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3章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文 / 嘴角痣
一直當背景的葉家兩位少爺,見父親被陸三品如此傲慢對待,就算父親不良,可心中仍是不悅。葉少是這西府的長子,下一代的老大,平日最為葉二舅看重,畢竟他日後需要支撐門戶。葉少雖說如今才不過十七歲,但因為家庭特殊,心思縝密,行事沉穩。見弟弟拳頭緊握,曉得他心中有氣,星目一橫,示意他冷靜,莫要闖禍。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此乃一空談爾啊。若想體面,就得有權有勢有錢有人有背景。可惜兩人如今還未功成名就,就算有熱血,卻只能暗自沸騰,不敢出言無狀,以免觸到了陸三品的霉頭。若那時,只怕不但不能為父親掙面子,卻讓父親身陷更堪危的境地。
這事兒不是沒先例的,就說東府的老二葉少華,那個沐芝蘭口中的「近視」。去年中秋時,他去參加朋友舉行的宴。本是以會友的美好之事,卻因替一同窗說話得罪貴人,被揍成豬頭,躺了小半個月不算,還連累伯父大人差點吃官司。後來,還是父親大人托了關係,給那貴人之母送了一壽山石,此事才得以善了。
因著陸三品的一聲怒斥,眾人思緒紛呈,各有思慮,卻都不言。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除了陸三品的,其他人都輕不可聞。
好半晌,陸三品才輕咳一聲,在座其他人面色不改,而心中卻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安然啊。清過喉嚨,陸三品面沉如水地道:「員外郎也不要整日想著如何做那經濟之事,屍素皇祿,曠職廢任。不思效毫分之報,儘是推搪之詞。希望三日後,能在進奏院見到員外郎的奏議。」
葉二舅忙起身,卑微地躬身向陸三品施之以禮,無比汗顏道:「下官惶恐,下官遵命。」
沐芝蘭低垂著腦袋,靈動的眸子卻不停地轉著,昭示著她內心思慮重重。這個人真是難伺候啊,表面上來慰問恩師之後,態度卻如此傲慢,實在是偽君子之流。此輩之人,真乃豎子!
殺了葉二舅的威風,陸三品才覺得有些舒暢,又繼續洋洋灑灑地說了一通恩威並重的話。大意如此,他希望沐芝蘭狀告嗣兄不孝不悌,繼而提出建女戶,將沐寶樹提出沐家大門,然後再將書院交由國家籌建。
嘶——
沐芝蘭吸口冷氣,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這人最終目的並不是重建什麼書院,就算是,但也決計不會是他此次前來的目的。他此次前來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讓沐芝蘭作「興女戶」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話說的好聽,什麼皇帝陛下憐憫,什麼沐寶樹作為為天下所不齒,丫丫呸的全是鬼話。別忘記了,這個鬼時代是以宗族為基礎結構的社會。國家大事以國法為準,宗族內部之事若不違國法大統,皆以宗法為義。這是個典型的男權父系社會,宗法規定女子是不得承繼香火的,不然何必費心思過繼嗣子。
先提議讓沐芝蘭主持重建書院,與天下禮教,與天下男子作對,如今範圍劃小了,讓她跟淮左沐家整個家族作對。她命大?吃飽撐的了,跟那群據說頑固不化的八股先生們作對,只怕未等她將話說話,就被沉塘淹死了。
這人真是殺人不見血,先丟來一個他們無法承接的方案,然後再丟來一個他們不得不接受的方案。二選一,你放棄了第一個,那你必須接受第二個,不然你就是不識抬舉,不給皇帝陛下面子,判你個藐視權貴還是輕的,直接罷了你祖墳,讓世人恥笑你祖宗。反正我手中有權,說你謀逆你就謀逆,說你藐視王法你就藐視王法。
還沒上場對戰,對方一個眼神丟過來就把他們砸死了。還說什麼?什麼也別說了,洗乾淨脖子等著被砍吧,這都是遲早的。反正不是被皇帝陛下砍,就是被宗族族老們砍。
活著,安穩的活著,真難!
做人難,做個盛名之人的後代更難,尤其是個女後人。
陸三品的目的達到了,輕啜著茶,坐等沐思綺開口說話。
沐思綺真是為難得很,還說什麼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沐芝蘭任人宰割了。難道只能如此嗎?
沐思綺不甘心,她好恨,當年兄長也曾為如今的皇帝陛下出謀劃策,甚至因其受累,為先帝所不喜,為先帝的皇貴妃王氏所不容,只能歸隱鄉里,做個教書先生。如今為了他的大事,連兄長唯一的血脈也不放過嗎?
沐思綺暗自思量著,銀牙緊咬,攥緊拳頭,努力做幾次深呼吸,才平復情緒。她笑了笑道:「興女戶一事甚為重大,如何作為聖諭還未斷。這般,這般擅自揣度皇帝陛下聖意,只怕,不妥吧。呵呵。若是皇帝陛下真心需要我等效力,只要一紙令下,縱然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是萬死不辭。可是這麼不明不白,只恐名不正言不順,萬一……」
沐思綺話沒說話,就停住了口,似笑非笑斜睨著陸三品,仔細捕捉他臉上的細微表情。她不信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興女戶此等大事怎麼會如此草草說與他們聽呢?皇帝陛下,她也見過幾面,是個謹慎穩妥之人,斷不會做如此草率之事啊。想必是此人狐假虎威,借皇帝名頭來敲山震虎。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萬一不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你我擅自自主張,只怕到時候誰也得不到好去。這一點陸三品心裡也很明白,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果真如陸峒所言,他的這位師姐是個了得人。他把話說得如山重,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已壓得亂了陣腳。而她還能尋到這其中空隙,並快速出言反擊,告訴他,你最好說的是實情,不然誰也別想討得好去。
既然沐思綺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想必是另有打算吧,不妨探上一探。陸三品笑了笑道:「萬一若何?」
沐思綺瞥了沐芝蘭一眼,見她只是垂首不言,並無惶恐無名之狀,心中略安。她冷笑一聲,並未回答陸三品的問話,反而做出一副可以商量的姿態來,說道:
「且不說這些。並不是我等不願意盡力而為,只是未得聖意,不敢妄自揣度。妾身知道自身卑微,無福得見天顏,聽說陸裴回來了,我想見他一見。若他說此事可為,我等定不推脫。還望侍郎大人成全。」
陸三品濃眉凝聚,做出沉思之狀。良久,他才回神,沉吟道:「只怕陸將軍時間緊張,難以抽身見閣下。難道你不信我?」
這話就問得有些心虛了。姑母自是不信這陸三品的,若是信自然不會說出要見陸裴的話來。只是這陸裴又是何人,怎的又出了一個將軍,沐芝蘭更是疑惑了。
她抬眸看向陸三品,仔細打量一下對方,容長臉,面白青須,深目高鼻,長相還算過得去。氣場起初還是蠻強大的,但是此刻與姑母相較卻已處於下風。
這人,這人是誰?沐芝蘭十分費解,轉而看向姑母。
沐思綺接收到沐芝蘭的擔憂,回之以安撫的眼神,繼而一鼓作氣堅定地道:「妾身說句妄自尊大的話。大人不需太費周章,只需報上我的名諱,就說我想見他,那陸裴不敢不來。」
陸三品眉頭擰得更很,面色陰沉幾乎能擰出水來。他情緒不張,言語不善地道:「我非傳話小兒。葉二太太若想尊大於陸將軍前,那就請另請高明。」
氣氛一時凝重起來,葉二舅是個知機的人,平日長袖善舞,如今便有了用處。他笑得一臉謙卑,起身向陸三品行禮,替沐思綺道歉道:「賤內出言無狀,還望侍郎大人見諒。興女戶之事著實事關重大,賤內閨閣女流只是沒有大人這般高瞻遠矚。待我好生教訓她一番,讓她知道大人的恩德。」
「呵呵,你教訓?員外郎你且說說你如何教訓?你自己都還不解為何興女戶吧?」陸三品話鋒一轉,疾言厲色地道,「不要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誤了貴人的事情,爾等皆等著人頭落地吧。」
「大人……」葉二舅惶恐莫名,期期艾艾地叫出聲來。而沐思綺則是俏臉陰沉,黑著臉,端了茶杯,大聲道:「送客!」
自新皇登基以來,他何曾再受過如此慢待,惡狠狠地道:「告辭!」
說完拂袖而去。
沐思綺也針鋒相對,字正腔圓地回道:「慢走,不送!」
葉二舅作為當家男人,見人走了忙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不時地說著好話。此時的陸三品正氣得頭上冒煙,葉二舅自然討不得好去,吃了不少老鱉。
待人一走,葉少卿就坐不住了,狠狠地捶了一把桌子,大罵一聲:「豎子,氣煞老子了。」
小孩子說大人話,頓時惹得室內人大笑,氣氛一時鬆快些。
葉二舅一回來,氣氛立馬又凝滯起來。他臉色嚴肅,掃了室內人一眼,朝大家長的位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