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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4飲中八仙 文 / 李四歎花

    九月初九,諸事皆宜。

    這一天皇帝也附庸風雅,宣佈朝堂調休,次日的旬休則照常工作。

    邙山位於洛陽以北的黃河南岸,屬於崤山支脈,延綿三百餘里,是洛陽的北方屏障,由於邙山風水極佳,自古便有『生在蘇杭,死葬北邙』之說,加之它靠近古都洛陽,因此邙山又是帝王理想中的埋骨處所;同時這裡也是道教聖地,相傳老子曾在邙山煉丹,山上建有上清觀以奉祀老子,每逢重陽佳節,上邙山遊覽者絡繹不絕。而城北的翠雲峰,古木森列,蒼翠如雲,則是登高遊玩的聖地。

    蘇游的馬車到得山腳時,離約定的午時還有大半個時辰,此時山腳下已經停了許多車輛,更有童僕騎牛吹笛,放馬南山,熙熙攘攘裡亦有山水之樂,更有來得早的,已經互相攀依著徐徐下山。

    小九剛下馬車,便對蘇游道,「那邊的秀士,可是杜郎?」

    蘇游看時,卻見杜如晦葛袍漆冠,腳著謝公屐,站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迎風而立,風神朗蘊,不由得點點頭,「克明倒來得早,咱們過去。額,小九,你指揮他們先把吃食卸下來,放放牛馬。」

    青荇便與馮凌波一左一右追隨蘇游而去,卻聽馮凌波感歎道,「杜郎真是俊賞,不讓先生。」

    青荇卻抑鬱她說,「若是有凌波夜奔,羅襪生塵,又不免是一場佳話。」

    「克明。別來可好?」蘇游遠遠便招呼杜如晦,使得後者從沉思中回過身來,連忙施禮,「原來橫波早到了,如晦還以為你會與孫伏加等人一道來呢。」

    「克明呢,怎麼來得這麼早。」

    「一早便出門了,只是一開始乘的是員外郎的牛車,後來道不同,便踏青而來了,也才剛到一會。」顯然杜如晦還不習慣於扯謊,於是他微微發紅的臉深深的出賣了他。

    蘇游再欲與他詳敘別情時,卻見孫山也來了,他的牛車上還有兩人,一高一矮,年紀都不上下,便對杜如晦道,「想不到他們也來得早。」於是過去先與孫山寒暄幾句,便由他介紹同來二人,高的叫劉善經,聽名字就知道給他起名字那人對他的未來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偏矮的那人則叫祖君彥,言辭並不多,但臉上的精明一看可知。

    然後又由孫山介紹蘇游,五人正在一處互相行禮寒暄之際,幾輛馬車由遠處急駛而來,當先那車上插著一面大旗,上面端端正正寫著「齊王」二字。

    蘇游笑道,「想不到齊王也來得甚早。」帶著四人迎上去時,馬車上卻下來三人,齊王和薛道衡之外,還有個四十歲左右的清秀漢子,俊朗不亞於杜如晦,卻是梁郡東留人王貞,字孝逸,似乎除了蘇游外,其他人對他都是久仰的。

    「今日重陽佳節,又風和日麗,登翠雲峰,觀東都菊黃,豈不美哉。」楊二邊說邊招呼眾人,一起往翠雲峰而去,挑食物的挑子,以及衛士歌姬亦跟隨其後,且歌且行,往山頂迤邐而來,幾個歌姬和婢女又不時跑往路邊去採茱萸,荊棘勾扯衫裙,眾女嬉笑怒罵,又是別有一番風味。

    後漢時,汝南桓景學師於費長房,費長房說:「某年九月九日有災,家人縫囊盛茱萸於臂上,登山可免災。」桓景如言照辦,舉家登山,果然平安無事,三日後還家,見雞犬牛羊皆暴死。此後,九月九登高、野宴、佩帶茱萸,成為習俗傳延下來,南朝宋武帝劉裕在重陽節宴群僚於戲馬台,更把茱萸當作犒賞全軍的獎品了。

    上山路上,也有往下走的,也有停在道中走不動而被超越的,大家不管相識與否,相互訴說著離山頂的路程,互相鼓勁,似乎好像數學學得好就一定能按照計算好的時間登頂似的。

    走了一陣,連齊王也累了,大家便歇息下來喝水,又有手巧的婢女歌姬用茱萸做成了香囊,於是給眾人分發佩戴,只是此處雖然古木參天,入眼卻儘是古墓纍纍,風景並不好。蘇游一時卻有了登高望遠歌詠長嘯的雅興,自然,該吟詩的場合他從不落人後,以免失了先手,至於詩詞的版權,是不必太過於執著的。

    「蘇游謅了幾句詩,贈與諸兄。」蘇游臨風而立,沉聲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橫波的詩句總是一針見血,然則,這一首是否有些過於頹廢。誰人再做首奮進的來?」

    「游只為拋磚引玉耳。」蘇游謙虛了一句,不過大家已經摩拳擦掌了,一時眾人都有了,紛紛吟來,引得滿山側目,這亦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大家喝好了水,汗也干了,便又往山頂爬去。

    爬山和生活其實差別很大,爬山求的是結果,因為過程中會很累人,往往只能爬到山頂才能看見最美的風景,如果無法走到最後,就算你爬了多久都不能算是成功。生活的美好則在於過程,如果一味地追求結果,便會在人生的路上錯過許多風景,臨到老回首往事時,又能算計出誰,可證明你,有過青春?

    楊二一行,有老有少,走走停停,將近午時才到達峰頂,然則因為來得遲,便無法佔據好位置了。儘管楊二一直很跋扈,此刻也要顧及小夥伴們的顏面以免斯文掃地,所以,山頂上雖然幾家口頭表示要讓位置,楊二也不敢就此當真,只是稱謝而去。

    轉了半圈,終於找到一塊稍微過得去的地方,僕人們在楊二的點頭之下,便開始鋪上草蓆地毯以及矮几等物,幾人則傍樹而力,遠眺京城。——此時已是深秋,許多樹木枝葉已經半落,遠近的灌木用淺紅的顏色點綴著這北邙山,越發顯得山的清瘦。

    而京城裡,大街小巷中的菊花亦已盛放。東都的牡丹最為有名,但此刻的菊花滿城盡布,仿似這北邙山上都能聞得花香。

    「橫波是否又已有詩?」楊二看著蘇游亦是陶醉,不免有此一問。

    蘇游當然有詩,差點忍不住來一句「無賴詩魔昏曉侵」,剛才發怔時正是想到了《紅樓夢》中林黛玉魁奪菊花詩的場景,也因為來時想到人家的秋節,還特意帶了兩框螃蟹呢。只是楊二一問,蘇游又不好背誦菊花詩的,畢竟那些詩都太過唯美,不是自己的風格。但因為裝了那十二首菊花詩,一時又難能想到別的,便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今日蘇游詩性已盡,已經無力賦詩了。不過,觀東都勝景,好歹還是有了一句:『滿城盡帶黃金甲』。大家以為如何?」

    薛道衡等人聽他吟出一句,未免起哄,當然也有為這句叫好之意,楊二也讚了句,「這一句倒頗見風骨。」

    薛道衡卻又笑道,「殿下,老朽卻有了。」隨即吟了出來,餘人當然鼓掌稱好,此時場地已經擺設停當,眾人便隨楊二胡亂地坐了,等到楊二攜帶的酒食都已熱好,大家便開始暢懷飲酒,悠然作詩。

    一時王貞和孫山也都有了詩,祖君彥亦不讓他們,做了篇短賦,搏得個滿堂彩。劉善經和楊瑓也不是白給的,幾杯酒下肚,也相繼作出詩來,只有蘇游拋磚引玉說了一句卻沒有下文,杜如晦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便道,「如晦從未飲過如此烈酒,卻未知何名。」其實,蘇游發明這酒他是有所耳聞的,但卻故意問的楊二。

    楊二笑道,「要說這酒,橫波之功也,只是雖出現了幾近半年,卻無名。不過先有酒,而後才有太白酒樓,莫若叫『太白酒』?」

    大家聽他如此說,則一起思考起「太白」二字的掌故來,王貞則道,「太白是天上酒星,亦稱太白金星,不如就叫『金酒』?」

    薛道衡低喚了聲,「孝逸……」

    杜如晦也點頭道,「金酒,京酒,也很貼切」

    蘇游卻覺俗氣,畢竟這酒從色澤來看不是金色的,難免名不副實;再而是想到了前世電視廣告裡貌似也每天播出那個「交個朋友」的廣告,一想到此,蘇游就有種與這些是狗肉朋友的錯覺。

    「不如,就叫醉生夢死好了。曹魏武曾作詩篇『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橫波不敢以之名為杜康,卻也希望喝過酒後能忘記憂愁。」蘇游邊說邊看著眾人,其實他當初也只是給了楊二釀酒的方法,不過他也挺死腦筋的,只會釀出這白酒來,卻不會舉一反三去製造果酒。

    「醉生夢死?好,好名字,就叫醉生夢死罷。」楊二首先讚好,眾人當然一齊點頭。但大家都不知道,蘇游其實是給大家開了一個玩笑,「醉生夢死」或許已經存在過,功能也如他所說,而更多時候卻是,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反而記得更清楚。

    剛定下酒名,螃蟹已經蒸好,楊二稱讚了聲「橫波想得周到。」眾人亦是齊誇蘇游「有心」,一時這邊吃著螃蟹,又有醉生夢死相佐,眾人自是閒愁盡去,滿山的氣氛亦是歡快起來,蘇游本來還欲做首「螃蟹詠」的,卻不知怎麼的竟然忘了頷聯兩句,但想著飲酒無詩,又怕他人看低了自己,便又有了決定,道是,「剛才吟唱大家的菊花詩,此時尚口有餘香,蘇游欲做一副畫,以記今日之事,願今日之會如蘭亭修禊事,流芳千古。」

    「橫波之議,甚得我心,此畫何名?」楊二點點頭,已經很久沒見蘇游作畫了,先問名,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卻不知蘇游早已有了主意。

    「飲中八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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