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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文 / 童歸寧

    一出帳子,阿攬就拿曹姽順手牽羊的白毛裘衣裹住人,曹姽被他摁作一團扛在肩上,乖乖地看上去好似一卷氈毯。那人於是邁著大步不慌不忙走到馬圈邊上,將曹姽連著裘衣全部甩在馬背上,又眼明手快把她不慎露在外頭的一雙腳也塞了進去,這才騎上馬鎮定地和早起出營狩獵的隊伍一同,出了駐紮的地盤。

    一旦進了不遠處的小樹林,阿攬故意策馬落在了最後,趁著眾人劈砍樹枝前進的時候脫離了隊伍,小心地踏上另一條小徑,待到看不到那群馬隊,才讓曹姽爬起坐在他身後,打馬往襄陽的方向飛奔而去。

    因馬匹駝了兩人,負重一大,速度就有所減緩。阿攬還多拿了幾個水囊,沿途一路往後灑水,令馬蹄留下的印子在寒冷的天氣下很快結冰,一旦劉熙率人追擊而來,見到結冰的地面,一定會以為他們跑出了很遠,如此一來,二人逃出升天的幾率就會大大增加。

    二人在馬上默然不語,都專心地看著前方。但他們誰都沒料到劉熙的反應竟會這麼快,半刻之後山腰處已經能聽到隆隆的馬蹄聲,可見追過來的人還不少。曹姽緊張之下,不由地就揪住了身前人的衣服,眼睛也情不自禁往後望去,阿攬拿單手握韁,另一隻手抓住曹姽的雙手緊緊地環繞住自己:「不要回頭看,坐穩!」

    說罷,他明知□馬匹腳程比不過身後的追兵,竟然毅然打馬往上而去。小徑陡然升騰,要不是阿攬事先抓住曹姽,曹姽鐵定要跌下馬去。

    陡峭的山脊小路險象環生,好在匈奴人所騎都是良駒,攀爬十分有力。因為再不能縱馬奔馳,追兵的優勢不再,遠望過去,竟如一隻隻小蟲般在緩慢挪動。

    曹姽在這樣的地勢上原本十分擔心,可爬了幾丈高之後,就對阿攬的騎術大為驚訝,而後跟著的就是長舒一口氣。她委實小看了對方,她仗著一身巧計或可周旋些時候,但這個大漢明顯在更為惡劣的條件下,比她更有法子。

    她克制著頭暈目眩的感覺往下看,追兵離他們尚有距離,但仍然是漸漸迫近的態勢。這樣被追上只是遲早的問題,她不明白為什麼阿攬要縱馬往山上走。一旦被追上,後有追兵,前是絕路,他們要麼被俘,要麼只有跳崖。

    可曹姽卻閉嘴,一句都沒有問,她不願擾了對方心神,不知為什麼,她此刻全然地相信對方。

    馬匹上到雪線之後,雪層漸厚,此處地下又有暗流,腳下常有冰層,馬匹開始不肯前行,一旦遇上冰面打滑,連人帶馬都要摔下山澗裡去,再無活路。

    曹姽看著漸漸迫近的追兵,寒天凍地的卻臉色通紅,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她大聲問道:「接應的人呢?」

    阿攬卻不理她,解了馬背上的丈八蛇矛朝地下一戳試探一番,果然雪雖不深,雪底都是碎冰,一旦馬匹打滑,他們不必等追兵而至,就已經摔死。但是換一種想法,這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跳下馬,亦將曹姽引下馬,低聲說道:「昨日入營的四人無一生還,逼不得已只得讓我與呼延莫假扮匈奴人潛入營中。呼延莫為人粗心,沒有找著機會,恐怕如今正在尋機脫身,而阿洛則在山腰處相候,可是對方那麼快追來,我們只能走這條路,等人相救是不可能了。」

    曹姽心裡叫苦,等邁了步就更苦。劉熙的營帳十分豪華,給曹姽預備下的衣著飾物根本不考慮御寒行走,她此時一身輕薄絹衣,好在還裹了一身裘衣,可腳下一雙木製厚底的圓頭履,差點讓她一下馬就摔了一個大馬趴。

    她扒著阿攬勉強走了幾步,腳下實在打滑,身後已經聽到了匈奴人的吆喝聲。情急之下,阿攬一下提起她將她甩到背上,曹姽驚叫一聲,連忙緊緊扒住那身堅實的後背,身下人已經如林間鹿一般,在雪地上疾走起來。

    劉熙帶人早有準備,因他們在邊境流竄,怕驚擾了守軍,進出時都會給馬蹄包上厚布。一來隱匿動靜,而來可以奔馳於冰雪之上,如今這樣一來,他們以馬追徒步的逃亡二人,高下立見。

    劉熙頓時興奮起來,眼眸泛出嗜血的光芒,急急指揮眾人擁上去:「追!別傷了那個女人,要活的!」

    曹姽聽這話心裡一沉,逃亡之後被抓回去,面對的懲罰一定比之前痛苦百倍。她與劉熙幾番接觸,直覺此人非心胸開闊的草原男兒,倒像個錙銖必較的陰險小人。若有一線希望,她都不情願自己再被抓回去。

    此時阿攬從牽著的馬匹身上解下一副弓箭,叫曹姽拿來,一邊低頭背負曹姽繼續往上攀爬,一邊問道:「殺沒殺過人?」

    曹姽聽出他漸漸急促的氣喘,怔楞了一下。

    阿攬見她沒有反應,還當她沒有真動過手,那此女就真的是個負累,他催促道:「呆著做什麼?殺過就殺過,沒殺過就沒殺過!」

    竟然看不起自己?曹姽被他一激,熱血湧了上來,也不顧男女大防,以修勁雙腿牢牢圈住身下人的腰,結實的腰腹用力將自己穩在他人背上,上身卻憑借柔韌的腰肢轉到側後方,雙手把持弓箭,撐出一張圓滿之弦,鬆手之時毫不猶豫,匈奴人還沒看清樹林深處何來的暗箭,騎馬趕在最前頭的人已經慘叫一聲摔下馬匹。

    劉熙打馬上前一看,那箭正中眼窩,中箭之人雖沒有立時死去,當下已經是個廢人,他知道曹姽是有人接應出逃,此時不知道出手的是曹姽本人還是前來解救她的死士,可劉熙頓時又大感興趣:「這小娘們兒本事不小,本太子不收服了這個蠻性子的女人,還真不能稱自己是個男兒。」

    這時已有第二人中箭落馬,羽箭插在脖子上,令其餘人都有些瑟縮,劉熙適時加上了籌碼:「捉活的,今日隨本太子上山的,都賞財貨。若是生擒那個女人的,另賞黃金百兩。」

    此話一出,效果立竿見影,曹姽兩箭的效果全數落空,匈奴人騎馬佈陣,以半圓之勢逐漸迫近二人,慢慢收小包圍圈。即便曹姽百發百中,也難逃出升天。

    曹姽雖在生死存亡之際,卻還有餘力感歎匈奴人不愧為馬上民族,弓射的確不可小視。因為天寒,動物筋弦效果大受影響,匈奴人竟懂得在箭矢上來做文章。

    阿攬從匈奴戰馬上解下的弓箭,配的是四羽大笴,箭身配四根鷹毛箭羽,長度比尋常箭矢更長四指,曹姽憑著手感,就知道方纔所射之箭又重又穩,若不是她此刻攀附在他人背上,恐怕效果絕不至此,穿過盔甲亦不在話下。

    箭囊裡所留箭矢不多,她絕不可能將追擊之人全數解決,如若這樣,倒不如放手一搏,思及此,她拍拍身下的人道:「放我下來。」

    阿攬背負曹姽往上爬了幾十丈,饒是勁力過人,此刻也是氣喘如牛。他說話間噴出團團白氣,手臂上肌肉與青筋鼓起,在這冬季了無人煙的荒山,竟別有生氣勃勃之感,聽聞曹姽要下地,眼見追兵將至,倒也鎮定地放人下來,絲毫沒有置喙的意思。

    曹姽心裡感謝他,便解釋道:「一味逃跑或許逃不出去,我要對劉熙動手。」

    此時阿攬才知對方頭領是叫劉熙,觀對方陣仗,也知對方不簡單。可是如果這個劉熙就是那個劉熙,他同樣沒有想到。

    他解下未用完的水囊,灌了一大口,抹抹嘴道:「我正好休息一會兒,你儘管射,射不中,我們繼續跑。」

    曹姽的手搭在箭囊上,聽到這話頓了頓。可不知為何,心情卻愉悅放鬆了起來,驚險的逃亡路上,還有個知情識趣的同伴總是好的。就算今天死在一處,恐怕還有人在地下給自己端茶送水,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這麼一想,曹姽越發放鬆,搭箭勾弦,那一箭直接往劉熙迎面撲去。

    曹姽似乎志在必得,她一等箭矢飛出,甚至不看自己命中與否,果斷地跳到阿攬背上大叫:「快走!」

    阿攬顧不上看,歇息之後更是奮不顧身往前竄去。

    劉熙見曹姽一箭竟從自己門面飛來,拔出腰側的金烏狼牙彎刀,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他手起刀落,劈手就砍斷了曹姽蓄力而發的箭矢,可那支斷箭還未落地,身邊數騎已然聽到太子暴起大喝一聲,只見劉熙已經扔了形影不離的彎刀,雙手摀住血如泉湧的腦袋。他的頭盔已被從中間劈開,若不是有頭盔阻擋,扎入眉心的箭矢此刻已經要了他的命。

    眾人也顧不上驚奇,連忙團團圍了上去,劉熙知道自己雖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還要不了性命,心中怒意勃發,痛悔自己輕敵,竟被那小小女子的陰損手段所傷,當下更是心氣不平,也不顧自己受傷,令親兵全部壓上,無論死的活的,一定要抓住曹姽。

    太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如此嚴重的創傷,那些匈奴士兵自知難逃罪責,如今更該將功補過,比先前還要不要命地追擊二人。

    曹姽下不了地,間或轉身射死趕上的人,到了最後,那背負人的阿攬也得時不時抬手揮上幾刀,匈奴兵更是士氣大震,再過些許時候,必能將二人生擒。

    一眾人正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盡情打鬥,突然從林子深處傳來震天的野獸咆哮,把樹上掛的殘雪都抖落下來。即便是匈奴兵所騎的良駒,竟被這聲力透蒼山的咆哮嚇得馬趴,如何抽鞭子,也不肯再動。

    阿攬心念一動,見匈奴兵猶豫不肯上前,竟用再一次穩穩將曹姽托於身後,在身後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往傳出野獸怒吼的方向而去。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不敢上前的匈奴兵竟失去了二人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喜聞樂見的孤男寡女橋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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