論，以免打斷大家的興頭。過了一刻，他輕輕叩擊了幾下桌沿，平靜地說道：「肖主任，胡政委詳盡地匯報了各地的實際情形，這為我們分析形勢和確定任務，提供了大量的事實根據。現在請同志們對黨委提出的根據地的建設和擴大之方案，發表具體意見。」

    會場上頓時出現了一種嚴肅肅莊重的氣氛氛，眾人沉默下來，誰也沒有立即發言，在極度的興奮之後，需要一些冷靜思考的時間。在新的革命**面前，人們都深切地感到對革命所負的責任，都能體會到自己一言一行的份量。

    又是一陣沉默。

    就在八路軍主要幹部正大會的時候，大樹村大地主熊老七，叫狗腿子張小二把本村窮人熊方文的媽媽找到他家「拉家常」。

    人們備受著日寇和兵匪的宰割，身家性命都得不到保障，這大半年來的勞動果實更還不知將落入誰手？是***八路軍發動的的減租減息運動，才使這個大樹村熊大娘有了還清債務的可能。既然熊大娘家能還上那個冤枉債，可大樹村所有的佃農和債戶又何嘗不能這樣想呢！可這分明是剜了大地主熊老七的心頭肉做湯給他熊老七喝。

    一陣惱怒，腮肉不由得打起哆嗦來。熊老七微顫雙手按了一袋煙，吸了幾口，勉強抑制住了幾乎爆發的衝動，乾咳了兩聲，扮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是呀，今年麥收年成是不錯，大伙真該緩口氣啦。聽說***八路軍要實行減租減息了。他大嬸，你知道這回事吧？」

    出人意料的邀請，種種的假慈悲，試探式的問話。從剛才熊老七剎那間的表情變化，熊大娘終於明白了熊老七的真正用意。

    這幾天村裡在大張旗鼓地宣傳減租減息，熊大娘參加了幾次會，胡服政委、羅榮桓、陳光、朱瑞、肖華、符竹庭、曾國華、谷牧、邱也民、朱明遠都跟她談過，她懂得了這方面的一些道理。但是在熊老七別有用心地探詢的時候，她不願意吐露自己的真實看法，便淡漠地回答：「這幾天襯裡到處都在講這件事，七爺也不會不曉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