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9輕車簡從 文 / 李四歎花
蘇游把圖蘭朵抱回她床上時,楊瑓則微服去了李靖家。
自從兄長楊昭去世後,楊瑓開始覬覦東宮之位,由此便把紈褲之性壓抑成了宅男之心;從齊郡來到東都以後,他用一年半的時間甩掉了京城紈褲的惡名,但其間的所得所失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楊瑓怕引起楊廣的猜忌,平常交際的無非幾個文人墨客罷了,這又難免使得別有用心的方士趁虛而入,於是有了誤入賊窩的尷尬。那時候,楊瑓說過要給李靖程咬金論功行賞,但這事好說不好聽,因此便在蘇游和他的沉默中不了了之了。
楊瑓此時去找李靖,自然也有向李靖兌現當日之言的決心在內,重點則還是想在正式啟程前往榆林前把行軍佈陣的事與他交個底;此外,當然也有想見見突厥小公主的心思。
楊瑓輾轉來到李靖家時,只見紅拂女與杜如晦之妻劉月娥在屋中逗弄小兒,哪有什麼突厥的公主?
紅拂女感覺有風從外面吹來,才發現掀起門簾探頭進來的齊王,「齊王殿下?快請進來坐,你來找藥師?我這就去叫他回來。」
楊瑓見到燭光下的紅拂女時,頓時驚為天人;此前他看到的紅拂女一直都戴著紗冪,但現在聽她如此招呼自己,他自然也知她是誰了。
紅拂夜奔的故事,當年長安的居民,哪個不知?
「想不到藥師身居六品,竟然還住著這麼簡陋的小屋,我慚愧啊。」楊瑓歎了口氣,有些言不由衷地說道。
慚愧?
楊瑓是該慚愧,一是為自己佔據著良田美妾卻尸位素餐,二是不體下情竟然今天才看見李靖如此落魄。紅拂呵呵一笑,李靖現在是身居從六品,但長期只能拿到七品的俸祿,這事齊王回知道嗎?
楊瑓見紅拂笑而不語,又見屋中只有兩個婦女和一個嬰兒,便不好跨過這一步門檻來。
楊瑓有些舉棋不定時,紅拂女卻開口道,「他此時正在對面克明屋中,克明的叔父來訪,藥師正在陪酒呢。」
楊瑓來之前便知李靖與杜如晦住在一個院子裡,只是他怎麼都想不到這東都最大的街邊還有如此的貧民窟罷了;此時聽紅拂說到杜如晦的叔父,楊瑓自然心中有數了,杜如晦的叔父杜淹可不正在自己的東都出版社工作嘛。
「原來他們在吃酒?那我來的倒是時候,那我過去了。」楊瑓說完這話,便放下簾子轉身到到了杜如晦家中。
杜淹叔侄與李靖喝得正酣,待看到楊瑓突然出現,一時都覺得有些回不過神來。
齊王竟然也有禮賢下士之時,真是令人受寵若驚啊。
三人一齊站起來招呼,楊瑓覺得卻之不恭又受之有愧,而且本來找李靖便是有事相商的,這酒哪喝得下去?
李靖當然也知楊瑓的來意,所以再喝了幾杯之後便拉著他像杜如晦叔侄告辭了。
李靖與楊瑓回到家時,紅拂與劉月娥母子倒不知上哪去了,他便只好親手給楊瑓倒茶,隨即笑道,「殿下撥冗蒞臨,李靖實在惶恐,殿下有什麼吩咐,讓人帶個話來就是。」
楊瑓吹了吹茶末,哭著臉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就不多說你們的交情了,今夜來訪,只是想提前知道你對明日之行有何想法?」
李靖笑了笑,輕抿了一口茶水後便胸有成竹地說道,「陛下好面子講排場,一口氣便把東宮十率都給了殿下,這也未免不是好事。但統領這十率的那兩位鷹揚郎將,平時對殿下如何?我倒以為輕車簡從的好,殿下只需帶足十停中的一停,便足矣。」
「只帶兩千人?會不會有些少?」楊瑓也頗有些心動,隊伍打亂後掌握指揮權變得理所當然了,但戰鬥力方面實在是
「兩千人不少了,咱們這次去榆林只是耀我國威罷了,我聽說長安的武庫中有兩千套重鎧,做儀仗只用的。」李靖點了點頭。
「藥師的意思我明白,我待會就去向陛下要來。」楊瑓笑了笑,他對軍事演習那一套並不陌生,李靖開了個頭,他便有了自己的新計劃。
「嗯,咱們有了新計劃,應當提前向陛下報備;選人的事,也要早些安排才好。」李靖老成持重地說道。
楊瑓倒有些些雷厲風行的作風,說得高興時,便放下茶杯站了起來,「這事等我請示過陛下以後便著手去吧,要不這樣,你我這就一起進宮?我還有些事想向你請教呢。」
李靖苦笑著點了點頭,「待我換身衣服,可好?」
楊瑓遂重又坐了下來。
李靖的家很小,脫衣服之聲悉索可聞,楊瑓感覺有些尷尬,又沒話找話地說道,「藥師可知橫波為何成婚在即,卻還一意想要北行?」
蘇游要送圖蘭朵回家的事並未向李靖說起,但李靖自從得知啟民可汗辭世這事後,便已猜出了他的意圖,但他哪知齊王什麼心思?只好裝傻充愣道,「這倒有些令人費解。」
「突厥的小公主在你家住過?」楊瑓一笑,他雖已猜出李靖有所隱瞞,但還是一陣見血地問了起來。
李靖點了點頭,又想起此時楊瑓也不肯能看見自己動作,遂又高聲道,「她剛到東都的時候,與內子頗為相得,便在此住下了;後來她又說是想跟橫波學書畫,從此便住到了蘇府,畢竟還廟小容不下大佛啊。」
李靖感歎自己的家,倒是沒有紅拂女口中的抱怨,反多了心安理得。
「橫波要送她到榆林的事,已跟我說起過了;但咱們輕車簡從,只怕她不耐奔波呢。」楊瑓也高聲相和李靖,他發現這麼聊天其實也蠻有趣的,但他剛說完這話時,李靖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
李靖想不到蘇游倒先跟楊瑓交了底,但想想也並沒什麼不可思議的,畢竟送圖蘭朵回去守孝,也並非什麼國際大事,用不著對誰都瞞著。
可想到蘇游時,李靖卻只能歎道,「我提出這速去速回的想法,多半還是想著蘇游成婚在即,讓他有多一點的時間準備,想不到卻又讓他在送人的時候犯了難。對於橫波,我倒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藥師啊藥師,你們怎麼都來這一套?又是不成熟的想法,又不知道當講不當講的,但你還是講出來了,我能說我不要聽嗎?」楊瑓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一齊走向裡坊外面的馬車。
此時劉武周等十數人已經凍得縮手縮腳了,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齊王明明說一盞茶功夫就能出來的,結果卻在李靖家呆了快一個時辰。
李靖與劉武周點了點頭,和楊瑓一齊坐穩馬車後,才無所謂地說道,「要我說,殿下還不如給他個自由呢,離開東都就讓他自便吧,給他個三五十個護衛,他愛哪天到榆林就是哪天。反正,咱們能一起回來覆命就行了。」
「這辦法還真有些不成熟。」楊瑓搖了搖頭,又說道,「但願他能明白你我的苦心。」
李靖淡淡一笑,心中卻不由得對蘇游道,「哥們,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翌日辰時,蘇游與圖蘭朵小九彩霞一行四人乘馬來到昨日與楊瑓約好會面的地方時,卻發現根本就沒有後者的身影。
「這也能遲到?為了給你丫爭取這個露臉的機會,哥們可是節操都丟盡了啊!」蘇游沒能準時看到楊瑓,心中竟恨鐵不成鋼地對他一陣腹誹。
「齊王呢?難道他們先走了嗎?」圖蘭朵原是與蘇游並轡而行的,此時看著蘇游突然拉住了韁繩,臉上也儘是悲憤,遂不由得開口問道。
蘇游搖了搖頭,皺著眉說道,「不可能。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不,我記得昨天說好就是這個微安門的,他還說我若辰時不來,他會等我到巳時」
聽著兩個大男人的約定,圖蘭朵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只是說好的就算被淹死也要抱著柱子的尾聲呢?為何現在只有蘇游的幽怨啊!
蘇游正在煩悶之際,卻見前方有三二十騎狂奔而至
蘇游第一個念頭便是要拉著圖蘭朵避在一邊,隨後他便發現當先一個竟是當初隨他一起追擊李家商隊時屢建奇功的段思。但蘇游並不知段思一行這一大早的有什麼公開,所以並不敢高聲招呼,而只是點頭致意罷了。
段思卻直接奔到了蘇游和圖蘭朵身前才拉住馬韁,卻紅著臉道,「先生莫怪,我們來遲了。」
「這是?」蘇游對他莫名其妙的兩句話搞得有些發蒙,不解地問道。
「殿下與李將軍帶著幾個文官和兩千兵馬先走了,他讓我等留下來等你。」段思一愣,這才解釋起來。
「走了?何事走的?」蘇游有些疑惑地問道,段思的話實在有些自相矛盾啊,不是說齊王讓他留下等自己的嗎?但他們是從外面跑回城門口的。
段思自然無法理解複雜的思想,但他卻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拿出了李靖寫給蘇游的親筆信,把信交到蘇游手上時,他又回應道,「他們走了有大半個時辰了。我們自北巡歸來後便呆在東都,人都快被憋出病來了,剛才也是驀得了好馬,又坐等右等都不見先生,所以一時技癢,趁便賽了一回馬。」
蘇游看了李靖的親筆信,又聽他如此解釋,也就信了,但口中亦不由得感歎一句,「從這到榆林,到了又要趕回來,咱們騎馬的日子有的是。」
眾人都笑了起來,紛紛讓蘇游先行。
蘇游一提馬韁,當仁不讓地與圖蘭朵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